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警告九聲

第九章 警告九聲

第九章警告九聲

◎陸枝,你能不能乖點?◎

市人民醫院,住院部。

燈光昏暗,走廊中的醫護人員步履悄悄。

離開童萌萌的病房,周遲也重新戴上帽子口罩,一身黑的裝束在醫院純白的環境中分外顯眼。

護士站的小護士湊在一起打量他,不敢上前要簽名,倒是陳安淮隨和地對她們一笑,經過站台前,從口袋中掏出幾張簽名照隨手擱在上面。

周遲也壓不住心頭的煩躁,指了指不遠處的吸煙區。

陳安淮跟他過去,兩人面對面坐下,沉默吞吐著煙圈。

周遲也沒煙癮,但工作壓力大,有時不免需要藉助外力平復情緒。

「沒想到幾年過去,英騰的手段更髒了。」陳安淮厭惡地怒罵道,「這個圈子本來就對女藝人不友善,入圈的年齡每年都在下移,童萌萌剛滿十八,他們也下得去手!」

男藝人或許越老越有味道,但女藝人年輕就是資本。

英騰的藝人部就是看準了年輕女孩的朝氣蓬勃,十八歲的女孩子,多美好的年紀,不止粉絲們喜歡,幕後的老總也喜歡。

今年的天氣怪異無比,前些天下雪氣溫驟降,最近又飄高到十度,陸枝穿了件薄毛衣,外面套毛呢大衣,沒有繁重的羽絨服包裹,腳步輕快跑進別墅院落。

聽到聲音,陸母喚了聲她的名字:「枝枝回來了?」

她停在院中許久,沒人發現她。如果哥哥的眼睛沒有生病,或許能第一時間看到她。

爸爸在看財經周報,媽媽有條不紊地擺弄茶具,年輕儒雅的男人懷裡窩著一隻雪白的布偶貓,他額前的碎發有些長,虛虛遮住眼睛。

「童萌萌說,英騰的人是看了表白牆才找上門的。」陳安淮憂心重重地提醒,「你記得讓枝妹兒小心點。」

司機把車停在校門口,陸枝鑽進車廂,「劉叔,哥哥回去了嗎?」

周遲也這次來醫院,就是想弄清楚表白牆的幕後人究竟是誰,每天隱秘的偷拍,發生在治安嚴格的校園裡,跟蹤數日,顯然偷拍者對模特本人沒有想法。

陸綏失笑:「最近學校很忙吧?」

落地窗前,一家人在喝茶。

程惑,童萌萌,皆是他們的傑作。

在吃穿用度上,陸枝永遠是同學中最好的。滿十八歲后,父母直接開了無限額的副卡給她,所有人都覺得她的生活金尊玉貴,陸枝本人卻高興不起來。

其實可以見了面親口問的,但當著父母的面,陸枝不敢說。

陸枝用力彎了下唇角,又用手指掐了掐臉頰,調整好表情,才打開房門。

前段時間他一直接受治療,陸枝低聲問:「哥哥,治療結果怎麼樣?」

因為會被媽媽念叨她不上心,整天忙東忙西,連家人都能拋擲腦後。

陸枝無意攪擾這份祥和安寧。

他們單純想讓模特出名。

沒關係,誰讓哥哥是病人呢,病人理應得到更多的關懷。

自從她上了大學,城西別墅也不常住人了,和周家的空房子遙遙相望。

父母的眼中只有哥哥,遑論注意到她。

陸枝癟嘴,哼了哼聲:「我摸完去洗手,擼一把貓,擦一次手,行不?」

看吧,她無法責怪父母偏疼哥哥,因為陸綏記得關於她的一切。

父母的關懷全部留給了哥哥,對她只能用物質補償。

其實他們住的公寓離A大也很近,但他們很忙,忙到不曾親自去A大逛一逛陸枝生活的校園。

話音剛落,陸母放下茶杯,陸父也將視線從報紙上移開。

陸枝點點頭,「這不是快元旦了,好多活動,昨天還有個劇組來路演,忙死了。」

陸枝一貫這樣勸說自己,近乎一種麻木的洗腦。

陸綏眼睛不好,其他感官比旁人敏銳,在陸枝伸過手來的那秒,拍開她的爪子。

「不怕長疹子了?」陸綏把貓擱在地上,教訓妹妹一句,「好了傷疤忘了疼。」

陸枝拍了下額頭,最近太忙了,她連醫院都沒時間去,匆匆給哥哥問了聲好,對方回復一切安好,她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的眼型更像父親,眼尾上挑,內眥尖銳,本該是凌厲的形狀,卻因無神空洞的瞳孔,平白生出柔和的鈍感。

陸枝眼神暗了暗,輕輕「哦」了聲,不再講話,安靜注視著窗外迤邐而過的風景。

公司總部位於市中心,爸媽住在附近的高層公寓,也方便去醫院看望哥哥。

下一個目標是誰,不需多說。

陸綏的眼疾是遺傳性病變,遺傳概率很小,卻讓陸綏繼承了去。

陳安淮:「我回車裡等你。」

-

隔日周天,陸枝難得睡了個自然醒。起床看到家裡的簡訊,媽媽提醒她回家吃飯,中午司機會去接她。

「先生和太太一大早就去醫院了。」

陸綏就讀於A大金融系,大二那年眼疾突發,被迫休學。他比陸枝大三歲,在校時是學生會主席,哪怕休學多年,論壇至今仍有不少小迷妹仰慕陸少爺的風姿。

「幾點了?」被尼古丁浸染的聲線沙啞沉冽,周遲也摁滅煙蒂,眼底情緒紛雜,他瞥眼看向陳安淮抬起的腕錶,清了清嗓子說,「我去看看我媽。」

氣氛凝滯片刻。

陸枝換好鞋,走到茶室,在陸綏身邊坐下,彎腰去逗他懷裡的貓咪。

陸母回答說:「枝枝,哥哥的治療結果還不錯,美國那邊讓我們下周去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陸枝緊繃的神經鬆開,「那太好了!」

「不過……」陸母猶豫了秒,望向她的目光稍沉,「我們要年後才能回來。」

這就意味著,陸枝要一個人過年。

陸枝唇畔的笑容僵住,艱難地吞吐著字眼:「沒關係啊,能治好就行,多久都沒關係。」

陸母隔著茶几輕拍了拍她的手,「等你放假了,劉叔會送你去霖市,爺爺好久沒見你,每次打電話都要問你什麼時候回去呢。」

陸枝乖巧地點頭:「好,我去陪爺爺過年。」

-

這頓飯陸枝吃得食不知味,低頭扒米飯,期間吃了最喜歡的可樂雞翅,也開心不起來。

晚上陸綏需要回醫院,吃完飯公司有急事,陸父回書房開視頻會議,陸枝閑著無聊,便跟著陸母一道去醫院送哥哥。

陸母推著陸綏進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陸枝等了十分鐘,不見裡面的人出來。

大概要等很久,她百無聊賴,不由自主逛到了住院部。

記得譚阿姨的病房在三樓,陸枝坐電梯上去,時間不晚,正是家屬探病的高峰期。

走廊中人來人往,越到盡頭越是安靜,這片區域是VIP病房,醫護人員看管較嚴。

小護士抓住陸枝詢問了幾句才放她過去。

叩響房門,裡面傳來女人溫柔的聲音:「請進。」

陸枝推開一道門縫,腦袋先探進去,笑眯眯喊了聲「譚阿姨」。

譚薈瞧見她,喜上眉梢,連忙沖她招手:「枝枝來啦。」

高中以前,周家還未出現變故,陸枝經常去周遲也家蹭飯,譚薈在飯桌上開玩笑說想認她當乾女兒。

陸枝當然樂意,畢竟她是一棵無人管問的小白菜,即便是用錢鍍了金邊,依舊是棵孤零零的小白菜。

譚阿姨溫柔體貼,廚藝精絕,她和周遲也鬧了矛盾,第一時間護著她。

兒子純屬撿來的。

這樣好的人,偏偏遭到命運戲弄,患了癌症,那般姣好的面容,被病痛折磨得愈發枯槁。

陸枝在樓下超市買了好些水果,將果籃放到床頭,「譚阿姨,我給你剝個橘子吃吧。」

譚薈笑著說:「好呀。」

陸枝跟她講了許多學校里發生的趣事,嘴巴就沒停過,逗得譚薈直笑。

剝的橘子大半進了她的肚子,譚阿姨無奈搖著頭:「昨天阿遲過來看我,削個蘋果都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遲也寡言少語,打一拳憋一個屁,陸枝早習慣了。

譚薈納悶極了,「他平時也不這樣,昨天看手機,好像有人發簡訊給他,看完就心不在焉的。」

陸枝舉了舉拳頭,「譚阿姨你等著,我回寢室就去盤問他。」

譚薈神色黯淡下去,長吁短嘆了會兒,「枝枝,我現在身體不好,他為了我的病忙前忙后,兼顧著工作和學業,我都幫不上他什麼忙,還要麻煩你幫阿姨照顧著他點。」

陸枝一向知恩圖報,譚阿姨對她關懷備至,周遲也和她十多年的交情擺在那,就算譚薈不說,她也會這麼做。

只是暫時找不到幫助周遲也的辦法。

陸母那邊找不到陸枝,把陸綏送回病房,打來電話。

陸枝接通,匆匆說了句「馬上回去」,抬起頭抱歉地看著譚薈,「阿姨,我得先走了,等我下次拽著周遲也一起來看您。」

周遲也的父母離婚,責任全在周叔叔身上,他婚內出軌,拋妻棄子。

陸枝想不明白,為什麼父母還要和這樣的人保持聯繫,維護那丁點可笑的情誼。

甚至為了表面的和諧,不惜無視譚阿姨的苦楚。

哥哥在同一家醫院住了那麼久,他們從未來探視過譚薈,對她也閉口不談。

明明譚阿姨才是最可憐的人。

上了車,沒有陸綏做溝通的橋樑,這對母女沒有任何交談的慾望。

陸枝望著窗外,過了許久,陸母才問:「你經常去住院部嗎?」

陸枝實話實說:「來看哥哥的時候,會順道去。」

「這種沒意義的事,以後少做。」陸母順了順耳畔的碎發,雙腿優雅交疊,「枝枝,翻過年去你就大三了,大三是道分水嶺,你想好今後的路怎麼走了嗎?」

陸枝沉默不語。

陸母淡聲道:「我那些朋友的姑娘,一個個全出國深造,不如你也選個專業,出國念兩年,讀商科吧,畢業后能進公司……」

話音未完,被陸枝打斷:「媽媽,我對經商不感興趣。」

陸母蹙眉,眉眼間浮現出不悅,「興趣都是培養出來的,大好青春就要做點值得的事情,別因為眼前小利迷失了方向。」

她頓了秒,語氣中夾雜著說不出的低嘲,「那周遲也就是典型的反面例子,圖新鮮的表面風光,等過兩年他就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了。」

積壓了整日的情緒,在這秒終於找到突破口。

陸枝放在膝蓋上的手攥成拳,倏然轉過頭:「媽媽,你不能這麼說他。」

陸母被她陡然拔高的音量震在原地。

陸枝肩膀劇烈顫唞著,眼底水光閃動,她神情倔強,不肯服軟地抬起下巴,「他為什麼走這條路,你們比誰都清楚!」

聲音嘶啞,牽連著耳膜發脹。

陸枝強忍住喉嚨的不適,哽咽了下,慢慢低下聲音,似喃喃自語般,譴責著他們這群人:「那晚我聽到了……是你最後逼他,他才進娛樂圈。」

陸母回過神,倉惶斂起外漏的神色,大聲呵斥道:「你一個小孩子,你懂什麼?!」

對啊,小孩子才講情義,大人眼中只有利益。

陸枝想不通這件事,即便喝了酒,催發了大腦中的神秘區域,她也無法想通。

-

周遲也上完通告,滿身疲倦回到公寓。

夜色深沉,街燈晦暗。

陳安淮越過車窗玻璃,看見花壇邊抱著酒瓶的女孩,像個小瘋子,他定睛一看。

「我滴個乖乖,那不是枝妹兒嗎?」

時間快到凌晨,得虧這公寓治安好,否則在大馬路上一坐,等著撿屍的人都排號。

周遲也推門下車,一股濃重的酒精味隨風灌入鼻腔。

陸枝腳邊零散躺著幾個啤酒瓶,她手裡是一瓶白酒,雖然是年輕人喝著玩的品類,酒精濃度卻不低。

京市的冬季凅陰冱寒,小姑娘衣衫單薄,臉頰凍得通紅。

身體里的酒精催燒,估計正在火冰二重天煎熬著。

陳安淮左看右瞧,「這是失戀了?」

周遲也深吸一口氣,這幾天囑咐她的話都吞狗肚子里去了?他薄唇緊抿,攥成拳的手鬆開,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不知道。」

他蹲下,眉心緊蹙,伸手拍了拍陸枝的臉頰。

冰涼的溫度滲入指腹,周遲也「嘖」了聲,準備把人拖起來,誰料陸枝醉得不省人事,還尚存一絲理智,費勁兒掀起眼皮,湊近他。

女孩的臉在視野內放大、再放大。

最後,鼻尖相抵。

周遲也呼吸滯住,漆黑的眼瞳浸潤著深沉的夜色,情緒濃稠如墨。

「陸枝,你發哪門子的瘋?」

他說完,陸枝想反駁他,但話說不出口,被酒嗝噎住。

一巴掌拍在周遲也額頭上,她悶在胸口的鬱氣紓解了點兒,醉醺醺地搖頭:「我才沒瘋。」

「我就是,好難受。」

女孩沒骨頭地靠過來,周遲也扶住她的肩膀,聽到她聲線中隱隱含著哭腔,心瞬間軟了,說不出重話來。

他任命地嘆口氣,扶住她軟趴趴耷拉的腦袋,口吻也輕柔了幾分,「也就是你,陸枝。」

帶著幾分泄氣和無奈,周遲也把她抱起來。

公寓里沒吃的,更沒有儲備解酒藥。

陳安淮指了指外面的藥店,「你先把人弄上去,我去買點東西。」

懷裡的人還不安分,掙扎著要去拿地上的酒,周遲也抱著她空不出手來,只能掐了下她的腰,以示警告。

陸枝登時不動彈了,宛如一具美艷的屍體,梗在周遲也懷裡。

她醉的不徹底,甚至還聽到男人發出低沉的一聲笑,耳尖被他的氣息撩撥發燙。

周遲也用下巴尖輕蹭了蹭她的額頭,「陸枝枝,你能不能乖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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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紅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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