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破繭
第六十四章破繭
「母親已經處理好了財產問題。」這些天,封黎川早起晚歸,和岳洛臨一起解決岳氏的控股問題,岳洛臨把大部分股份都給了封黎川,這樣就不算是夫妻共同財產了。
林燁賴在封總的辦公室創作自己的新書,聽了這話,他還挺高興:「那是不是萬事俱備,就等離婚了?」
封黎川為林燁泡了杯功夫茶:「還需要再等一件事。」
林燁好奇的問:「什麼事?」
封黎川吹了吹熱茶,面帶同情的說:「等我偉大的媽媽去療養院羞辱完我爺爺后。」
林燁不解的問:「你確定不是陳叔想羞辱你爺爺,而岳總被吹了枕頭風?」
封黎川放下茶杯,有點幸災樂禍的說:「看來你弄錯了這次行動的目的,岳總可不是為了宣洩情緒,她只是為自己的巨額財產做最後的努力……我的意思是說,萬一爺爺被她氣死了,那就不用……你懂的。」
林燁笑得肆無忌憚:「如果這計劃真的成功了,那大概是岳總最僥倖的一次成功了。」
封黎川跟著林燁笑了一會兒,突然問:「我這樣是不是有點缺德?我跟爺爺的關係還挺親密的,小時候他和奶奶親自帶了我很久,我大學畢業回國后,他帶著我認識國內的人脈可謂是毫無保留,我曾經……還挺愛他的。」
「你都說了,那是曾經,」林燁為封黎川添茶,茶杯底部的錦鯉浮雕生機勃勃,「人的感情就是一陣一陣的,這很正常。」
林燁深有同感的點頭贊同。
林燁輕輕嘆了口氣:「她從小就一個人在國外讀書,生活、學習等一切事務都靠自己解決。在外人眼中她是個傲慢自私的自戀狂,完全不懂的照顧別人的感受,但她只是不覺得自己的態度能對任何人造成大的影響。」
封黎川摸著下巴說:「我真的很好奇我媽會說些什麼,不能去偷聽真是太遺憾了。」
可惜他倆的期待落空了,封老爺子被氣后更加活蹦亂跳,親自出席了庭審。
表妹樂了:「哦?你把我哪段驚心動魄的冒險故事講給封總聽了?說出來讓我幫你補充補充細節。」
封黎川露出一個壞笑:「所以,我也可以肆無忌憚的嘲笑我爺爺,不必有心理負擔,對不對?」
「事實是,她一直恐懼結婚,但某天她和那個男人一起去買漢堡的路上,鬼使神差的就去領了證,那天她感覺很幸福,但她沒通知任何親朋好友,因為她不認為自己的事情對別人來講有那麼重要。」
表妹拖長聲音說:「現在我們倆之間不知道是誰更刻薄自私。」
「對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思維模式,我們想要完全了解每個人的內心是非常難的,把自己臆想的感受套在別人身上更是毫無意義。所以,不如不想那麼多,能溝通就努力溝通,溝通不了就不管了,順其自然吧。」
「你只要想著自己對別人沒那麼重要就夠了,」林燁放鬆的靠在沙發上,回憶道,「和我關係最好的親戚就是我的表妹,但是她結婚沒有告訴我。我得知這一切后非常生氣,我認定她沒有真誠的把我當做親人,但事實並不是如此。」
封黎川愣住了。
「離婚的過程一定很艱難。」林燁跟自己表妹煲電話粥,「我跟他講了你的故事,希望對他有所啟發。」
封黎川陪著封悅信完成了整個流程,這期間,林燁只能默默等待,他已經連續三天沒見到封黎川的人影了。
封黎川嘆了口氣:「做到這點對我真的不容易。」
「可是,他老了,不能給我助力了,我就開始嫌棄他,他會很難過吧。就算他很強大,但既要對抗衰老,又要對抗對死亡的恐懼,他已經承受很多了,我不該再給他增加壓力了。」
「我以為她不重視我,事實上,她只是不覺得自己有那麼重要。她不知道我和其他愛她的人會期待她的婚禮、期待親手把她交到愛人手中。」
「那就不必了,他太善良了,我只是借用您的刻薄自私適當中和一下。」
封黎川不理解:「那還能是什麼原因?」
林燁笑著搖搖頭:「這是他要處理的問題,不是你的。你們是完全不同的人,你用自己的思維去踹度他的心理活動,根本就是在瞎猜,所以別做這麼沒意義的事兒,你有權力討厭所有人,沒有必要為此感到內疚。」
「如果這能讓你開心,那就笑吧。」林燁攤手,「說實話,如果你爺爺真的是被氣死的,那確實很搞笑。」
封黎川點點頭:「這也說得通,這麼說,我可能也有點太自戀了,總擔心自己的每句話、每個行為會對別人產生嚴重傷害,可人家可能根本不在意呢。」
林燁笑出森白的牙齒:「當然是不邀請自己表哥參加婚禮的那位更勝一籌。」
「你什麼時候能不提這件事?」表妹暴躁的說完后,又小聲講,「我丈夫在聽,你不要再勾起他辦婚禮的念頭!」
林燁對自己的表妹無語了:「你為什麼就不想辦婚禮,你不覺得那很浪漫嗎?」
表妹發出並不善良的笑聲:「穿著緊身禮服聽穿著西裝的小孩兒唱歌幾個小時,如果這是場審訊那我一定招了。」
林燁嘆了口氣:「我邀請你參加封悅葉小姐的婚禮,你就這點感想?那你丈夫怎麼想呢?」
「在回家的路上他哭了,」表妹平淡的說,「很奇怪,他本來在講新郎新娘把兩個蠟燭合成一個蠟燭點燃之類的無聊事情,然後突然就哭了。」
「他還挺少女心的,你就哄哄他唄。」林燁漫不經心的說,「叫他來操辦婚禮,你又不用操心,只需要在典禮上配合兩下。」
「哈哈,」表妹不屑一顧,「我可不會花時間哄小姑娘,掛了。」
林燁扔下手機,悲憫的搖搖頭:「又一個男孩兒的芳心獻給了鐵血老太。」
——
與此同時,封黎川感覺自己的耐心走到了盡頭。
離婚程序走完后,岳洛臨頭也不回的帶著陳思睿離開了,封黎川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跪著哀求母親別走,那醜陋卑微的做派令封黎川心顫,他並沒有因此同情父親,反倒對父親產生了近乎爆炸的厭惡。
他的大腦開始擅自幻想他一腳把父親踹到地上的場面,甚至幻想出他父親臉著地后把鼻子摔得血肉模糊。
他懷疑自己的大腦是個邪惡的腫瘤,要麼折磨他自己,要麼幻想出如此恐怖的東西。他不知道其他人類是不是也和他一樣,無力駕馭自己的大腦,無法相信自己,更無法信任世界。
恍惚間,封黎川看到老宅的牆壁在扭曲,這個世界像是假的,如果真的是假的就好了,他不止一次幻想過在某個充滿陽光的清晨,他睜開眼,發現這一生其實只是一場夢。
就在封黎川試圖觸摸牆壁確認時,他的父親撲到他腳邊,抱住他的腰,哀求道:「好孩子,快幫幫我,幫我把你媽媽帶回來,我不能沒有她,哪怕讓她跟我最後說句愛我呢?」
封黎川看向母親的背影,埋藏在靈魂深處那種被拋棄的恐懼被喚醒了。記得他小時候不愛睡午覺,因為他睡午覺起來就想哭,那種恐怖的被拋棄感折磨著他,他無法自救。
「別走。」封黎川的聲音太嘶啞,其他人都沒聽見。
「求你別走。」封黎川踉蹌的往前走了一步,但他的腿像灌鉛一樣,再也走不動一步。
封悅葉關切的看著封黎川鮮紅的眼眶和滿是哀求的眼神,安慰道:「沒事兒的孩子,明天去工作不就又見到岳總了?」
刻封黎川聽到陌生女性的聲音只覺得更加恐懼,親生母親離開,其他女性的聲音象徵了母親把他永遠拋給了別人,而其他人只會給他高高在上的算計、指責、冷漠、譏笑。
這時,封悅信雙手抓著封黎川的肩膀,哭著說:「你還在等什麼啊!沒有你媽媽我會死的!」
封黎川艱難地張張嘴,卻出不了聲,他父親不在意他的絕望彷徨。
偏偏在這時,他的大腦給他回放了兒時的一場夢,他夢見自己替父親哀求母親回來。母親像大部分女性那樣流露出了善良慈愛的表情,為了他,母親真的留在了父親身邊,然後父親突然露出了猙獰恐怖的微笑,他把母親關進了籠子里,在母親脖子上繫上鐵鏈子,大吼著說母親永遠都會屬於他。
然後,他看到了鮮血,綿延不盡的鮮血。還有絕望,劇烈到恐怖的絕望。
這就是他不敢和母親近親的原因,他怕母親表露出溫情的一面,如果母親真的有柔軟善良的母愛,那……他就會變成那麼害了母親的罪人。母親最好永遠那麼冰冷、高高在上,母親對他越是冷酷,他就越感到心安。
這麼多年,他把這記憶埋在潛意識深處,深到他自己都忘了具體的情節,只有那若有若無的沉重和變扭化作鐵鏈拴在他的靈魂上。
「哈哈哈……」封黎川看向封悅信,他粗暴的把封悅信的下巴抬起來,仔細打量著這柔弱蒼白的臉,試圖找出夢中那種猙獰的東西來證明他心底的懷疑是真的,「您是個變態對吧?您一定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情,快告訴我,我想知道您的一切!」
封悅信的身體在發抖,不知是被嚇得還是被氣得:「你在說什麼,你瘋了?」
封悅葉也企圖拉架:「黎川,你父親哪兒有那個膽子。」
「快坦白!」封黎川幾乎是在咆哮,「你必須坦白,我已經看透你了,你這個披著人皮的冷血怪物!你每個溫柔的笑、你給我的關懷,總讓我毛骨悚然,我的身體不會騙我!」
「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封悅信想推開封黎川牽制他的手,但他怎麼可能弄得動封黎川。
封悅葉連忙叫丹尼斯出手,這才把封悅信的脖子解放出來。
封悅葉擋在封悅信前面,小心的安慰封黎川:「孩子,我知道你壓力很大,這些年真的委屈你了。你回家吧,別陷在這些爛攤子里,回家找林燁去,好嗎?」
「不,」封黎川狹長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懷疑和偏執,「我要他給我一個答案!快坦白!」
「他沒有什麼可坦白的,」封悅葉也沒忍住,流下了淚水,她無奈的看著封黎川,又愧疚又悲傷。
「孩子,我不知道你這個懷疑從何而來,但小信這輩子唯一做的孽就是強娶你母親。雖然我不知道你對他的懷疑到底從何而來,但我能理解你,他給你造成了太多心理壓力,在你心裡,他一定是個可怕的人,你的身體會本能的害怕他,我都能理解。但是你這樣發泄下去,只是傷人傷己,不要再繼續了。」
「我不信,」封黎川後退了兩步,搖搖頭,「我想要答案。」
至於到底是什麼答案,他也不知道。這些年的恐懼、迷茫、自我厭棄、謹小慎微……,所有這些情緒都沉沒在無盡的黑暗裡,沒有明確的原因,沒有仇恨的對象,沒有……答案。
封悅信似乎是心灰意冷了,他站在姐姐身後,側著臉不看封黎川,也不說話。
封黎川默默的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對他父親說:「如果你不愛我就好了,沒有你的愛,我一定會成為更好的人。所以我想,我大概是需要你承認你從未愛過我,對我只是利用和算計,可惜你不會承認。」
封悅信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懦夫,如今看我失勢了,你就想逃避責任,逃避和我的關係,連我曾經對你全心全意的養育都不敢承認。別的惡人好歹敢承認自己就是個惡人,就是不顧及父親的養育之恩,就是要忘恩負義,可你連這個勇氣都沒有。」
這話簡直在戳封黎川的肺管子,他強忍著把自己親爹撕碎的衝動,轉身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離開醫院。
可就在他轉頭的那一刻,封悅信拿著一把手術刀劃了自己的脖子。
封黎川聽見封悅葉的尖叫和丹尼斯叫醫生的聲音,他知道他好不容易聚集起的自私的勇氣,又被殘忍的、徹底的毀滅了,兜兜轉轉,他再次成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