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寧行止和聶玄到了蘇婉住處,蘇婉躺在床上,胸口幾乎沒有什麼起伏,若不細看,幾乎以為她已經沒了呼吸。
殿內所有伺候的人都清了出去,只有紫玉在一旁守著。
見到聶玄和寧行止來,紫玉忙行禮:「陛下,謝公子。」
蘇婉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她想要起身行禮,可根本動彈不了,只能虛弱道:「妾身病重,實難起身,萬望陛下恕罪。」
聶玄道:「不必多禮。」
蘇婉喘了幾口氣,才又道:「妾身大限將至,本不該請陛下前來,只是尚有事要求陛下,妾身實在寸步難行,只能冒昧請陛下來了。」
聶玄道:「是為了麟兒的事情吧?」
蘇婉點頭,聶玄道:「你放心,朕會立他為太子,日後……」
「不要。」蘇婉搖頭,說話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她道,「妾身……第一件求陛下的事情,便是……希望陛下能尊重麟兒的意願,不要……強加於他這樣的……重任。」
「快去。」蘇婉的聲音越來越輕,她眼前隱約透出白光,所有人都在眼前消失,只隱約能聽到聶麟稚嫩的聲音說:「聶麟拜見義父。」
聶麟一見到蘇婉,就撲到床邊,緊緊抱著蘇婉。
紫玉離開后,蘇婉道:「陛下,紫玉和劉嬤嬤……都是當年我帶進宮裡來的,劉嬤嬤年齡大了,我……在宮外置了宅子,還望……陛下放她出宮榮養,至於紫玉……我也給她備好了嫁妝,還望陛下能……為她尋個好人家。」
「多謝寧公子。」蘇婉向寧行止道過謝后,又看向聶玄:「第三件事……是希望陛下……向眾人恢復我……蘇婉的身份,將我……與我母親合葬。」
寧行止上前扶起聶麟,輕聲道:「乖。」說完,看向蘇婉,卻見蘇婉已經去了。
「好。」聶玄應下。
說話間,紫玉已經帶著聶麟進來了。
寧行止看著蘇婉哀求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他既已答應好好照顧聶麟,以什麼身份無所謂。
他撲到床上,緊緊抱著蘇婉:「娘,你醒醒,你醒醒啊娘。」
聶玄看向寧行止:「只要阿止答應,朕沒有什麼不能答應。」
看著蘇婉恬靜的眉眼,聶麟大聲喊道:「娘!」
蘇婉交代完,對紫玉道:「去把麟兒帶來。」
蘇婉嘴角的笑綻開,白光中她看到了她的母親,正慈愛的看著她。
蘇婉看向寧行止:「寧公子,你是麟兒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私心……想讓麟兒認你為……義父,也讓他能多一個家人,不知寧公子……可否應允?」
蘇婉鬆了口氣,臉上綻出一抹笑,她接著道:「第二件事……是有求寧公子,還望陛下答應。」
「娘……」蘇婉嘴唇翕張,無聲喊著,緩緩合起了眼睛。
蘇婉生父參與誠王造反之事,其母知悉后,冒死跑來告訴蘇婉,讓蘇婉轉告給了聶玄,這消息讓誠王失了先機,她自己也因傷身亡了。
「記得。」聶麟鬆開蘇婉,紅著眼睛點頭。
聶麟感覺到寧行止的動作僵住,立刻扭過身去。
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這個位置斗得你死我活,聶玄沒想到蘇婉竟會拒絕,他道:「好,朕會尊重麟兒意願,讓他選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蘇婉輕輕拍了拍聶麟的後背:「好了,麟兒,還……記得娘跟你說的話嗎?」
聶麟哭得並不大聲,可那一聲聲「娘」,狠狠揪著人心。
紫玉站在聶麟背後,輕輕撫著聶麟後背,眼淚也止不住的掉。
處理完蘇婉的後事,已是半個月後,聶麟也從後宮搬到了紫宸殿與聶玄同住。
聶玄本欲讓寧行止也留在宮裡的,畢竟常晉至今都沒抓到,外面到底不如宮裡周密,只是寧行止不肯,他總不可能一直待在宮裡不出去,何況,常晉如今跑沒了影兒,他若不在外面晃蕩,怎麼引蛇出洞?
「你又何必以身犯險,既然常晉是受衛翀指使,只要把衛翀抓起來便好了。」聶玄道。
「你捨得?」寧行止說完就後悔了。
聶玄聽寧行止這麼問,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阿止是吃醋了嗎?」
寧行止掉頭就走。
聶玄忙把人拉住:「阿止,你聽我說。」
寧行止把手抽回來,看向聶玄。
聶玄道:「你還沒用早膳,先用些早膳再說吧,麟兒也等著呢。」
寧行止可以不在意聶玄吃沒吃飯,可聶麟畢竟還小,何況他答應了蘇婉會好好照顧聶麟。
寧行止嘆了口氣,又跟著聶玄回到紫宸殿,待飯後,聶麟去偏殿跟太傅學習后,聶玄這才和寧行止說起衛翀的事。
「人人都道衛翀的父親是河東節度使下的一個兵曹,實則不是。」聶玄道,「你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關於如意君的事嗎?」
寧行止點頭,那天聶玄準備同他說關於衛翀的事,只是他沒有聽。
聶玄道:「衛翀是如意君之子,安平郡王把他挂名在那個兵曹名下,可實際上卻是當王府的小王爺養起來的。」
寧行止有些詫異,這是他屬實沒想到的。
「那他來西京……」寧行止不解,安平郡王有反心,若他真疼愛衛翀,又怎會讓他來京城?
聶玄面上有些不自然,衛翀幼時曾見過他,他是為了他來西京的,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寧行止可千萬別再誤會下去了。
聶玄道:「那時我剛登基未久,國庫空虛,我擔心他來西京是打探消息,便先設法穩住他,又著人盯著他,避免安平郡王異動,如今國庫稍豐,若安平郡王異動,倒不是不能一戰。」
「他是為你而來的吧?」寧行止問。
「阿止。」聶玄忙解釋,「我對衛翀絕沒有任何旖旎心思,之前所有作為全都是為了穩住他,我也從未碰過他,我……」
「聶玄。」寧行止打斷聶玄,衛翀如何他都不在乎了,他現在只在乎一件事,他盯著聶玄的眼睛,一字一句問,「常晉是你的人,還是衛翀的人?」
聶玄不解:「何意?」
寧行止道:「與百越那一戰,最後和我並肩作戰的是常晉。」
聶玄聽寧行止突然提起百越之戰,心不由沉了下去,寧行止不會無端重提舊事,再想到衛翀讓常晉殺寧行止一事,莫非百越之戰的時候……
寧行止平靜的說著:「眼看著援軍過來了,一根長矛,從我后心刺穿,常晉說,陛下讓我血祭三軍。」
寧行止語氣平緩沒有起伏,可當時的畫面卻清晰的浮現在聶玄面前。
常晉假傳聖旨,以他之名殺害寧行止,這才是寧行止說他殺他的緣由所在吧?可笑的是,他竟然一直以為寧行止說的是送他上戰場之事。
聶玄的目光看向寧行止的胸口,抬手緩緩撫上,手止不住的抖,他小心翼翼把寧行止抱進懷裡,想著當時寧行止對他的感情,想著心心念念的人要置他於死地,寧行止該多痛苦?甚至他回來了亦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寧行止掙了一下,聶玄把他抱得更緊了:「阿止……」
聶玄的聲音很輕,輕到有些虛無:「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因舊事遷怒你,不該不理你,不該折磨你,更不該為了什麼所謂的狗屁官途讓你去戰場,我自以為是的給你安排,卻絲毫沒有在乎你想要什麼,當初你滿心滿眼都是我,我為何能那樣惡毒的對你?」
寧行止停止了掙扎,他有些無力,他也想知道,聶玄為何那樣對他。
「阿止,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放過衛翀和常晉的,絕對不會。」聶玄聲音平靜冰冷,即便是寧行止都忍不住膽寒。
寧行止動了下,聶玄依舊沒有放開寧行止的意思,寧行止道:「你別亂來。」
雖然聶玄說國庫可以支撐與河東一戰,但戰爭畢竟勞民傷財,何況與河東開戰,所過皆為大亓國土,最終受傷害的,還是大亓的百姓。
聶玄道:「阿止,與河東遲早都有一戰的。」
「聶玄……」寧行止還欲再勸,聶玄放開寧行止,食指放在寧行止唇上,他微笑看著寧行止,眼中儘是疼惜:「阿止,此事與你無關,是我不想再忍受河東了,是我想要開戰了。」
聶玄說罷,召來趙寅:「送謝公子回去,著人好好保護謝公子。」
「聶玄。」現在開戰絕非良機,可聶玄卻不肯再聽寧行止說了,他道:「阿止,我錯了太多,日後再慢慢補償你,你可要好好珍惜最近的逍遙日子,過些時候,我可要日日纏著你了。」
趙寅雖不知聶玄在說什麼,可聶玄既然下了令,他自然得依命行事。
寧行止見聶玄鐵了心,有些後悔同聶玄說這些了,他順著趙寅出去,低聲對趙寅說:「趙將軍,如今百廢待興,實在不宜戰,你幫我勸勸陛下。」
趙寅道:「謝公子,陛下連您的話都不聽,怎麼會聽我們的?謝公子放心,陛下心中自有謀算,您且寬心。」
寧行止哪裡能寬的了心?
寧行止離開后,聶玄靠坐在椅子上,回想著過去對寧行止做下的事,寧行止明明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卻還忍著不說,他就覺得寧行止不理他,實屬他活該。
他長居黑暗,行事亦不磊落,剝去這層身份,他又豈能與寧行止相配?可若讓寧行止和別人在一起,他決計是做不到的,那他便等著,耗著,他的阿止那麼心軟,總能耗到他點頭的那一天。
趙寅把寧行止送回家便回宮了。
回來后便去見了聶玄,聶玄的姿勢如他離開時一般。
趙寅朝聶玄行了禮:「陛下,謝公子已安全回去了。」
「安平郡王在西京埋下的釘子,身邊都有起釘人了吧?」聶玄問。
趙寅道:「全都安排妥當。」
聶玄點點頭,道:「去請衛公子進宮,多日不見,朕甚是想念。」
聶玄語氣森然,出口的話聽來像是情話,卻字字蘊藏殺機。
「是。」
趙寅領命后便往衛翀的住處去了。
查常晉下落之事,一直是私下進行,衛翀並不知情,他甚至都不知道常晉已經刺殺過一次。
衛翀正在屋子裡斗蛐蛐,便有下人來報,說是趙寅來了,衛翀立刻放下手中木棍沖了出去。
「趙將軍怎麼來了?」衛翀眼睛中滿是欣喜,趙寅不會無端來這裡,既然來了,那必然是帶了聶玄的命令,衛翀道,「是陛下要見我嗎?」
趙寅頷首:「陛下說,多日不見衛公子,甚是想念,請衛公子進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