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後記·咒縛(四)
第一百一十六章後記·咒縛(四)
伏黑惠:「…………」
伏黑甚爾:「…………」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無言。
來回望著這對面對面而坐,卻沒有一個人先出聲的父子,伏黑津美紀先嘗試打破氣氛,「來吃點水果怎麼樣?然後我去準備午餐。」
趴著桌面圍觀半晌的有紀懶洋洋舉手,「我要吃,拜託津美紀啦——」
很快,一盤切好去皮,聞起來就香香甜甜的橙子端了上來。
結果只有她在吃,那兩個人依舊坐著,一動不動。
「說點什麼啦,甚爾。」吃了兩塊,有紀實在看不下去了,咬著牙籤先出聲道。
伏黑甚爾:「……」
要他說什麼……津美紀先不提,他竟然會被惠默許放進家門,而不是立刻召喚出玉犬什麼的撲上來啃一口這種事,就已經足夠令他感到不可思議了。
五感更靈敏的伏黑甚爾自然也聽見了,那雙和伏黑惠極相似的眼眸無言地也望向他。
雖說之前薨星宮決戰那次他已經與惠打了個照面,共同執行作戰任務……但他其實並沒有與對方交談過,在有紀告訴他該做些什麼后,便仗著結界對零咒力[天與咒縛]的無法監測狀態,提前去往薨星宮埋伏,關鍵時刻發動突襲,最後與天元同化……一切事情都發生得行雲流水,沒有任何喘熄的餘地。
伏黑津美紀大力點了下腦袋,「嗯!」——她想了想,「有紀阿姨提示的很明顯了嘛,雖然一開始有點難以置信人可以變成貓,但聽惠說咒術界也有各種各樣奇怪的術式,就不覺得很難接受啦。」
感情都是在得知他身份的情況下故意這麼做的??
伏黑津美紀眨了眨眼睛,「……哎嘿。」
有紀:「…………」
伏黑甚爾更加難以置信的開口,「……那你還管這玩意叫貓飯,完事平時還動不動就挨過來摸我?」
說完這兩句話后,二人之間的氛圍再度陷入大眼瞪小眼的死寂。
不對啊,甚爾在咖啡館里時不是挺能說的嗎……有時候還能在營業的時候邊輕鬆的干著活,邊和傑你來我往的隔空互嗆好一陣,怎麼在這種時候突然啞火了?
「然後這是Toji的份——」伏黑津美紀也在伏黑甚爾面前放下一個碗,蒸好的白米上碼著大塊的肉與海鮮,還澆了一大勺湯汁。
伏黑惠壓著下巴,小幅度的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如果他的記憶沒錯,這個碗是他當初還在當貓,被有紀帶過來住了半年時,津美紀用來裝所謂[貓飯]的碗吧……?
而且這碗里裝的食物,雖然沒有攪拌在一起,但別以為他認不出來這是她那時給自己做了很多次的[貓飯]啊……
伏黑甚爾盯著放在他面前的這個碗,逐漸陷入緘默。
但她也不能老按著甚爾腦袋去讓他說話,只能陪這對父子一起沉默,直到熱氣騰騰的飯菜被伏黑津美紀端上來。
——他甚至不確定惠在那時候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
伏黑甚爾:「……」
他幾乎是相當為難地擰了擰眉毛,又將那刻著疤痕的嘴角往左撇了一下,才慢吞吞開口,「好久不見。」
所以這小子也從小就知道了吧!
伏黑惠假裝沒感知到他的目光,專心致志地吃飯。
三百年當鬼沒飯吃的陰影尚未完全消散,聞到油豆腐獨有香氣的有紀眼睛一亮,雙手合十感恩,「謝謝津美紀!」
伏黑甚爾抬起視線,看向正笑盈盈望著他的伏黑津美紀,喉結動了動,「喂……你們…該不會早就知道…」
埋頭咬油豆腐的有紀假裝沒聽見這句話,但她發誓自己似乎聽到同樣端著碗在吃飯的伏黑惠發出了聲悶笑。
「這是有紀姐姐的油豆腐蕎麥麵!」伏黑津美紀笑吟吟先在有紀面前放下她愛吃的食物。
餐桌上一時靜默,想說點什麼但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的伏黑甚爾眉毛抖了抖,最後還是拿起面前的筷子。
雖然一頓飯過去,伏黑甚爾與惠和津美紀依舊沒有多說上幾句話,但他們之間的氛圍,明顯緩和了許多。
也有可能是伏黑甚爾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就在兩個小鬼面前暴露后,開始有點恢復破罐破摔的隨性了。
至少在大家吃完飯後,伏黑甚爾條件反射地開始收拾碗筷、擦拭桌面這點,就引來了津美紀好奇的視線。
「……最近養出來的職業病。」他聳了下肩膀,邊熟練的將碗筷放進水池裡,與津美紀一起將這堆洗乾淨。
「Toji…這些年過得好嗎?」洗著盤子時,津美紀小聲問道,「半年前聽惠說你出現過一次,但又死掉了……」
啊,是薨星宮那次吧,都沒來得及和他說上幾句話……如果滿好感度的獎勵不是他徹底復活,那麼他在薨星宮的那次,搞不好會被那小子當做是與他的永別呢。
畢竟要不是恢復人身,自覺沒什麼必要再回來的他,可能會一直待在咖啡館里了——左右他也長大了,只要不亂花,自己留下的錢也足夠他揮霍。
「那次出現是意外,」伏黑甚爾格外好脾氣的回答她,「我平時都在有紀的咖啡館里給她幫忙,沒什麼不好的。」
「咖啡館?」津美紀眨眨眼,在她想說出下一句話的時候。
「你去不了。」預判到她問題的伏黑甚爾直截了當道,「時間流速也不一樣,對你們而言是十年前的事情,在我記憶里,只過去了兩個月都不到。」
津美紀愣了愣,低下頭繼續洗碗,「這樣啊……」
所以有紀阿姨與他是被動地跳過了十年的時間,而不是故意在十年裡一次也沒有來看他們?
「倒是你,為什麼還叫我[Toji]?」伏黑甚爾很嫻熟的將碗疊在一起,豎起來瀝干殘存的水,「我現在已經不是貓了。」
津美紀默不作聲的擰乾凈抹布,擦拭檯面,「……因為…和Toji在一起的時光也很開心。」——她終於輕聲開口,「我的話還好,但比起對父親沒什麼記憶的惠而言,大概陪在自己身邊半年的Toji才更有親近感吧?」
「別看那孩子悶不吭聲的,其實內心相當敏[gǎn]纖細,你能夠再度這麼精神的出現在他面前,他暗地裡高興都來不及呢。」津美紀對著伏黑甚爾振振有辭,把他說得一愣一愣。
由於這十年來都沒有搬家,因此客廳與廚房之間的距離並沒有多長,那兩個人的交談其實都被坐在沙發上的伏黑惠和有紀聽得清清楚楚。
被形容成內心敏[gǎn]纖細的伏黑惠臭著張臉:……………………
那傢伙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又在憑著自己的腦補到處亂講…!
有紀坐在一旁捂住臉,好讓自己千萬別笑出聲。
「真是受不了她……」伏黑惠蹙著眉毛站起身,但沒對廚房裡的那兩人多說什麼,直接往樓上走。
「惠?」有紀歪過腦袋看向他。
「我去曬被子,」伏黑惠頭也不回,「上午被津美紀姐交代了的。」
同樣能聽到客廳動靜的伏黑津美紀「呀」了聲,「所以我才說惠是個好孩子,」她的眼睛彎成可愛的月牙,「他真的有在高興你們的回來哦。當然我也是啦。」
「讓我想起來剛見到惠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心口不一的,」有紀的手掌托著下巴,表情笑眯眯的,「在那彆扭的表達下,真實的心意又很坦誠,以及思想消極這點倒是和他爹沒什麼差別——沒錯,我就是也在說你,甚爾,」
在伏黑甚爾探出腦袋望向她的無言控訴里,有紀回以理直氣壯的視線,「別忘記這是個已經發生了劇變的世界啊。何況你如今的名字是伏黑甚爾,可不是禪院甚爾,沒有人會再用那種眼神看你了。」
不再是曾經在家族裡受盡歧視與虐待,只配活在陰影與蔑視中的垃圾、廢物、吊車尾;而是自今日開始,有機會去成為一位能夠陪伴孩子成長的父親了。
「……」伏黑甚爾沒有再說話,只是動作很迅速的整理完檯面與餐桌,便也往樓上走去了。
伏黑津美紀端著泡好的茶過來,遞給有紀一杯時還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放他們兩個人一起沒關係吧?」
「沒事沒事,」有紀招呼她坐在自己身邊,「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再和好嘛,家被拆了再搬就是。」
說起來,傑恢復人身的同時也失去了咒力,變成了一個徹底的普通人;本就是零咒力的甚爾的體能看起來倒是沒有下降太多,也有可能是依舊頂尖的身手彌補了這些許不足。
拂著微風的陽台上,正在鋪平被子的伏黑惠聽到身後有人走來的動靜,「……我沒有不高興,」他把被角抻平,「只是有些不自在。」
「我也同樣。」伏黑甚爾斜著身體抱臂靠在通往陽台的門邊,似乎這個姿勢能讓他放鬆一點,「我過去並不認為自己能做好什麼事,也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未來。」
「現在呢?」伏黑惠依舊沒有回頭,或許像這樣避開視線的交匯,才能夠讓他們認真的吐露心裡話,「你還活著。」
「嗯……是啊,我還活著。」能變成人再回來這點,伏黑甚爾確實也沒想到,「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過來的路上,我聽有紀說高專已經解散了。」
「轉學到普通高中繼續上課,」伏黑惠說,「去津美紀姐的那所讀,努力下看能不能考大學。」
畢竟咒術高專相對而言並沒有那麼重視普通高中的理論課,也不知道他落下了多少課程進度。
「這樣啊,」伏黑甚爾偏過腦袋,似乎是認真想了想,「普通的人生……那也挺好的。」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也順勢結束掉這個話題,抬腳準備離開。
「你呢?」伏黑惠突然在他背後開口。
「嗯……?」
沒明白他在問什麼的伏黑甚爾轉過身,看向那個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兒子——他已經長高了,雖然身形與自己對比更纖瘦一些,但那正緊鎖著什麼目標的灼灼視線,與沒什麼明顯情緒的冷淡面容截然相反,卻又與過往的他如此相似。
「……無論畢業典禮還是入學式,都是很重要的。有紀阿姨說過這句話。」伏黑惠的語速很慢,「你不打算來參加嗎。」
伏黑甚爾:「……」
「是啊,」他的嘴角露出一點笑來,既不譏諷、也不刻薄,只是平常而普通的在笑著,「我參加了你的小學,錯過了國中和高中,」
「這下……似乎有點不想再錯過大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