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做不到
第四章你做不到
霍宗青在上朝的時候果不其然又被參了幾句跋扈。
確實沒人會為了陪妓子賴床直接曠掉早朝的。
不過這種話是不能拿出來說的,皇帝還笑眯眯地問他是不是身體不適,被霍宗青含糊應付過去了。
然後下了朝繼續往風月樓跑。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自己可是在那裡花了一千五百兩銀子,不多去幾趟豈不是要虧死。
只不過去了一趟,又被那個死要錢的小妓子追著要「體己錢」,霍宗青感覺到自己的銀子正在不可控的落向不可知的深淵。
但下次霍宗青去之前,還是專門給柳池帶了禮物:一支鑲嵌了許多寶石的金簪。是皇帝之前眾多賞賜中的一件。
柳池拿到這支簪子之後神色有些奇怪,他問道:「這是女人的髮飾,你拿來送我?」
霍宗青完全不懂這個,還以為他又要一言不合就跟自己鬧將起來,吶吶地道:「你不喜歡?」
這句話不如不說。他在說出口之後就意識到這一點,甚至感受到了一種生死之間的緊張。
貶出京城,這是直接與皇位角逐無緣了。
他出身黔首,十四歲參軍,之後五年幾乎都是在軍營里度過的,那些禮儀規制之類的東西幾乎一概不知,這也是他為何把給女人用的簪子當成給男人的原因;
這次的笑又是那種很燦爛、滿是勾人意味的笑了。
因為柳池七天內都不會從事「體力勞動」,鎮東將軍在這邊膩歪了一天,到了傍晚將近時便被趕走了。
眼裡的笑意也是極為淺淡的。
「好看么?」
「有什麼好事?」柳池看他這幅高興樣子,也笑起來。
「好看。」霍宗青真心實意地點點頭。
霍宗青騎著馬,在街角回望了一眼,風月樓最高處的那扇窗子倒是開著,但空蕩蕩的。
那原本可以稱的上「艷麗」的面容因為他這個異常純粹的微笑,變得如同被清水衝去了花紋的白瓷。
柳池把原本束起的頭髮解開,重新挽了一下——如同女子那般,然後把這支華麗的黃金簪插上。
但柳池笑了起來,並不是慣常的那種勾得人心肝肺都會跟著一起發癢的笑,而是一個很淡的微笑,就像是原本想按照習慣扯起一個明顯的笑容,在此之前內心真實的情緒就已經流露而出;
他收回目光,卻見一輛馬車在風月樓門前停下了。
霍宗青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都隨著這個笑容變得飄忽起來。
「小黃魚兒~」十二皇子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來,看到正在束髮的柳池,笑得很高興。
「太子被廢了。」十二皇子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道,「父皇下旨廢太子,貶出京城。」
完了,肯定又要被訛一頓狠的。
不過也沒什麼影響,三十多個兄弟虎視眈眈,出不出京城完全沒什麼所謂。
不過也正是這樣,他才能用最不受干擾的眼光來看待眼前的美。
總之太子被廢了。
「喜歡的啊。」他說。
柳池束好頭髮,來到他面前,突然看到十二皇子額頭上有一塊青色。
「這是怎麼了?青了一塊。」
十二皇子摸摸額頭,毫不在意地道;「父皇生了好大的氣,我們都在那裡跪了一天,廢太子被父皇一腳踹到桌邊,臉都劃破了,我這大抵只是磕頭磕的。」
柳池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膏藥,他用手指蘸著膏藥在十二皇子額頭上抹著,問道:「你腿沒事吧?」
「褲子裡面縫著軟墊呢,」十二皇子笑了笑,「回去叫人給我按按就好了。」
膝蓋當然也腫起來了,但沒必要跟柳池說這個。
「好,」柳池點點頭,然後收回手,「說說宮裡的事吧。」
廢太子是七皇子,據十二皇子的說法,他是個徹底的蠢材,也沒有什麼母族勢力,皇帝立這個太子的用意從一開始說不定就是為了廢。
畢竟這麼一大堆兒子,太子之位懸而未決的話,會讓太多人蠢蠢欲動,皇帝堅決的立了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愚蠢的七皇子為太子,未嘗沒有敲打其他皇子的意思。
但那是皇帝正當壯年時的做法。
現在這個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太子被皇帝親自廢掉,也同時向所有人傳達出了一個信號:皇帝準備立一個真正的太子了。
皇帝真的有些蒼老了。
他已經將近五十歲,已經是諸多皇孫的爺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民間五十歲已經是個真正的老人。
而皇子們,除了最早的幾個已近三十的皇子,剩下的,現在還活著的,足有十幾個處在十六歲到二十五歲的黃金年齡。
他們年輕、聰慧,等到皇帝真正退位的那天,想必也依舊年輕。
這次廢太子的理由是太子殘害兄弟手足——二十三皇子的死最終指向了太子。
而皇帝的反應為這件事蓋棺定論了。
沒人會去可憐廢太子,所有對皇位還抱有野心的皇子都忙著清點自己的勢力、為爭奪皇位規劃未來。
至於二十三皇子到底是不是他殺的……誰會在意呢?
「時機剛好,小黃魚兒。」十二皇子笑道。
柳池本就一直在幫他鋪路,從除去皇子這個身份一無所有,到現如今已經有了把握進入戶部,所有事最艱難的莫過於最初和最後,一旦十二皇子進入戶部,便是真正大展拳腳之時了;
恰好現在皇帝釋放出了自己將會立一個真正太子的信號,且又新發落了一批人,短時間內肯定會風平浪靜一陣子,當其他皇子開始蠢蠢欲動的時候,恰好也就是十二皇子原定要進入戶部的時候。
那時候各個皇子都有動作,十二皇子在其中就顯得完全不起眼了,做任何事成功率相應都會大很多。
「是的,時機剛好。」柳池親自把飯菜端來放到桌上,「快吃飽喝足回去養傷吧,皇子殿下。」
從風月樓離開的時候十二皇子幾乎是被柳池背下去的,他的膝蓋實在是疼得厲害,跑來報喜的時候倒是沒什麼感覺,吃過飯休息的時候那些疼痛就變得難以忍耐了。
所幸在風月樓有不少人都是這麼出去的,昏昏沉沉、帶著滿身的酒味。
在柳池把十二皇子塞進馬車裡的時候,已經坐好的十二皇子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柳池的手腕。
「小黃魚兒,我昨天跟你說的事情,你有想法了嗎?」
關於讓柳池離開這裡的事情。
天已經黑了下去,風月樓里燈火通明,紅色的燈籠把街上也一同照亮,但只點了一盞小燈的馬車車廂內很昏暗。
十二皇子的眼睛很亮,直直地盯著他,目光是極少見的單純。
柳池牽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已經有辦法了,等你明日來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他低聲道。
十二皇子鬆開他的手,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那我明日再來。」
柳池站在風月樓的門口看著十二皇子的馬車漸漸遠去,身影如同山石間生長的竹。
霍宗青被叫到武威王的府上吃晚飯,他懷疑是自己這段時間的做派引起了義父的不滿,義父是要敲打敲打他。
無故缺席早朝,每日去風月樓嫖妓,還為了個男人兩天功夫就搭進去一千五百兩……
嗯,換成世子,早就被逮回去抽鞭子了。
霍宗青做好了要被狠抽一頓的心理準備,然後來到了武威王府。
但還真是吃飯。
霍宗青看著桌上的飯菜想道。
武威王坐在主位上,見他來了,抬了抬眼皮,說道:「坐。」
武威王名祝正騫,四十多歲,頭髮已經花白,臉上也有著如同刀刻斧劈般的歲月痕迹,但渾身氣勢猶在,他只端坐不動,晉國軍神壓迫力就幾乎讓人窒息。
身為他義子的霍宗青卻不在乎,讓坐就坐下了。
祝正騫拿起碗筷,夾了一筷子菜,又對霍宗青抬了抬下巴:「吃。」
「哦。」
霍宗青看了一眼周圍,確認只有他們兩人在這裡吃飯,武威王妃和世子都不來,也便端起碗筷,默默地吃起來。
吃到一半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祝正騫突然道:「聽說你這幾天一直往風月樓里跑?」
霍宗青心想,來了。
他就知道這事瞞不過祝正騫,不過他也從來沒想過瞞。
「是。」霍宗青很是利索的答道。
「聽說你一直找的還是一個男人?」祝正騫又道。
「是。」霍宗青沒忍住看了義父一眼。
祝正騫用的是「男人」而不是「男妓」,這是不是說明祝正騫其實並不厭惡這件事?
妓子可是奴籍,是最下賤的出身。
「是不是那個叫柳池的。」祝正騫雖然像是在問,但語氣分明很確定。
「是。」霍宗青這次真的驚訝了,祝正騫怎麼會知道柳池?
他們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吧?別告訴他自己的義父還光顧過柳池的生意!
「少跟他沾染關係。」祝正騫神色淡淡地道。
霍宗青這次卻沒有繼續答「是」了,而是放下碗筷,有些猶豫地道:「我挺喜歡他的……義父,你若是不喜我去風月樓那種地方,我把他贖回來便是了。」
祝正騫聽他這麼說,似乎笑了一下,然後那雙很能帶給人壓迫感的眼睛看著霍宗青,他說:「你做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