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陛下,駕崩了。
寧行止微微偏轉頭,突然笑開,笑著笑著面上突然失了所有表情,眼中一片荒蕪,他問段逸:「你說什麼?聶玄怎麼會死?」
「阿止,我儘力了。」段逸想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可是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寧行止繞開段逸,進到營帳內,聶玄胸`前的箭已經被拔出,他胸`前滿是尚未乾涸的鮮血,只是胸口已經再沒有了起伏。
寧行止定定看著聶玄,步子就像是被定住一般,再難行進分毫。
「阿止。」寧行舟看著寧行止這樣,心裡也堵得難受,他沉吟良久,最終說出口的只一句話,「節哀。」
寧行舟的話重重捶在寧行止心口,寧行止身體這才好似屬於自己,他緩慢地抬頭,目光空洞的看向寧行舟。
「大哥。」寧行止嗓音嘶啞的喊了一聲,目光又轉向聶玄,「讓我和聶玄待會兒,好不好?」
寧行舟走到寧行止身邊,輕輕拍了拍寧行止的肩膀,離開了營帳。
「聶玄。」
寧行止看向他:「為什麼?」
「我要去找他。」寧行止喃喃說著,說罷便去往停靈的房間。
聶玄為何要如此?
「阿止。」寧行舟有些擔心的看著寧行止。
寧行舟別開臉,向來流血不流淚的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寧行止喊得聲聲泣血。
什麼是把屍身燒掉?
什麼又是把骨灰灑在大亓國土之上?
「聶玄。」
「聶玄。」
寧行止踉蹌著衝上前,拿過聖旨,聖旨是寧行舟代書,可落款的玉璽做不得假。
「什麼?」寧行止的聲音太輕了,寧行舟即便在他面前,也根本聽不到寧行止的話。
寧行止走到聶玄身邊,拉過聶玄的手,用臉頰輕輕蹭著,聶玄的身體還柔軟,體溫亦沒有散去,可是他卻沒了呼吸,沒了心跳。
「聶玄。」寧行止輕輕喊聶玄的名字,可面前的人卻再無回應了。
寧行舟在外面守著,聽著寧行止如此,就和有人攥著他的心臟一樣難受。
他扭頭想進去,被段逸給拉住。
段逸道:「大哥,我沒有絲毫把握,若不成,阿止能承受得起第二次嗎?」
寧行舟朗聲念著聶玄的遺詔,寧行止只覺寧行舟的聲音在耳中轟鳴。
寧行止在營帳內待了一天都未出來,段逸他們看著也不是個辦法,他進到營帳內,看著坐在聶玄面前失魂落魄的人,長嘆了口氣:「阿止,我們該回去了。」
寧行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他整個人一直處在一種混沌的狀態中,直到聽到寧行舟宣旨,才恍然回過神來。
段逸輕輕搖了搖頭,寧行舟道:「你就忍心看他這樣?」
「聶玄。」寧行止依舊喊著。
「攔住他。」寧行舟下令。
幾個士兵聞言,立刻去攔寧行止,可僅僅他們幾個人又豈能攔得住?
寧行舟見狀,立刻和段逸二人一道去攔。
若是在平時,寧行舟和段逸也沒有把握能攔住寧行止,可如今寧行止心神不穩,寧行舟在前阻攔寧行止吸引他的注意,段逸在後偷襲他,總算是把寧行止弄倒。
看著倒在懷裡的人,寧行舟長嘆了口氣,把人抱起來送回房間。
寧行止昏睡期間,寧行舟請寧飛主持,火化聶玄,自己則親自去灑聶玄的骨灰,待寧行止醒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寧行止醒來的時候,緩了好久神才突然驚醒。
他翻身從床上下來,朝外衝去,隨手抓過一個士兵問道:「陛下呢?陛下呢?」
那個士兵有些被寧行止癲狂的狀態嚇到,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寧行止見問不出,又抓來另一個問,接連問了好幾個,都沒人敢說實話。
在軍營這段期間,聶玄怎麼對寧行止的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對於聶玄和寧行止的關係自然也明白,何況聶玄臨終前將軍營所有五品以上官員喊去營帳,留遺旨傳位於太子,又封寧行止為攝政王,輔佐新帝,直至新帝親政。
寧行舟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寧行止狀若癲狂的問聶玄的下落,忙上前去攔:「阿止,跟我回屋。」
「哥。」寧行止抓著寧行舟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聶玄呢?聶玄哪裡去了。」
寧行舟沉沉看著寧行止,目露哀傷。
寧行止的手頹然垂下,他看著寧行舟,聲音止不住的顫唞:「你們把他燒了。」
寧行舟依舊不說話。
「他在哪?」寧行止問。
寧行舟深吸了口氣:「你所呼吸的空氣,所踏過的土地,都有他在。」
寧行止跪在地上,抓起一抔黃土,終於失聲痛哭,他甚至沒能留下一點聶玄的骨灰。
東夷已滅,大亓東邊的威脅已經沒有了,大亓的疆土又向東擴張不少。
寧行止他們所來的任務都完成,也到了班師回朝的時間。
如今寧行止已經及冠,段逸索性不再跟寧行止一起回去,又開始了他遊盪的生活。
回京后,寧行止依照聶玄遺旨,扶持聶麟登基,開恩科廣納賢才,助聶麟培養自己的勢力,一刻都不敢停下來。
一旦停下,對聶玄的想念便瘋漲不停,整個人都壓抑的快要窒息。
溫長陵幾次約寧行止一起出來,可寧行止屢次推拒,對溫長陵,比過去更加疏離。
這日下了朝,溫長陵被留下議政,待離開時,再次相邀:「阿止,西市近來新開了家酒樓,聽說飯菜口味很特別,不如我們一道去……」
「不必了,溫大人自己去便好。」寧行止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了。
聶麟在一旁聽著,立刻道:「義父,我想去嘗嘗。」
聶麟雖然年紀小,可心思卻極為通透,他知道溫長陵愛慕寧行止,亦知道寧行止愛慕聶玄,更加知道寧行止因為聶玄的死夜夜難寐,聶麟不想看到寧行止那麼痛苦,他想讓寧行止高興,溫長陵也想讓寧行止高興,那他促成一下,有何不可?
寧行止看向聶麟。
聶麟立刻挺直脊背,一身正氣。
「當真想吃?」寧行止問。
聶麟點頭。
寧行止嘆了口氣:「走吧。」
寧行止和溫長陵帶著聶麟一道去了溫長陵所說的酒樓,三人要了一間雅間,寧行止把聶麟送進去后,對聶麟道:「讓溫大人服侍陛下用膳,我遲些來接陛下。」
聶麟愣住,他是為了讓寧行止和溫長陵接觸的,若寧行止離開了,那他出來還有什麼意義?
「義父。」聶麟拉著寧行止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寧行止捏了下聶麟臉頰:「乖。」
說罷,對溫長陵道:「陛下就交給溫大人了。」
溫長陵擰眉看著寧行止:「阿止,你非要如此嗎?」
寧行止沒有理會溫長陵的問題,朝溫長陵拱了下手:「有勞溫大人了。」
「阿止!」溫長陵看著寧行止掉頭就走,立刻跟了上去,他拽住寧行止的手腕,沉聲道,「阿止,你我年少相識,向來親近,當初因為先帝……」
寧行止聽到溫長陵提起先帝,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看向溫長陵,漠然推開溫長陵的手:「溫大人,聶玄不喜我同你親近。」
「寧行止!」溫長陵壓低聲音怒喝,他道,「他若在天有靈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他會開心嗎?」
寧行止緊緊攥著拳頭,臉色越來越冷:「這就不勞溫大人操心了。」
溫長陵看著寧行止的背影遠去,有些無力地垂下手臂。
聶麟看著寧行止這樣,稚嫩的肩膀也垮了下來。
飯後,寧行止送聶麟回宮。
一路上,聶麟時不時的抬頭看寧行止一眼,寧行止都不曾回應聶麟,聶麟失落地垂下頭,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寧行止直到把聶麟送回寢殿,殿內只有他們兩個人時,這才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我知道麟兒是關心我,但是我真的沒事,我現在只想全心全意輔佐麟兒,其餘的事情,待你親政了再說。」
聶麟重重點頭:「我會努力的。」他絕不能拖累寧行止。
轉眼便是三年,聶麟這皇帝做的越來越有模有樣,三年間,寧行止連開恩科,為朝廷吸納了不少人才,政務也無需他一直盯著,聶麟已經能很好的處理了。
寧夫人謝夫人他們都勸寧行止出門走走,可寧行止實在不想出門,恰在此時,清虛道人途徑西京來看寧行止,看著寧行止臉上那二兩肉,嘖了嘖嘴:「怎麼瘦成這樣了?」
寧行止道:「哪裡是瘦了,明明是長開了。」
清虛道人輕拍了下寧行止的腦袋:「瘦了就是瘦了,什麼長開了?」說著,又道,「你那點兒心思,做師父的怎麼會全然不解?什麼情情愛愛都是虛的,有時間傷春悲秋,不如看看大亓的大好河山。」
「師父……」清虛道人性子豁達,無心情愛之事,寧行止知道與他說不通,便也就不說了,只是他真的不想出去,可清虛道人哪裡會聽他說?
清虛道人自顧自說著:「洛陽的牡丹開了,剛好可以去賞個花,哎呦,對了,逸兒恰在洛陽,這麼久沒見,也可以去看看他,你快去收拾東西,我可不等你!」
「師父。」寧行止還欲拒絕,被清虛道人瞪了一眼,長嘆了口氣,乖乖回屋收拾好東西,隨清虛道人一起去洛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