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尺玉崽抗議無效,即使縮在床腳,還是被爹爹扒掉了小衣裳,緊接著被轉移到了父親懷中。
宋遂遠垂眼看光溜溜的崽,不免好笑。
尺玉認命地一動不動,兩隻小胖手握拳放在胸`前,撐著圓滾滾的臉頰肉。他賭氣撅嘴,是極有脾氣的小崽子。
「父親今日教尺玉一個詞語。」宋遂遠笑道,「苦大仇深。」
尺玉崽轉著不太愉快的小眼神瞅父親。
「苦大仇深,便是尺玉現下的模樣。」宋遂遠一本正經道。
尺玉年紀尚小,聽不懂打趣,但聰明的崽可以聽出打趣的語氣,鼓起臉頰,翹起一條腿要離開壞父親。
宋遂遠忙抱緊他,眼底蓄著笑意:「到了,父親和爹爹一同伺候你沐浴。」
三步的眼前,小浴桶被屏風圈了起來,放置在屋中全然避風,且最暖和之處。尺玉的小浴桶是特意著木匠打的,輪廓圓潤飽滿,外側刻著饒有童趣的花紋,內里一側有稍高的凸起,方便沐浴的崽靠坐著露出小腦袋。
「娘,您說我明日……」渾厚男聲低沉。
尺玉被雙親提起了小胳膊小腿,反而不鬧騰了,圓眼望天,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小奶音,聽起來挺開心。
宋遂遠微挑了下眉,頷首:「自然,隨他爹爹。」
不離開!
宋遂遠看他的模樣,擔心小崽子會鬧,不過意出望外,他托舉著小崽子入水十分順利。尺玉僵著身子坐在墊高的那一側,皺著小眉頭愣住片刻。
給崽崽沐浴也好玩。
白白胖胖的崽如同富貴老太爺似的,舒適地攤開在浴桶中。
「喜歡也沐浴完了。」雲休道,抱著他提步離開浴桶。
宋遂遠剛取出小衣,便聽雲休道:「不許跑!」
尺玉奶聲奶氣:「喜歡!」
宋遂遠端著小崽,把他交到打開裹毯的雲休手中,長指點了點包裹毯中小崽子的鼻尖:「尺玉不是不喜歡沐浴么。」
宋遂遠超會誇貓!喜歡!
「喜歡!」小崽子含糊的奶音忽地與雲休心底的話交疊。
於是擦洗的動作變快。
唯有窗外明月孤寂,而同時被它照耀的另一處不比熱鬧。
與入水前天差地別,浴桶現下是尺玉最愛的玩具!
尺玉撐在床上的一隻手蓄勢待發,機靈的圓眼裝出一片無辜,宋遂遠幾乎幻視小白貓崽的模樣。將床上兩人的模樣收進眼中,他緩緩搖頭無奈輕笑。
小崽子柔軟的小胳膊黏糊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尺玉歪著腦袋看了一眼,看浴桶如同看海,抓住了父親的衣領:「父~」
浴桶中溫水清澈,雲休放好待會用的裹毯,拾了一顆皂角球扔進去,仰頭道:「尺玉快來,洗完之後會變得香香。」
「這幾顆新製得的珍貴,何必浪費在黃口小兒身上。」老婦聲音平淡輕緩,當是念佛之人。
「嗚……」尺玉仍有些緊張,不過他像爹爹試探著伸出小胖手拍了下水面。入水對他而言是相當新鮮驚奇的體驗,不過幾許,圓眼中的謹慎轉換成了意興盎然。
尺玉還想玩,但小肚子和胸膛被礙事的巾帕擋住,他笨拙地擺了擺小胖手,焦急道:「不要父。」
小崽子最後緊急撒嬌。
宋遂遠眼見小崽子已適應了待在水中,扯下巾帕為他清洗小肚皮,哪怕此處最為暖和,但在冬日裡,水的溫度下降得很快,被小崽子如此撲騰,觸手微有些涼意。
他回頭,一隻剛落地便想爬走的小寶寶被兩根指頭按住了圓腦袋。
「小貓崽子壞。」雲休道。
今日亦是熱鬧夜。
雲休抱著崽回大床上,宋遂遠自一旁的小床摸出湯婆子烘暖的小衣裳。小床是尺玉前些天回來前,他讓人在屋中添置的,為夜晚帶崽而準備。
目前只有一日哄睡崽之後他和雲休住過一次。
宋遂遠手下不停,索性握住他的小手清洗胳膊,掌心觸感柔軟而嫩滑。
不使用時也需有些使用痕迹,今日便是為崽暖衣裳。
「你看,尺玉大了就不會怕水啦。」少年驕傲。
「居然沒哭。」雲休與他一般訝異,區別在於宋遂遠等著崽適應,而雲休作亂的白皙手指撩水,潑到露出水面的小圓肩上,「感受如何?好玩的話尺玉動一動?」
「哈哈,爹~」尺玉拍水的手手加大了力度,水花四濺,他濕著小臉歡快地嬉笑個不停。不止小崽子的臉蛋,圍著他的雙親也忽地被水濺濕了衣裳。
「壞崽不要父親,那爹爹來。」雲休展顏笑道,伸手在水中轉著擰一擰他的小短腿。
雲休險些以為崽會讀心術,瞪圓了眼驀地回頭,卻被撲了一下巴水。
宋遂遠看著小崽子當真有些害怕,抱起來拍著小背安慰道:「不怕,父親和爹爹都在。」
雲休一頓,舔了下唇:「對!」
舒服的時光短暫,等宋遂遠抱起崽時,尺玉彎腰去夠小浴桶:「不。」
「不完——」尺玉拖長音道,小眼神留戀地看向浴桶的方向。
「娘說的不無道理,但相公想著錦蘭家的大公子自幼聰明過人,如今雖行事荒唐無度,但您瞧,東宮那位仍念著他。皇家無情,能做到如此地步,這宋家大公子指不定是在……藏拙。」又一女聲道。
安靜片刻,男聲繼續道:「眼下用不到如此多的藥丸,不若先試一試效果,屆時大業可觀。」
他的提醒換來了一聲厲斥:「這藥丸現世的第一顆,絕不得出現在盛京,不得與賀家扯上任何關係。」
上元節。
這一日按例開祠祭祖,宋遂遠身為小輩,之前即使前程無量但終歸是走個過場,只是今日要為尺玉入族譜,他作為父親也是主角。
於是一大早便起來,先提前餵飽尺玉,再抱著他見族中長輩,收完認親禮后,再請德高望中的道長佔一卦,中途尚有許多細節,最後再無比細緻地祭拜宋氏先祖。
一連串下來,宋遂遠難免感到了一絲疲倦。
他揉了下眉心,還是上一世簡單。
「父親!魚~」尺玉奶聲道,精力旺盛地把玩著小金魚。
與父親不同,尺玉崽既不用自己走路,也不用自己拿一堆玉佩小金子之類的禮物,且看到如此多誇他的大鬍子長輩,他偶爾會朝人彎著圓眼睛笑,說一二個字。
於是以祖父為首的所有長輩,又是新一輪的溢美之言。
「空弱有乃父之風,與遂遠幼時別無二致。」
「才八月大,口齒便如此伶俐。」
「這身子骨也比尋常小孩硬朗。」
「……」
宋遂遠祭祖之後,打平抱著尺玉,藉由小崽子困頓需小憩的理由回小院休息片刻。
而他懷裡的尺玉雖乖巧安靜地不說話,卻悄悄咬了一口小金魚:「嗚唧……」
五顆半小牙齒痛痛!
宋遂遠聞聲低頭,哭唧唧的崽朝著他舉高一條小金魚,定睛一看,這一顆居然被崽咬出了印子:「張開嘴讓父親看看。」
尺玉委屈「嗚」著張開嘴巴。
宋遂遠抱起他,捏著小胖臉仔細觀察一番,配合著小崽子逐漸假哭的聲音,暫且放下了心哄道:「沒事,尺玉哭一哭就不疼了。」
尺玉對父親深信不疑,張著嘴巴:「啊……」
宋遂遠回到屋中,凈了手摸了摸他的小牙齒,很是堅硬,並無大礙。餵了小崽子漱口后,他低首問尚在「啊」的崽:「還疼?」
尺玉眨著黑亮的大眼睛,想了想:「不。」
說完又張開了嘴巴。
「那可以不哭了。」宋遂遠哭笑不得。
尺玉搖腦袋,專心致志:「啊……」
方才翻過年,這時大多數長輩給的小金子都是魚狀,意為年年有餘。尺玉記憶里就吃過這麼大的小魚,模樣都十分相似,於是在崽腦海中,小金魚小玉魚,魚魚都可以吃!等再哭一哭,小牙會更堅硬,能咬壞壞魚!
宋遂遠隨他了,走至一旁掀開窗幔,看了眼仍在呼呼大睡的雲休,把圓滾滾的崽拎過去放在他腦袋旁:「就在這裡哭。」
而他坐在床邊凝望著雲休。現下只有每晚入睡,這張漂亮的臉才會露出來。
宋遂遠喜歡他的模樣……似乎沒什麼不喜歡。不僅是少年張揚又乖巧的模樣,還有他無法無天的性格,以及給自己的偏愛。哪裡他都喜愛,愛極。
片刻后,宋遂遠大手捂住小崽子的雙眼,傾身在紅唇上落下一吻。
「呀!」尺玉暫停哭哭,要抓住擋住視線的手指,「不!」
宋遂遠的吻一路往上,落在眉心時,才挪開了手。
雲休仍在睡夢中,似乎夢到什麼,勾唇笑了下。
尺玉瞧父親一眼,坐在爹爹身旁一通告狀:「父父,壞!沒~多多……」
嘰嘰喳喳的小奶音魔音繞耳,不多時,沉迷夢境的雲休不堪其擾,翻了個身,臉著床趴著,兩隻手蓋住了耳朵。
尺玉舔了下小嘴巴,看著爹爹這個陌生的動作,忽然想學,於是先從坐著的姿勢后倒躺下來,再翻身一模一樣趴下來,捂住小耳朵,然後他就忘記了要哭和告狀這回事。
宋遂遠旁觀著,無奈與如此走向,看著一大一小的兩隻,一掌揉一個後腦勺:「日上三竿,該起了。」
不甚誠心的宋遂遠聲音溫柔,兩隻毫無反應,桃花眼凝視片刻,溢出了一絲笑,他也更衣上床,陪兩隻睡一回籠覺。
紛紛而來的客人,總有人招待。
為尺玉而辦的宴會,一家三口臨近午膳時才姍姍來遲。
宋遂遠讓「夜晚」抱著尺玉,自己則是走在兩人身側。賓客見此,有些雖覺微不講禮節,卻也並非要提點的大事。畢竟今日主角乃不滿一周歲的宋家小孫子。
客人不多,只有宋大人與宋遂遠親近的友人,宋遂遠這頭甚至只有楊為清夫妻和王三夫妻,眾人圍著尺玉又是一通誇,並送予他禮物。
而眼下,尺玉顯然喜歡誇獎勝過禮物。
宋遂遠盯著崽奶乎乎的小臉,內心思忖待他長大一些,得多喚上一喚「空弱」此名,以防太過意滿。
等長輩們看過後,雲休終於得以恢複本性,轉著眼珠悄悄嬌氣道:「我餓了。」
他醒來只用了幾塊糕點。
他們本就到的遲,不遠處宋家父母已經在招呼賓客落座。宋遂遠掃視一眼,從雲休懷中接過小胖崽,握著一下他的手:「快了。」
「宋哥。」
宋遂遠鬆開手,順勢搭在了尺玉身上,轉過身王三帶著妻子上前。
王三真誠地大誇尺玉模樣漂亮腦子聰明,有些不好意思道:「……宋哥過幾日能否帶著尺玉來鄙宅作客,我娘子有了身孕,想沾一沾尺玉的靈氣。」
有求於崽,他準備了兩條魚,金魚與玉魚相合,精美且大。本是討個喜慶意義的小禮,如此不可謂不貴重。
宋遂遠眉心一跳,正想開口,懷中尺玉小手一揮:「父親,大大,要!」
崽今日有了太多小魚,喜歡大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