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收服(修)
第八章收服(修)
山漏月的廳堂沉默了許久。
姜杳似乎一點都不著急,坐在那兒等著煙柳回話。
「奴婢想……便能留下來嗎?」
煙柳低聲,「姑娘容得下一個根本就幫不得姑娘什麼的無用婢女,是姑娘大度,奴婢自己卻是知道自己的。」
「奴婢回來知道豆蔻被趕出府,舒嬤嬤去領罰,便知是姑娘的手腕。」
「奴婢也知道姑娘好意才繞開奴婢,可奴婢不是個忠心耿耿之人,當不得這份恩。」
她說話的時候身體會輕輕發抖。
很輕,像風裡從沒有做過主、也只能隨著風的方向走的樹葉。
「對不住姑娘,對不住,奴婢害怕。」
姜杳握著那一把金玉,出了一會的神。
姜杳確實過了覺得自己誰都能救的年紀。
「好大的手筆啊,這哥不會暗戀女主愛在心口難開吧?」
「耳墜是紅翡翠,珠花溜銀鑲金,步搖有金累絲,花鈿、鐲子、護甲……他給嫁妝呢這麼多!」①
滿目的金玉流連在蒼白的指間,映襯出了另外一種極盡的奢靡和瑰色。
「怪不得『姜杳』說他是君子之交……」她喃喃,「給這麼多,要我我也認為他是我親朋好友……」
「是。」姜杳道,「後面還會更多,后宅,開鑒門,府邸間,朝堂上,軍營里。」
「是。」
「你走的是直接解決人物的路子。」系統道,「從試用點劇情就在試探系統法則,現在確定了,是嗎?」
她望著眼前人深深拜下去。
首飾姜杳認不太出來,只知道好幾個成套的頭面都是借戲服時候道具老師千辛萬苦求都求不來的東西。
姜杳譏嘲似的一笑。
「你還說你怕,你怎的不怕我?既然信不了自己,就信你家姑娘。我說你會以後對我忠心耿耿,我說你以後不會強硬也能裝著強硬。」
殺雞儆猴,才能鎮住作祟宵小。
系統被她逗笑了。
不是不耐煩,只是沒必要。
頭髮多而沉,但姜杳手極巧地將其全部固定好。
姜杳面上看不出情緒。
「甚至是男主?」「當然包括他。」
何況她手上這一套花卉頭面精雕細刻也就罷了,還通體攢金!
系統提示,【煙柳】劇情更改進度百分之三十。
姜杳肯定道,「『姜杳』被這些人欺辱到崩潰,系統法則也沒說不允許直接解決處理人物來改變劇情——為什麼不行?」
「跟著我,往前走吧。」
姜杳要人這一出確實是為了立威。
她還是沿用了現代的習慣,將帕子纏繞在頭上。
頭髮已經幹了,但姜杳沒管。
姜杳口吻漫不經心,「想問什麼就問吧。」
「你的目標從來不止眼前這些人。」
「《謀她》整本書一百多萬字,你告訴我,哪章哪篇根源不在他?」
她把金玉隨手拋下,就像當時撈起來一樣漫不經心。
姜杳輕嘖一聲。
姜杳隨手撈了一把,觸手可及的都極有分量。
拿捏住當時欺負她的人,什麼都沒說卻讓人嚇得半死。
她沐浴更衣之後,沒讓煙柳給她絞頭髮,自己一邊擦頭髮,一邊看小郡王送了什麼。
流水不入眼,千金亦如是。
她淡聲說:「想就留下,沒做好就以後知道對你姑娘我好。」
系統默然。
「你自己說的想留下,既然想,又何必顧忌那許多子虛烏有的東西?」
一切事畢已是快深夜。
「這才對,從下午那會到現在一直不吭聲,我還以為你們系統也會鬧情緒。」
但她現在是姜杳。
她真正十五六歲那會兒,或許已經衝下去握著她的手,沖她無所謂地笑,說這有什麼我不怕就行了。而若她仍是二十九歲的姜影后,她也不會多看這樣一個人的掙扎很久。
「他造成了『姜杳』終生的苦難,卻因為後悔和一個天皇貴胄的身份就能將人綁在身邊強迫她原諒——憑什麼?」
女孩兒長指一抬,無聊似的將箱子的蓋子掀了起來。
「人非珠玉,不居寶匣。」
「你問我如何破局?」
蓋子「碰」地合上。
在寂靜的夜砰然作響。
「如果是我,我會砸了這盒。」
姜杳在逐步試探系統的底線。
它類人情緒極高,對宿主也溫和包容。
但它能容忍到什麼地步?能接受到什麼程度?
處理小炮灰小反派一氣合作,那麼重要角色呢?
直面主角的時候呢?
男女主角反目呢?
姜杳從一開始的就離經叛道,鋒芒畢露,為的就是展露她的強硬手腕,為了這時候軟硬兼施,帶著它心甘情願上這艘賊船做準備。
直到此時,她都是勢在必得的強勢姿態。
我要這麼做。
你跟不跟?
姜杳從骨子裡就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也相當自負。
要煙柳,是要一個只能對她忠心耿耿的煙柳。
要系統,是要一個必須無條件配合她的系統。
姜杳需要不會動搖的追隨者。
宿主能力強心機深,一步一步算無遺策。
但若要繼續,系統就必須要接受,並通力完成宿主的目的。
系統默然一瞬。
「頭髮幹了,剛才就是我給你保溫。」
系統看了一眼面板數據,「換個帕子再擦一下,梳梳頭便該睡覺了。明天我幫你檢測牙婆給的人。」
心重新落定。
她扯出一個笑來:「好,辛苦你了,統。」
睡之前姜杳又想起來什麼,叮囑道:「幫我同時監控舒嬤嬤和今天帶回來那個女孩子……她叫什麼來著?」
「花曉。」系統正在看她的信息,「你挑到了個大的,房夫人屋裡栗嬤嬤的小女兒,她大女兒是姜四姑娘姜陶侍女蝶喜。」
姜杳輕嘖一聲。
「我這是捅了她們家老巢了。」
話雖如此說,但她語氣躍躍欲試,絲毫看不出來沮喪。
系統看了一眼舒嬤嬤。
「舒嬤嬤現在出府送豆蔻去了,睡吧,我幫你看著。」
府外。
豆蔻連痛呼都變得微弱,被舒嬤嬤和小廝門房抬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奄奄一息。
「哎喲也不是我說,您是對這丫頭仁至義盡了,您自個兒呢?」
門房在旁邊嘆氣,「二姑娘房裡的奶娘,她頂敬重的人,多大的臉面!何必在這裡提攜家裡人,弄得和主子烏眉灶眼的……」
舒嬤嬤嘆了口氣,「謝謝周大哥關心,可我那可憐妹子就這一個女兒,我怎的能不管?」
口中說著嘆惋的話,她瞥了眼裡面躺著的人,心裡卻憂愁。
人是死不了,可腰卻不成了,買葯的銀子呢?誰伺候她?
姜府門房和小廝將她們送到莊子門口,也離開了。
這是房夫人為她們打點來的結果,豆蔻發配到莊子上,舒嬤嬤干半月的農活,便回府接著當她的嬤嬤。
這莊子在城郊,和姜府相隔甚遠。
守夜的婆子三三兩兩聚在一塊打牌,嬉笑怒罵的聲音極高,在冷清寂寞的夜裡傳了三里遠。
夜梟啼鳴的聲音此起彼伏,和笑聲一起,越發可怖。
兩個門房正在喝酒,被叫了很多聲,才醉眼惺忪看了看來這裡的人。
「往裡面走,到盡頭向左邊拐,找鹿嬤嬤。」
豆蔻奄奄一息沒力氣發作,舒嬤嬤壓了許久才未大怒。
她二人剛往前走,背後便傳來了議論聲。
「……不知是犯了什麼錯惹了主家,人都起不來了。」
「那丫頭年紀還輕呢,這輩子怕是都折在這兒嘍。」
聽到那些嬉笑閑談,豆蔻的手輕輕蜷曲了一下。
她指甲蓋血肉模糊。
這回沒人會給她鬆些的刑罰,傷上加傷。
她聲氣微弱地喊舒嬤嬤。
「姨母,我不想爛在這兒,救救我,救救我……」
她喃喃:「憑什麼二姑娘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們卻沒做甚麼落到這境地,我疼啊,姨母……」
舒嬤嬤抬著她往裡面走。
眼裡落出一抹恨色。
她說得咬牙切齒,不知道是承諾還是賭咒。
「我可憐的孩子……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好過!宮中,夫人已經進宮了,你放心,她活不過這半年!」
宮中燈火輝煌。
滿頭珠翠的女人輕輕睜開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她主動退婚,為的是不和我兒牽扯關係。」
房夫人伏在地上,聲音恭敬:「臣婦本不該如此僭越……但臣婦的二女兒確實膽大妄為,臣婦前來,便是陳情姜家房家絕無二心,只為了娘娘。」
那女人笑出了聲。
她手上護甲嵌著翡翠粒,在煌煌燭火下尤為璀璨。
也刺痛人的眼睛。
「本宮也是信你絕無二心。」
她曼聲說,「可若不是你的小女兒,本宮的阿伏怎的會被那滕荊王卸了甲胄兵器、像個犯人一樣綁回來?若不是你的二女兒,本宮的阿伏怎的會被退了婚?」
「你莫告訴我你不知曉。」
房夫人臉色驟白。
「小女……小女絕無戕害晉王殿下之意!」
「但本宮的阿伏確實是被她所害,不是么?」
貴妃很快打斷了她。
她瑰麗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暴戾,又轉瞬即逝被壓了下去。
「房氏,做人不能什麼時候都撇清自己。」
貴妃輕輕打斷她張口結舌的辯解。
「是你家的人害了本宮的兒子,這事實無可更改。」
「至於今日,本宮也知曉你什麼意思。」
她以手支頤,「拿出誠意來,讓本宮能信你。」
房夫人通體冰涼。
她聲音艱澀:「臣婦愚鈍……」
「房夫人可不愚鈍。」
貴妃似乎聽到了內室有人在掙扎,卻笑得更溫柔了。
她甚至換了個更溫和的聲口和稱呼。
「房相的庶長女,當年風風光光壓了長寧郡君婚典一頭,嫁進姜家的人,怎的可能愚鈍?您莫自謙。」
「既然說本宮差一點的兒媳婦是如此這般人,房夫人又說對本宮忠心耿耿。」
「那就三月之內,讓我看到她身敗名裂、悔之晚矣。」
「娘娘!」
「做不到嗎?」
貴妃柔聲。
「做得到……做得到!」
房夫人立刻道,「娘娘厚愛,臣婦必然做得到!」
「唉,這才對。」
美人展顏。
「綵衣,送房夫人去偏殿休息!」
「今日已晚,房夫人與本宮投緣,留宿宮中,明日本宮親送房夫人出殿。」
貴妃娘娘裙幅迤邐三尺,寸寸布料金銀絲流轉,讓人目眩神迷。
「彤雲,替我知會陛下一聲。」
兩個侍女齊齊應是。
等宮中重新寂靜,終於有人掙脫壓制,猛地推開門。
「母妃!!您明明知曉這場流放只是父王和小舅父……您明明知曉她為我跪了那麼久!母親!」
赫然是本該明日流放的晉王!
「本宮當然知曉。」
貴妃漫不經心坐回榻上。
「那您還……!」
「正是她反其道而行之,一邊為你求情一邊能穩住那位李老太君,我才多看她幾眼。」
貴妃冷笑。
她隨手拿起擺在榻前小几上的花瓶。
「愛你的人多了,一個痴情的女人而已,值幾分錢?」
穠華的指甲掐住了一朵開得正妍麗的花。
「若她真有母儀天下的本事,處理個房夫人,還能費多大心思?」
「若她無用……」
花骨發出一聲脆響。
嫣紅的瓣子連著枝被一齊扯下。
「那便是報了她主動求退婚之仇。」
「阿伏,你要用有用之人。」
姜杳再睡醒的時候,退婚的消息已經傳遍了燕京。
帝王動作迅速,和姜父商議之後便下了旨。
但帝王並未怪罪主動退婚的姜杳,反而將她當時的恩義之舉大加讚揚,下旨賞賜安撫,命她另覓良緣。
前一日,房夫人被連夜召見進宮,留宿宮中,至今未歸。
一時之間,整個燕京都在盯著姜家。
姜四姑娘的金惹桃已經快被主人砸爛。
多寶閣上的珍寶珠玉被猛地全部推下來,呼啦啦碎了一地。
女孩子面前跪著個侍女,眼眶通紅。
「她到底什麼臉面,也敢主動退伏哥哥的婚事!」
「聖上也是,怎的還賞賜她!!」
姜陶暴怒,「點翠珠釵是她的,新侍女是她的,母親當時捨不得要的珠串子是她的,如今還對著花曉耀武揚威,她算什麼東西!」
她在金惹桃被房夫人關了幾日,出來便遭受一連串打擊,心情可想而知。
「奴婢,奴婢也不知曉二姑娘究竟是想做什麼……」
那侍女聲音帶著哭腔,「但燕春已經掉了顆牙,豆蔻被上下苛責逐出府去,奴婢實在不知花曉是什麼下場……」
「她敢!」
姜陶勃然大怒。
「你是我身邊一等一得力的人,栗嬤嬤跟著我母親也是勞苦功高,她憑什麼折辱花曉!」
侍女含淚望向她。
「她今天去挑侍女不是?」
「父親母親都回不來,祖母在佛堂念經,沒人管得了咱們。」
姜陶思索片刻,反而冷靜下來。
「走,我們去看看我的好姐姐,都挑了誰,都在家興風作浪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