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許德方快十一點才回來,看到程立川沒有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他要來,他們私下的聯繫比許燕想得還要多。
「您這是去哪兒了?」
許燕看他鞋上全是泥,手上還托著一個紙箱子。
許德方樂呵呵地回,「到村裡買了點菱角。」
許燕接他的箱子和外套,「您想吃怎麼不跟我說,您這該不會是到村裡挨家挨戶問的吧。」
菱角冬天本來就不好買,現在又是過年,他怕是轉悠了不少地兒才弄來了這麼一箱。
「沒有,我找的你四舅姥爺,他在村裡拿大喇叭給我那麼一吆喝,誰家有就給我送過來了。」
程俐淇奶聲奶氣地和許德方打招呼,「爺爺好。」
「呦,這是誰家的小姑娘。」許德方見到程俐淇,稀罕極了,眼睛都快笑沒了,從抽屜里摸出個大紅包塞到了她懷裡。
程立川湊到許燕跟前,低頭認錯,「是我托許叔幫我打聽一下哪裡有菱角賣,我不知道會這麼麻煩,是我沒考慮周全。」
「是我外公,這兩天胃口不好,他早些年吃過你們這兒的菱角,突然想到了,嚷嚷著要吃。」
「恩。」程立川握緊她的手,沉默半響,其實他想問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回去見見外公,趁外公還能記事兒,他想讓外公見見他喜歡的姑娘,也想讓她見見他最敬重的人。
程立川喉嚨提緊,一股電流在身體里四處流竄開來,他想,在她面前重拾信譽這條路可能有點難,她太招人了,尤其招他。
家裡來了個小朋友,多了些平常沒有的熱鬧。
許燕察覺到他的異樣,氣結,甩手擦著他的肩膀快步離開。
許燕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家裡人生病總會讓人難過又無力。
剛才在屋裡,他抱著她胡天胡地一通吻,要不是她及時按住他,他的手就順著她的衣服下擺摸了上去。確實是他失了分寸,不怪她生氣。
程立川點頭,復又搖頭,「是阿爾茨海默病。」
許燕不想接他的話,可他眼巴巴地看著她。
許燕乜他一眼,「你覺得你現在在我這兒還有任何信譽?」
「你喜歡吃菱角?」
柳眉輕揚,眼尾微挑,語氣里透著點若有似無的抱怨,瑩白的耳朵還掛著抹紅。
許燕問,「老人家還好吧?」
衛萍催許德方去洗手換衣服,大過年的弄一身的臟。
她會…願意嗎?他沒有把握。
程立川握住她抬起又放下的手,「沒事兒,不用安慰我,我有心理準備。」
提到外公,他面上有些沉重。
程立川拿指腹颳了刮眉毛,難得有些窘迫,他在她面前,自控力就是個負數。
他勾住她的小手指,晃了兩下,「剛才是我錯了,下次肯定不胡來,彆氣了,恩?」
「我們能做的就是給他們盡量多的陪伴。」許燕開口,相握的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許德方看著玄關處的兩人,給衛萍使眼色,兩個人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衛萍嗔他,想知道就自己問,人都上門了,還有什麼不好問的。
許德方清了清嗓子,想把人叫過來,後來一想,算了,既然人都上門了,還問什麼問,囡囡自己有主意,他就安心當個糊塗的小老頭就行。
飯桌上很熱鬧,有小姨一家,還有鄭卡。酒是程立川帶過來的,小姨夫蕭振看到酒瓶子,咽了咽口水,聲音太大,氣得小姨連擰帶掐,引得大家一陣笑。除了酒他還帶來了好多東西,鄭卡來回跑了四趟才搬完,所有的東西都準備了兩份,她家一份,小姨家一份。
衛萍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滿意的,不為東西的貴重和多少,為的是他這份妥帖,他越妥帖周到說明越看重囡囡,衛萍別的不圖,只希望囡囡能找個一心一意待她的人。
蕭雷剛見到程立川的時候還有些拘謹,後面不知道程立川和他聊了什麼,人徹底放開了,一口一個姐夫停不下來,他起身要給程立川的杯子里倒酒。
許燕擋在程立川前面,拿開他的酒杯,換上橙汁,「他傷著手,現在不能喝酒。」
蕭振樂了,「燕子,你這護得也太緊了,放心,我們不灌他,但是第一次登門,多少肯定也得喝一杯,這是規矩,不能壞。立川,你自己說,要不要喝?」
程立川從許燕身後探出頭來,「小姨夫,我聽許燕的,她不讓我喝我就不能喝。」
蕭振眼睛一眯,要給程立川下套,「你這麼個大男人,還怕媳婦兒不成,你得要有自己的主意。」
程俐淇晃晃自己的小腦袋,一板一眼地開口,「小姨夫爺爺,男孩子就要聽女孩子的話,爺爺說這是我們程家的傳統,這不叫怕老婆,這是尊重。」
衛萍摸摸程俐淇的小辮子,笑得見眉不見眼,她可太喜歡這個小姑娘了。
衛茹使勁拍了一下蕭振的肩膀,「聽見了沒,小孩子懂的都比你多,快吃你的飯吧。」
許德方暗自點點頭,砸吧了一嘴程立川給他倒的酒,恩,好酒。
鄭卡想悄悄給程三先生豎個大拇指,帶著小小姐過來這一招實在是妙,小孩子童言童語最能說實話,不但給他掙足了印象分,連同程家的印象分順帶著也給掙了。
程立川沒有多待,吃完飯沒多久就起身告別了,一堆人簇擁著往外走,許燕遠遠地跟在後面,程立川想和她單獨說一句話都找不到機會,她根本沒有上前的打算,他只能叫她,在眾目睽睽之下。
許燕挪著步子不肯靠近,隔著人群和他說話,「快上車吧,晚了天黑路上不好走。」
程立川沒有辦法,總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人拉過來,雖然他不介意,但是她肯定會介意。
「那我們初六見?」他看著她,深深地,要把後面幾天的份額也看出來。
許燕可有可無地點頭,只希望他什麼話都不要再說,快點上車,程立川看懂了她心裡的想法,沒有再難為她,和長輩說了幾句道別的話,彎腰進了車,車窗升起前,他又看過來,帶著溫柔的笑,許燕的心像被燙了一下,移開相交的視線,沒幾秒,又看回去。
受了他笑容的引誘,她沖他揮揮手,「路上小心。」
程立川眼裡的笑容加深,瀲灧的眸光驚艷了冬日的蕭瑟。
進家門后,她收到他的信息,【我會想你,記得想我】
她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好久。
過年本就熱鬧,許家這幾天是尤其的熱鬧,來串門的一撥接一撥,言談中都在明裡暗裡打探程立川的身份,那天許燕他們沒有聽到程俐淇報家門的那段話,所以被左鄰右舍問的一愣一愣的,她懵衛萍他們更懵。
衛萍本來現在對程立川很滿意,可如果真的是那個程家,她心裡又犯嘀咕,她就想著許燕找個知冷知熱的平常人,小兩口平平淡淡地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高門大戶是非多,齊大非偶自古傳下來不是沒有道理。
許燕知道他家世應該是不錯,但從來沒有把他和那個程家聯繫到一起,她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樹影有些出神,程立川覆上她的手,湊過來問,「在想什麼?」
許燕搖搖頭。
今天她本來要自己開車走,但是昨晚下了一晚的雪,家裡不放心她自己開車,臨時訂高鐵票又訂不到,衛茹說讓蕭雷陪著許燕去,路上可以換著開,有什麼事兒也有個照應,許燕覺得那樣太麻煩,不行就等明天雪化了再走,反正也不是很急,自己當老闆也就這點好處,上班時間相對自由一些。
她話還沒出口,門鈴響了,他站在門外,說怕她路上開車不安全,過來接她。
有他來接,許德方他們自然放心她上路,衛萍心裡那點嘀咕又消退了些,不管是小門小戶還是高門大戶,人最重要,程立川對她姑娘怎麼樣,她是能看到的,眼神騙不了人,這樣遠的路,還專門跑一趟,一般人就算能做到也懶得做。
許燕覺得他太興師動眾了,他帶過來了兩個司機,鄭卡的弟弟鄭車開她的車跟在他們後面,小縣城裡很少見這種陣仗,剛才她上車的時候,小區里又圍觀了一圈人,她實在是不喜歡這樣。
從上車到現在她神色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程立川知道她的心思,他捏捏她的手,輕聲說,「雪太大了,你自己開車我不放心。等回頭我手好了,誰都不用,我自己過來接你,好不好?」
許燕沒有那麼不知好歹,他大老遠的跑一趟,又是為她好,她領他這份情。
「你下次可以提前和我說。」
昨晚的電話里他半句都沒提今天要過來的事情,他很擅長搞突然襲擊。
「如果說了,你肯定不讓我來,我又不能不聽你的話,所以不如不說,這樣,還可以早點看到你。」
他自有他的一套理論,許燕爭辯不過。
他真的在認真地看她,從唇到眼,一寸挨著一寸地挪,密閉的空間里,交握的手指,近在咫尺的呼吸,說不清的情愫在滋生蔓延。
許燕靠到椅背上,眼眸微闔,「我困了,想睡一會兒。」
耳邊傳來低沉的笑聲,「好。」
他囑咐鄭卡再調高一些空調的溫度,然後升起了中間的隔板,身子靠過來,把她的頭輕輕撥到他的肩膀上,給她一個依靠。
許燕側了側身體,沒有睜眼,算是默認了他的行動。
她這兩天確實睡得不怎麼好,要麼是整晚整晚的夢,要麼是睜眼到天明。車裡流淌著安靜的空氣,手陷在他掌心的溫暖里,鼻息里是他衣服上的清冽,困意慢慢席捲而來,她進入香甜的夢中。
等再醒來,她有些晃神,睡眼惺忪在黑暗中一時分不出自己是在哪裡,但是身上都是暖的,她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醒了?」聲音和燈光一起傳過來。
他的手蓋到了她的眼睛上,防止突然亮起的燈刺到她。
她還在睡夢中的意識慢慢回籠,他們還在車裡,她枕在他的膝蓋上,身上蓋著他的大衣,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她不知道睡了幾個小時。
「幾點了?」
她聲音里粘連著些嬌意,是剛睡醒的不自覺,忽閃的睫毛簌簌地掃著他的手心,他慢慢掀起手,四目相對,她眼神有些遊離。
「七點多了。」程立川微微俯身回答她的問題。
這麼晚了,許燕撐著身體想起來,「我們是到了嗎?」
程立川再靠近一些,鼻子里模模糊糊「恩」了一聲。
她睡著的樣子很乖,一動不動地躺在他的懷裡,連呼吸都是微弱的,這種乖順和安靜對他而言是一種甜蜜的折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拉扯著他緊繃的神經,他想親一親她粉粉的唇瓣,可她在睡著,這樣的親吻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現在她醒了…
許燕人還有些遲鈍,他氣息落下來的時候,她沒有躲。
很溫潤的一個吻,他托著她的頭,一下一下地觸碰,唇舌相抵的間隙,他問,「有沒有想我?」
他的眉眼被暖黃的燈烘出一層光潤,她的指尖似碰非碰地劃過他的濃眉,身上淌一股懶洋洋的倦,連聲音都透著些懶散,「我餓了。」
他們每晚都會有一個短暫的通話,更多的是他問她答,每次通話結束前他都會問這個問題,她或是避而不答或是顧左右而言他,他不是沒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無力感。
但現在,她人就在他懷裡,輕仰著頭柔順地承應著他的吻,這個答案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還有什麼比實實在在的耳鬢廝磨更能安撫人心。
他揉揉她的黑髮,「餓了咱就回家,張媽飯已經做好了。」只是話未說完,唇又落了下去,剛才是淺嘗輒止的溫柔,現在是卷津入喉的兇狠,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在她的靈魂深處都印上自己的烙印,讓她從頭到腳都歸屬於他。
他的攻勢猛烈又蠻橫,許燕半個身子懸在空中,不上不下沒有任何依託,只能依偎在他的懷裡,攀著他的肩膀,被動著拉進兩人的距離,想要緩一下他的急。
這樣的貼近非但緩解他的躁意,還激發了抵在她腰間的灼熱,她有些輕微的掙扎,程立川摟得更緊了些,像是要把人嵌到自己身體里去,唇抵在她的唇角,低聲喃喃,「別動,讓我抱一會兒,抱一會兒就好了。」
許燕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是屏著的,可那昂揚絲毫沒有要下去的架勢,反而愈演愈烈。
她一雙汪著杏水的眼眸斜過來,發惱又犯羞。程立川拿鼻樑蹭蹭她的秀麗鼻尖,溫存小意地討饒,「我很想你。」
這種想當然不只是精神上的想,他是再世俗不過的一個男人,七情六慾樣樣不缺,有些事情,食髓知味,嘗過一次,怎麼可能不想,更何況現在,她的柔軟緊緊地挨著他,發間散著幽幽淡淡的橘子香,眼裡似怨似嗔的眸光流傳。
「許燕…」他輕輕喟嘆一聲,再一次靠近。
他黑色瞳仁的光太過閃耀,許燕認命似的慢慢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