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小暑剛過,天氣便熱的讓人難以招架,午後的太陽更是毒辣。
寧行止站在紫宸殿外,灼熱的日頭烤在他身上,卻讓他身上陣陣發冷。
他低垂著腦袋,雙手藏在袖中,緊緊攥著,指甲用力掐著手心,眼前卻依舊有些發黑。
他身子微晃,寬大的衣袍掛在身上晃動,蒼白的臉色顯得他格外的羸弱。
王福喜站在門邊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可轉頭再看看御案後面色清冷,不怒自威的青年,又默默歇了聲。
寧行止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只要聶玄肯見他,他可以在這裡站到天荒地老。
自先皇后薨后,已是三年,聶玄都沒同他說過一句話,亦沒有看過他一眼,這是三年來,聶玄第一次見他,是他拼了命才換來的。
寧行止抬眼看向紫宸殿正殿的大門,想要透過那層層障礙遮擋著的人,卻被那神霄絳闕的宮殿晃得眼前只剩一片刺眼的白。
隱約中,寧行止好像聽到有誰在喊他,他想要去看,那聲音卻越來越遠,直到消失。
寧行止沒有抬頭,他怕他看到聶玄,便說不出話,他深深匍匐,聲音有些悶,他說:「我不求其他,只求二哥別不理我。」
聶玄道:「說。」
寧行止的眼神柔和似水,其中深情讓人無法忽視,聶玄的手在收緊,幾乎將寧行止的下顎捏碎,他看著寧行止的眼神更加冰冷,隱隱帶了幾分殺意,寧行止明知他惡男色,卻還對他起了這樣的心思,當真是該死。
寧行止身上虛軟,他掙扎著起身,想要靠近聶玄,剛起來就一陣發暈,栽回到床上。
寧行止眼眶有些紅,強忍著又喚了聶玄一聲:「二哥。」
「從什麼時候開始存的心思。」聶玄問。
「我……」寧行止心頭狂跳,他知道他不該說,可是聶玄的條件太誘人了,他恐怕錯過這個機會,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了。
「嗤——」聶玄嗤笑出聲,他躬下`身,捏住寧行止的下巴,強迫寧行止和他對視,「少在這裡虛偽,你如今有從龍之功,高官厚祿,香車美人,你想要什麼儘管說,朕都滿足你。」
「二哥。」寧行止喊了聶玄一聲,聶玄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他扶著床,跪倒在地上,朝著聶玄磕了一個頭,口誦:「陛下萬安。」
聶玄盯著寧行止,只見寧行止嘴唇翕張,說出的話卻讓人驚愕,以至於聶玄聽完后,幾乎以為那是幻聽:「你說什麼?」
聶玄回過身看著寧行止,月光照出他半張面龐,如玉皎潔,眼神卻沒有絲毫溫度,刺得寧行止渾身發冷。
窗邊背身站了一個人,長身玉立,鵠峙鸞停,身上貢緞所制的玄色便服在月光下泛著點點銀光,不是聶玄又是誰?
「呵。」聶玄冷笑,面前這個卑劣無恥,不擇手段的小人,怎麼會無所求呢?果然不禁試探吶。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屋子裡黑漆漆的沒有點燈,只有窗外微弱月光給屋子添了幾分亮色。
聶玄沒有讓寧行止起身,他走到寧行止面前,低頭看著寧行止:「為誅殺誠王,奪取玉璽,你連命都不要了,如今你活了下來,說吧,想要什麼獎賞?」
聶玄終於開口,聲音清冷:「你僭越了。」
聶玄的話砸在寧行止心頭,他眼神微閃,不自覺問道:「什麼都可以嗎?」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寧行止合起眼平息了下心緒,看著聶玄又重複了一遍:「我想要二哥。」
寧行止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了聶玄的注意。
寧行止只覺心上重重一擊,當年他叫聶玄殿下,聶玄不許,硬讓他叫二哥的畫面猶在眼前,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寧行止緊抿著嘴,不肯說,他怎麼敢告訴聶玄,從他知事起就對聶玄動了心,甚至都是因為夢到聶玄,他才開了情竅。
聶玄見寧行止不說,狠狠甩開寧行止,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噁心。」說完,大步離開。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叉竿掉落,窗扇重重落下,殿內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完了。
寧行止垂下頭,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簡直太可笑了,怎麼能把那樣的妄想說出來?聶玄恐怕更加要遠離他了吧?
笑著笑著,寧行止歇了聲,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掉,心臟揪成一團,他以後,恐怕連遠遠的看聶玄一眼都沒有機會了。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久到腿腳麻木,寧行止聽到有腳步聲過來,接著屋子亮堂起來。
王福喜帶著十數宮人魚貫而入,他看著還在地上坐著的寧行止,忙上前把人扶起:「哎呦,小公子怎麼在地上坐著?」
寧行止六歲給聶玄做伴讀,算是王福喜看著長大的,王福喜很喜歡寧行止,他看著寧行止和聶玄親近,對聶玄身邊有這麼個負氣含靈的小人兒很是開心,只是沒想到因為先皇后的死,聶玄好不容易打開的心門,再次封閉,人比過去更冰冷沒生氣了。
王福喜扶著寧行止在床上坐下,低聲勸他:「小公子,老奴多句嘴,陛下待您是不同的,您和陛下之間的誤會,只要說開,陛下定能理解的。」
寧行止緊抿著嘴,搖搖頭,他什麼都不能說。
王福喜見寧行止冥頑不靈,重重嘆了口氣,寧行止什麼都好,就是太倔了。
王福喜看著寧行止晦暗的神色,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搖了搖頭,拖著步子出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朝著殿內擺擺手,不忍再看一眼。
殿內的宮人朝著寧行止圍了過來,寧行止愣了一下,強自鎮定:「你們做什麼?」
為首的宮女約莫三十歲,名喚曹英,是從司衣司請來的司衣,生就一副刻薄的面孔,她臉上掛著虛偽的假笑:「陛下命我們來伺候公子,還望公子配合,陛下還在紫宸殿等著公子呢。」
說話間,那些宮人不由分說去解寧行止的衣帶,奈何寧行止大病初癒,正是虛弱的時候,再加上今日中了暑,身體更加不適,不消片刻,寧行止就被那群宮人扒了個精光,只留下一條褻褲。
那些宮人給寧行止脫掉衣服,掀開一旁托盤上罩著的布,露出托盤上艷麗的服飾,寧行止頓時掙紮起來:「我不穿!」
曹英笑道:「陛下說了,公子若想留下,便穿著這套羅裙,若不穿,便可自行離開了。」
寧行止頓時停下掙扎,離開,就意味著和聶玄再無交集,此生不復相見,可若想留下……
寧行止看著托盤中的羅裙,頹然垂下手臂,完全將自己交給宮人擺弄。
宮人們給寧行止穿好衣服,曹英又給寧行止梳了頭髮畫好妝。
寧行止本就男生女相,此時換成女裝,少了幾許風流姿態,多了幾分柔美婉轉,再加上面上幾分病態,當真是我見猶憐。
宮人們給寧行止換好妝,提燈向兩側散開,曹英道:「公子請吧。」
寧行止艱難的邁著步子,剛一出去,就見外面長廊兩旁竟然站滿了人,甚至連殿前廣場上巡邏的衛兵都要比往日的多。
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寧行止想要換回自己的衣服,想要離開,可一想到聶玄,想要離開的思緒瞬間消散。
曹英見寧行止不動,哼笑一聲:「公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寧行止對曹英的話置若罔聞,他深吸了口氣,抬腳走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寧行止的身上,寧行止的身體變得僵硬,他艱難的朝著紫宸殿正殿走去,明明不算多遠的距離,此時卻猶如天塹。
王福喜在紫宸殿門口等著寧行止,見寧行止來了,微微愣了一下,又忍不住嘆息。
「小公子來吧。」王福喜引著寧行止走向後殿,待寧行止過去,便帶人退了出去。
聶玄此時已經換了寢衣,頭髮鬆散放下,卻絲毫不減威儀。
後殿的燭火熄了一半,昏暗的光線平添幾分旖旎,寧行止的呼吸突然變得輕淺起來。
聶玄看著寧行止,眼睛微微眯起,寧行止生的好看,他一早就知道,卻從來沒生出過什麼心思,此時看著身著女裝的人,心頭微動,朝寧行止勾了勾手指。
寧行止朝著聶玄走近,待走到床榻前,又不知所措了。
聶玄似笑非笑的看著寧行止:「不是你說想要朕嗎?還要朕教你怎麼做嗎?」
寧行止喉嚨發緊,滿是無措。
他尚未娶親,亦無通房,甚至連畫本都沒看過多少,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聶玄斜靠在床頭,好整以暇的看著寧行止。
寧行止使勁兒回想畫本里的內容,艱難的走向聶玄,緊閉著眼在聶玄唇角親了一口,又快速別開臉。
脂粉味兒混雜著淡淡的葯香竄進聶玄的鼻腔,嘴角的柔軟一瞬即逝,沒有想象中的噁心,反倒是有些不同於女子的感覺,讓人想要一探究竟。
寧行止別開臉,不敢去看聶玄,他怕看到聶玄眼中的嫌惡,卻覺腰間一緊,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躺到了龍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