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自打回了雁回城,雲休忽地多了些屬於他原本的習慣,與在盛京時有不同,宋遂遠都稀奇地看在眼中。
例如,每日卯時初,他會揉揉眼睛翻身,摸索著穿上衣裳去練武。
用他的話說,是因為:「回到了府中床上控制不住,總怕不起來練功父親會揍貓嗚嗚……」
大將軍之子與鎮國公世子仍有不同。
宋遂遠每日擁著他入睡,故此晨間總會被懷中動靜喚醒,眼底迷離地瞧著他動作,手指繞著他落在自己手邊的發梢。
不出聲,但靜靜陪伴著。
雖然說怕揍,但每日晨起,貓的雙眸總是亮亮的。
雲休更衣完畢,圓眼清醒過來,回身把一旁睡得沉沉的尺玉崽挪到宋遂遠懷中,安心又幸福地看看一大一小,小聲振奮:「我去練功了!」
看!貓俊朗的伴侶和可愛的崽!貓要練功保護!
「不用。」宋遂遠抱著小崽子,手掌搭在他的小肚皮上道,「在府上等一等。」
除過軍營一方之事,射野鹿、踏沙丘、親釀酒……一家三口回到雁回城的日常當如是,在百姓眼底招搖,似是不覺城內城外暗流涌動。
雲休翹一下唇:「等我回來再陪你就寢!」
雲休換了只手撐臉,圓瞳得意:「你我相輔相成,尺玉崽必成大器!就像、那個道士所說。」
宋遂遠原是抱著尺玉繼續入眠的,自出門行至古味酒館后一日始,他也早起陪伴雲休。
宋遂遠頷首,道:「他聰慧,能聽懂。」
弦已繃緊,誰也不知何時斷掉。
尺玉垂下長睫毛看一眼奶,吐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唇,仰頭:「父親。」
不過是二人親手所釀,且已開壇,他仍一杯接一杯。
尺玉仰起小臉蛋,唇角飄起一層白,不知如何蹭在頰邊一些,更襯得他粉雕玉琢,小傢伙強勢插入雙親話題:「玉,棒!」
「好吧。」雲休將其中一杯推到他身前,無聊地吹了口氣。
「湊合。」宋遂遠點評道。
近來小崽子晨起的時辰早了些,尚不滿周歲大的小崽子被他爹爹抓來習武。不過小崽子人形習武太過早。
除此之外,偶爾夜晚時,宋遂遠能收到一封無頭無尾的信件。
怒而干奶!
雲休撐著右臉,望著小圓腦袋笑起來:「尺玉好聽你的話。」
而年歲,是最不能肆意更改的東西。
宋遂遠接過酒杯,送至唇邊抿了一口。
雲休與他天真的圓眼對視一瞬,推過小奶碗:「尺玉喝此物。」
雁回城中,近來的氣氛總是起起伏伏。
等到宋遂遠與雲休一起釀的酒已可開壇,雲休當即抱出來享用,一邊倒酒一邊問道:「我們不用出門了?」
而此時,大將軍雲握川與夫人九溪已失蹤一月有餘。
於是獨自精進武力的雲休,在這一日起開始擔任起教習之責。
雙親被他逗笑,雲休探身捏捏小肉臉:「那當然,宋空弱棒!」
雲休飲下一大杯:「時日有些短。」
尺玉圓瞳中一片失落,嘟了嘟嘴巴,埋頭啜飲羊奶。
他看過之後,再默默點燃。
第一招,貓身撲鳥。
宋遂遠垂眸摸了摸尺玉的腦袋:「崽崽有自己的造化。」
驃騎大將軍府中,假扮雲休的心腹每日都能帶回軍中的消息。林副將決策失誤一回,現今只能勉強壓住吵鬧的將領。
「嗯……」雲休聞言若有所思,末了道,「他聰慧,你教授得好。」
宋遂遠搖頭:「尺玉年歲太小,喝酒傷身會痛。」
他總是慢慢學宋遂遠所為。
而懷裡的尺玉崽一路追著他的手掌仰頭看過去。
而他對著尺玉,小事也認真。
撿起了許久未練、早已稀碎的拳法。
前些日子,要找的人已經順利出了城,眼下快到收尾時刻,軍中亂象起,糧官有人救,大將軍快要等到他想要的時機。
唯有尺玉崽呼呼大睡至天大亮,再踩著光禿禿的小腳丫子出門尋雙親。
宋遂遠初醒的眼神溫柔,微彎,伸手牽一下他的手:「早歸。」
「尺玉喝~」尺玉前看上看,張開藕節似的小胳膊拍拍桌子。
隨著軍中戰敗的消息不斷傳來,直至洛土鎮失守,百姓又重新囤起了糧食,關上大門。
宋遂遠失笑:「教尺玉撲鳥,我著實無能為力。」
要謙虛呀,空弱崽~
「宋空弱,」尺玉淺淺皺眉學了一句,有些陌生,不過他依稀記得,又展顏奶乎乎,「玉~」
宋遂遠抱高了些懷中柔軟奶糰子:「對,是尺玉的姓名。」
小崽子在身邊總會熱鬧一些。尺玉喝完羊奶,要變成小貓崽去學撲鳥:「噠噠~」
他的貓形仍未褪去奶氣,一月多的模樣,圓滾滾,漂亮,矮。
但是伸爪子十分利落。
乃貓族本能。
宋遂遠注視了小貓崽子片刻,轉回頭,視線落在一臉欣慰看崽崽的雲休身上,半晌,忽地出聲問道:「雲休自小習武,想過當大將軍么?」
自幼習武、貓族天性善戰,是否有一刻想過上戰場?
他之前從不曾問過雲休如此問題。
或許是因為上一世雲休真正上戰場時,是窮途末路,不得已而為之,他潛意識不希望這樣的局面再度發生。
可是這些日子,陪著雁回城的雲休,他看得明白。
雲休息聞言一頓,轉了轉眼珠,嘟囔道:「想過啊,可是貓不喜歡學兵法。」
要分析敵我,分析戰場,可貓只想衝出去打,定然能贏。
宋遂遠摩挲著指腹:「我教你。」
他可以帶兵,輕騎精銳,就像前世那樣,但又截然不同。
「可是父親不讓——」雲休雖然如此說著,但圓瞳中已然凝聚起明亮的興緻。
宋遂遠打斷地撫上他的唇心,只問:「想不想去?」
眼前的小貓點點腦袋,有些殷勤。
宋遂遠眼底流淌釋然的笑意,語氣淡卻篤定:「放心,只有你能勝任。」
力挽狂瀾的小將軍。
雁回城千里之外,孤道上,兩個兄弟倆模樣的莊稼漢並肩而行,帶著在鎮上換的糧食回家。
雖是夜深,但如常歸家,如常燒火做飯。
忽地一人耳朵微動,不知自何處拔刀,砍向窗外。不過那窗戶瞧著破爛,居然能擋住利刃。
一叢火光升起,很快燒成熊熊大火,堅不可摧的破爛房子,此刻成為困住二人的牢。
「這條線最後二人沒錯?」
「是。」
隱在院后竹林的黑衣人頷首,神色依舊凝重。若非這些日子他親自一路追人而來,恐怕絕不會懷疑這樣的人。
誰又能想到,賀家與夯夷王的交流,竟是口口相傳。
不懼路遠言長,又可死無對證。
「三人待火光燒盡,其餘人隨我返回。」
「是。」
待不大近的鄰居發現火光之時,各種聲響已消散風中。
又是一日天亮,天邊卻未見亮光。漫天灰塵遮日,處處暗淡,呼嘯的長風開了窗,涼意撲面,隨之灰塵與泥土的氣息充斥著口鼻。
宋遂遠望向天邊,只一眼,收回視線重新封上了窗。
他回頭過,雲休盤腿坐在床頭抄書,尺玉崽則是變成小貓練習跳躍。
宋遂遠方才起身為給二人倒水,關了窗腳下輕轉倒水去,一杯放到雲休手邊,另一杯……握在手中。
宋遂遠仰頭招手:「尺玉下來。」
頭頂懸挂在床幔的小貓崽子眨了眨圓眼,直接掉入他懷中,落地輕柔。
「喵~」
父親~
「嗯。」宋遂遠應聲,順手理了理尺玉後腦的毛髮,讓小白團躺在懷中喂水。
小崽子像了爹爹,也不大愛喝水,當以灌之。
奶乎乎的小貓崽躺在溫暖懷抱中,小嘴巴舔水。
不遠處,「啪」。
宋遂遠和小貓崽一同看過去。
雲休放下筆,露出久違的笑:「我終於記下來了。」
宋遂遠掃了兩眼桌上的圖,語氣讚揚:「不錯。」
尺玉被引走注意力,不要喝水了,翻起身跳上桌,圍著父親誇「不錯」的畫轉了轉,貓眼露出疑惑,一隻小爪子試探地摸了摸。
「喵?」
醜醜……
小崽子未點評出聲,於是雙親只當他是好奇,隨著他未多理會。
軍中規矩,雲休自小到大耳濡目染,宋遂遠教不得幾分,不過讓他記了記何時逃跑、如何逃跑、及「逃」去哪裡。
羅列下來,也是不少的記憶事項。
他記得上一世雲世子帶兵打仗,每一場皆是決一死戰風格,硬生生靠著自身戰力一路贏下。
這一世不會了,宋遂遠肅聲道:「記在腦海中,身後有你父親在。」
雲休亢奮點頭:「我知曉!」
「保護好自己。」宋遂遠道,「我與尺玉在家中等你。」
雲休聞聲側目看他,笑容淡了下去,癟了下嘴。
不想分開。
宋遂遠桃花眼中含著溫情笑意:「等你打勝仗歸來,我們回宿山看看。」
雲休靜默一瞬后,勉強低了下頭,張開了手臂。
衣衫作響,宋遂遠抱他抱入懷中,下巴抵在他頭頂,閉上了眼,忽地反應過來什麼,輕笑:「方才那話……好像不能如此說。」
「嗯?」雲休欲抬頭。
宋遂遠扣住他的後頸,重新組織措辭:「無妨,就當出門玩耍,對雲休來說,很簡單。」
雲休勾了下唇角,貪婪地呼吸著他頸側的溫暖氣息。
寬袖重疊,髮絲纏繞。
尺玉仰起小腦袋看了眼相擁的雙親,伸出一隻小爪子偷偷在紙上劃了一道。
呀,沒看到!
一道又一道!
小貓崽子逐漸放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