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幸運的是,首領只喊了廣津柳浪這「百人長」一人。
乘坐電梯往上的時候,廣津柳浪注視下方越來越渺小的街景,抬頭眺望遠處的橫濱灣,鬆了松領帶。
港口黑|手|黨首領所在地,位於大廈的最頂層,也標誌著首領至高無上的地位權勢。
縱使這頭雄獅已垂垂老矣,但他高踞王座時,誰也不敢小看。
倒不如說,正因為雄獅已老,虎視眈眈所有想要爭奪他王座的人,其瘋狂性和危險性才更甚——
連廣津柳浪這種,在□□待了幾十年的老人,都對現在的老首領,敬而遠之。
老首領的病房外,不出意料守著兩名黑衣人。
他們是首領的心腹,負責給每個進入首領房間的人搜身。
等到廣津柳浪搜身結束時,厚重木門突然打開,一名心腹中的心腹,從裡面走了出來。
此人一身醫生裝扮,一頭半長的黑髮,鬍子多日未剃顯得有些邋遢。
甚爾:「……」
「?」
星流這才放開他的手,起身走向臉上譏色愈濃的甚爾:「伸手。」
這時候,大道幸藏也悄悄挪了過來,坐立不安:「都怪我。要不是為了保護我,伏黑先生也不會受傷。」
隨後,便在森鷗外讓出的通道下,走進黑洞洞的門內。
伏黑甚爾率先嗤笑一聲,向後一仰,靠在沙發上:「他們是橫濱的地頭蛇,但在東京,算不上什麼,還比不上你們。」
「嘶——」
他垂下臉,在頭髮陰影的覆蓋中,神色難辨。
截然不同的兩個回答,不但讓神上星流抬起頭,說話的兩人也彼此對視一眼。
果然是狗!
神上星流「啊」了一聲:「這個世界的人是怎麼回事?不是術式就是異能,還都是天生的。讓不讓後天努力型選手活了!」
「還行吧。」
甚爾嘴角抽搐,嘴角上的存許疤痕跟著抽[dòng]:「我恢復力好,又不代表我沒痛覺。」
雙膝併攏、規規矩矩端坐的大道幸藏忙道:「那肯定比不上教主你們!只是對我們普通人來說,已經是龐大到看不到頭的怪獸了。」
不一會兒,森鷗外和守在門外的兩名守衛,都隱約聽見了門內傳出的怒罵,還有似乎是棍棒打在肉|體上的沉悶響聲。
「你受傷了。」星流肯定道,「我都聞到了血腥味。」
「異能是什麼?!」
星流滿意地笑了,撕開包裝,將ok綳按了上去。
「很厲害!」
「反正你快好了!」星流理直氣壯,毫無愧疚之心,「你都能徒手把子彈扣出來,還會嫌我拍的力氣太大?」
大道幸藏的臉瞬間被點亮。
「你是狗鼻子嗎。」甚爾說著,還是抬起手,並在金髮青年的示意下,懶懶散散地擼起袖子。
森鷗外愣了愣,旋即露出一個略帶疲憊又滿含驚喜的笑:「廣津先生回來啦!真是辛苦你了!大老遠跑去東京執行任務,首領已經在門內等著你了。」
「幹嘛。」甚爾兩條胳膊都架在沙發背上,頭向後仰,語調懶洋洋的。
金髮青年立刻湊了上來,撲閃著紫瑩瑩的大眼睛。
*
「港口黑|手|黨,」神上星流埋頭,在醫療箱里挑挑揀揀,「他們很厲害嗎?」
黑髮男人倒吸一口涼氣,肌肉瞬間繃緊,「老大,拜託你輕一點!我這可是槍傷!」
這人名為森鷗外,是□□首領的專屬私人醫生,聽說之前是橫濱貧民窟里的一個地下醫生,不知怎麼地,被老首領發掘了,隨後一直為老首領效勞。
聞著味兒就來了!
他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按在額頭上,重新倒回柔軟的布藝沙發里:「就是異能啊!跟咒術師的術式一樣,是天生的特殊能力。」
沿著精悍的肌肉線條往上,在位於小臂上方,有一道半個小指長的傷口。
廣津柳浪在看到森鷗外的第一時間,便微微低下了頭:「森醫生。」
「跟你沒關係。」甚爾側頭看了眼手臂上的ok綳,發現那還是粉色帶愛心的,嘴角抽搐更甚,「是那老東西的異能。」
廣津柳浪將頭低得更深:「承蒙首領和森醫生掛心。」
其長度,正好跟星流手中的ok綳大小相合。
可以說,在首領與日俱增的病痛下,森鷗外是與老首領相處時間最長的人。
「噗!」伏黑甚爾噴笑,「哈哈哈哈哈哈!」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
隔著這麼厚的門,都能聽到動靜,可以想見,裡面動靜有多大了。
最近□□內部有傳聞,說是老首領甚至授意森鷗外替自己做一些事務決定。
沉重的木質大門隨即合上。
星流最終從醫療箱里挑中了合適的療傷器械,拿著走向沙發,先在大道幸藏面前停下,雙手握住後者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安撫道:「大道君這樣說就見外了。什麼你們我們,你不也是我們盤星教的一員嗎。以後,請務必統稱『我們』。」
「哈哈哈哈哈你說後天努力?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沒說笑話。我是認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
甚爾笑了半天,才終於在神上星流幽怨的目光中,慢慢停下。
就是笑意的餘韻,還讓他時不時嗤笑出聲:「誰跟你說後天努力。才能天生註定,血統家世這種東西,從一個人出生就決定了,你就是後天再努力也沒用!還不如趁早看開!放棄!」
金髮青年就坐在甚爾的右手邊,聞言,歪了歪那顆金燦燦、毛茸茸的腦袋:「就像你這樣嗎?」
「……」
甚爾再次嗤笑出聲:「沒錯。就像我這樣。」
他生在禪院家,那個「非禪院者非術士,非術士者非人」的噁心家族。
而他作為與生俱來的0咒力的天與咒縛,自然是不配作為人活的。
甚爾一開始也為之抗爭過,後來便看開了。
禪院固然是泥坑一樣的地方,但出身泥坑的自己,也是一灘沒有人形的爛泥。
曾經有人想拯救他這塊爛泥,結果……
事實證明,爛泥就該好好認清自己。
不要妄想一些自己不配得到的東西。
唯有這樣,對自己、對他人才都好。
「甚爾。」手背上突然多了一隻沒有血色的手。
這一捧新雪般的手,是神上星流的。
伏黑甚爾第一次知道,神上星流的手,是這般冰冷,既像冰雪,又像死人一樣。
神上星流就用那樣一隻手,覆蓋在伏黑甚爾的右手上。
他本人則蹲在伏黑甚爾面前,仰著頭,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紫色瞳孔深不見底:「甚爾正式加入盤星教吧。」
伏黑甚爾嘿然冷笑:「有什麼用。」
「在教內,血統也好、家世也罷,都是虛無。因為所有人都會在星星的賜福下,獲得新生。」
神上星流一直瘋瘋癲癲,沒個正形,現在突然正經起來,鄭重其事的樣子居然叫人膽寒。
至少,伏黑甚爾後頸的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又來了!
之前在賭馬場時的感覺!
伏黑甚爾想抽出自己的手。
按理說,他是用所有咒力換取強悍肉|體的天與咒縛,而神上星流是個連雞都抓不住的戰五渣。
他想從他的手中抽身,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結果,伏黑甚爾用力半天,連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他們的兩隻手依然交疊在一起,紋絲不動。
伏黑甚爾甚至有種錯覺。
那就是,自己其實是被魘住了。
神上星流也好,大道幸藏也好,甚至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甚爾。伏黑甚爾。」
噩夢還在喋喋不休。
那張漂亮又恐怖的嘴一張一合,念出伏黑甚爾的名諱,像是在咀嚼這幾個音節,嚼碎了,咬爛了,吞吃下肚。
「甚爾是有想也得到,卻怎麼得不到的東西嗎。」
「沒關係哦。」
「人也好,物品也好,活的也好,死的也好,到我身邊來,我都能讓那個東西回到你身邊。」
伏黑甚爾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反應,也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只知道時,他已然站在盤星教總部的門口,一身的冷汗黏膩,被夜風吹得一激靈。
真是的。
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嗎。
伏黑甚爾揉揉額頭,忍不住嘲笑著想。
居然會相信那種,連小孩子都不會再信的無稽之談。
回到他身邊?
男人張開手,望著慘涼月色下,手掌心的紋路發獃。
那麼,能讓死去的人重回人世間、回到他身邊嗎。
「滴滴!」
汽車鳴笛聲讓伏黑甚爾回過神。
他一抬頭,就被刺眼車燈激得眯起了眼。
耀目光線中,有人從車上下來,「砰」地一下甩上車門。
直到此人走進光柱中,伏黑甚爾才發現那是個白鬍子老頭。
一個讓他瞬間想起禪院家那群傻逼長老的老頭。
這個聯想讓甚爾再也笑不出來。
巧合的是,對方的嘴角也在下撇:「我當是誰,原來是只無主的野犬。」
伏黑甚爾眼睛眯得更厲害了:「你|他|媽|誰啊?」
「佐藤長老。」令人後背發涼的甜蜜嗓音在伏黑甚爾背後響起,「這麼晚了,您還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身後有人慢慢走近。
那令人頭皮發麻、後背發涼的氣息,伏黑甚爾相信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忘記。
那團冰冷戰慄的氣息,很快靠近了伏黑甚爾,隨後又遠去——
神上星流與伏黑甚爾擦肩而過。
最後,金髮青年站定在甚爾身前,背對著甚爾,用溫柔又輕佻的嗓音笑道:「總不能,是來替你女兒商定婚事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