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對祝水雯來說,回家的日子是相當歡暢的。
雖然爸媽還是很忙碌,但這段日子裡,只要有了空,一家人就會聚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準備著過年的各種事宜。
二十三,祭灶,擺灶果。
紅球、白球、芝麻棗、腳骨糖、油果子、寸金糖、凍米糖、藕絲糖。
據說,得湊齊八種灶果——這是給灶神的封口費,好保佑來年順利太平。
這些祝水雯是不懂的,全靠父母採買。
她只要跟著上車、下車,再拎著聽聽堂堂滿手的塑料袋跑上跑下,就算完事了。
二十四,撣塵,即全屋大掃除。
嘩——
二十六,灌豬肉,做香腸。
路邊的商鋪很少有賣的,祝水雯只看到過外婆那邊的老人會在節慶日時做一些,再就是在酒席上作為糕點端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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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姿才發現,燈光下,閨女的眼眶紅紅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說的那些,只是出於心血來潮……?
越想心裡越煩,她乾脆爬起來,往房間外走去。
好的,沒事了。
她也不知道。
他怎麼忍住的啊?
結果,走過去一看,她目瞪口呆地發現——
以後這類食物會慢慢消失嗎?
少女刷新了一遍,又切換了賬號。
二十五,打年糕。
旁邊丟著一張已經寫完的試卷,上頭用紅筆訂正得滿滿當當。
她翻了個身,把被子抱緊了一些,看了眼上次對話的時間。
二十八、二十九,採買。
和清明吃的青團不同,它的個頭更大一些,足有拳頭那麼大,內包綿密的豆沙,最外頭裹一層糯米。
這七天,她拍了好多的照片,只要他發個表情過來,她就能跟竹筒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全發給他看了。
咀嚼了兩下,豆沙的香糯和艾草的清新相互映襯,逐漸漫出滋滋的甜。
她嚇壞了:「小水,不睡覺嗎?」
七天前。
爸媽不在的時候,她就和原來學校的朋友們一起約飯。
她分明是在哭。
*
還是……沒有啊。
*
殷姿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看到客廳有燈光,還以為是自己忘記關燈了。
去野外釣魚,去戶外燒烤,去趕雞趕鴨,再被大鵝啄得滿地跑。
雖然是她先拒絕的。
從天亮玩到天黑,頗有種樂不思蜀的意思。
不過,每晚在入睡以前,無論有多疲累,她都會趕在眼睛徹底閉上以前,爭分奪秒地瞄一眼手機。
然後,她想起來,去年她好像也是這麼發誓的。
清澈的水流澆在黑乎乎的拖把上,祝水雯一邊用刷子排出「呲啦呲啦」的聲響,一邊暗暗發誓:明年她一定要提前先打掃一部分,絕對不要壓在同一天做完了!
雖然……
真的沒有。
她一摸,閨女的手冰冰涼涼的,顯然是坐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一個學期下來,兩個人還沒有這麼久都不說話的先例。
二十七,做艾草青團。
凌晨一點半的檔口,女兒居然就著一台小夜燈,正在桌子邊奮筆疾書。
好半天,祝水雯都沒說話。
這種味道,她倒是不討厭。
她又翻了個身。
不過……
果然是,根本就沒有想起來她嗎?
見母親在看,祝水雯胡亂地抹了把臉:「這題目、太難了……」
一說話,濃濃的鼻音頓時就憋不住了:「做不出來,看不懂,我太笨了……」
殷姿:……
寶貝閨女,學習是重要,但也不用這麼魔怔吧!
「做不出來就不做了啊。」殷姿拿走女兒手裡的筆,擱在一邊,「明天再學,不急這一兩天的。」
「好。」祝水雯小聲應了一句。
殷姿把她趕到床上,給她拉好了被子。
祝水雯突然抱住了她的胳膊,啞著聲音道:「媽咪,我要跟你睡。」
「好好。」
殷姿躺進去,溫柔地一下下拍著女兒的背。
好一會兒,她問道:「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少女的聲音聽著很有些悒悒不樂,卻道:「沒有。」
殷姿心頭嘆了一聲。
閨女哪裡都好,唯一讓她擔憂的是,孩子實在是太懂事,心裡頭太能藏事了。
知道她和祝曦忙,每次通話的時候,閨女都挑高高興興的事和他們講。
從不抱怨,也不要求他們做什麼。
唯有一次,她在視頻里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竟然是問他們有沒有時間來參加家長會。
可是……生活里,怎麼可能只有開心沒有難過呢?
殷姿不由得擔心起來:到底是學習難度太大了,還是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
「是不是跟緋緋在一個班裡,壓力太大了?」殷姿忍不住猜測起來,輕輕摸著女兒的頭髮,「要轉班嗎?」
她聽女兒說了,緋緋這次考了班級第四。
雖然女兒的性格她很清楚,只是,有時候心態的失衡與崩潰,只在一瞬之間。
身邊的親戚和自己一個天一個地,如此巨大的落差感,即便再開朗心寬的人,也難保不會耿耿於懷。
不,也許真正耿耿於懷的人,是她自己。
「我太笨了」——女兒無意間說出這句話,像針刺一樣扎在心口,讓她難以釋懷。
聽到「轉班」兩個字,祝水雯趕緊搖起了頭。
細軟的髮絲在她掌心裡滑過,像是毛絨絨的小動物在蹭來蹭去。
「不是這個原因。」
殷姿有些犯難了。
「那,是跟老師溝通不暢了?」
「也不是。」
她開玩笑道:「那就是談戀愛咯?」
這句話本只是打趣,誰料,下一秒,女兒的身體,直接僵硬住了。
隨之一起僵住的,還有殷姿的笑容。
啊?
*
年三十。
「『金玉堂』的貴客,這邊請。」
服務員笑容可掬地為他們帶路。
同香樓的人流不少,大廳熙熙攘攘,能聽得見其他人正在高談闊論、舉杯祝詞。
「金玉堂啊……我還是喜歡和順堂。」祝曦道,「錢嘛,掙差不多就好了,還是生活和和順順最重要了。」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妻子的回答,祝曦不禁奇怪起來。
他一轉頭,才發現殷姿端著堪稱可怕的表情,直直地盯著女兒的背影。
突然間,女兒轉過頭:「媽咪,阿爹,你們看,這裡有個金貔貅哎。」
殷姿的臉如同變色龍似的,立刻換成了如沐春風的笑容:「啊,對哦,真的是貔貅哎!老公,你說這雕像是金子做的,還是黃銅的啊?」
祝曦:……
明顯是鎏金的。
殷姿不可能看不出來。
但她既然說出了這種話,這隻能說明:老婆現在完全心不在焉,已經進入「敷衍」的自動應答模式了。
誤解她魂不守舍是因為即將見到大哥一家,祝曦想了想,握住她的手,安撫道:「老婆,別怕,我在呢。你要是實在覺得難受,到時候吃兩個菜,帶著小水走了算了。」
殷姿綳著臉道:「不是這個原因。」
她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今天格外乖巧安靜的女兒身上。
為了配合同香樓古香古色的木雕風格,閨女今天沒有穿羽絨服,而是穿了米白的對襟上襖,搭配了一條毛呢內襯的深藍馬面裙。防風用的大紅色斗篷則脫了下來,半掛半抱在肘上。
最晃眼的,還當屬她的髮型,盤起的花苞頭外扎了一圈紅色的繩線,末端綴著的兔毛小絨球一晃一晃。
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大家閨秀,天真無憂地呈現著「歲月靜好」的畫面。
「……老婆?」
祝曦有些受不了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偷偷湊過來跟她咬耳朵:「到底在想什麼啊?」
殷姿面無表情地把老公推開。
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只剩那個折磨了她整整一晚加一個白天的念頭——
是哪個!?
到底是哪個混小子,騙走了她的閨女!
甚至讓閨女大晚上的,坐在冷冰冰的客廳里,一個人默默地哭!
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