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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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這日,宮裡派了人來,說是皇後有命,要雲初明日進一趟宮。

雲初雖不知皇后叫她過去是為了何事,但皇后要她進宮,她不敢不去。

她被宮人一路引著去了皇后的鳳儀宮。

一位年紀稍長的宮女掃了眼雲初,淡聲道:「皇後娘娘這會兒還歇著,雲姑娘先在殿外稍等片刻。」

雲初微微頷首,挺直著腰板站在殿前,不見絲毫懼色。

東暖閣里,皇后看著晉王妃,跟她聊起了近來發生的一樁事。

「這幾日皇上有了煩心事,連帶著用膳的時候也沒什麼胃口,本宮見了委實心疼。」

「皇後娘娘和皇上感情深厚,自然是事事以皇上為重。」

皇后輕嘆了一聲,道:「西邊的戰事雖是消停了,但也不知道能消停多久,北邊又開始不太平了。」皇后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突然轉了話題,「那日皇上跟北定侯世子提起賜婚一事,說是要將晉寧縣主賜婚給他,那裴世子卻一口拒絕了皇上的好意,讓皇上的面上很是掛不住。」

皇後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皇上本是一團高興,被裴世子一口拒絕,心裡怎麼可能痛快?可皇上向來惜才,不忍責罰裴世子,卻又實在氣惱裴世子不識好歹,本宮瞧在眼裡,很想替他分憂解難,便將那雲姑娘招來了宮裡。」

「本宮想著,既然當初裴世子決意跟雲姑娘和離,自然是有著旁人所不知道的緣由。裴世子固然對她一往情深,那雲姑娘總也得當得起他的一片真心才是,是以本宮想借今日的機會仔細相看相看那雲姑娘,方能寬下心來。」

晉王妃無話可說。

皇后招手喚來了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宮女:「雲姑娘在殿外可有鬧出什麼動靜么?」

「裴世子說的可是雲家那姑娘么?」晉王妃眉頭微微蹙起,「可臣妾記得他倆前些日子便已和離了。」

宮女見她問起,忙回道:「回皇後娘娘的話,適才奴婢已經去瞧過了,雲姑娘已在殿外站了有半個時辰了,極守禮數。」

皇后朝她投去了無奈的一瞥:「可不是么,所以皇上和本宮才覺著頭疼呢。」

除非裴源行當真對雲初在意得緊,不然也不至於魯莽到這般田地。

皇后緩緩道:「照理說夫妻一場,朝夕相處的,裴世子對她有了感情也並非全然不可能。皇上體恤他這一點,是以那日皇上便已開了口,說允了裴世子娶晉寧縣主為平妻,兩妻共侍一夫,也算是圓了他對原配的情分,又不至於辜負了皇上的好意。

晉王妃壓下心中的詫異:「皇上可有動怒么?」

晉王妃奇道:「是么?臣妾瞧著那裴世子素來性子清冷,倒是個極穩重的,此次怎就這般沉不住氣?」

「皇上一向愛才,很是看重裴世子,而晉寧縣主又是俞大將軍的女兒,一個擅長打仗,一個是將門之後,兩人志同道合,合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本宮也見過那晉寧縣主幾次,說話利落,有著別家姑娘沒有的英氣豪爽,若真能嫁給裴世子,倒是頂好的一門婚事。」

皇後點了點頭,道:「眼下左右無人,本宮也不妨跟晉王妃說幾句心裡話。皇上雖氣,本宮倒覺得裴世子對他原配情深意重,不惜得罪了皇上也不願讓雲姑娘受半分委屈,這份情意實屬難得。

皇上嘴上說是跟他商議婚事,但誰不知道皇上隨口說的話,可就是金口啊。

賜婚的可是聖上,那裴世子怎敢連聖上的意思也敢忤逆?

裴世子可不是個傻的,他這般不顧聖上的顏面,只怕是有著不得而為之的理由。

她原以為雲初和裴世子是因感情不和睦才決定和離的,倒當真沒料到裴源行會這般在乎雲初。

晉王妃愣了愣:「現下雲姑娘就在殿外么?」

「那裴世子聽得皇上說要賜婚,才開口稟明說他已有了心悅之人,只能辜負皇上的美意。皇上便問他,他心悅的是何人,裴世子說他心悅他原配。」

皇后若有所思地道:「是么?」

「這本是兩全其美的絕妙法子,偏生聽了那番話后,裴世子跪在地上,斬釘截鐵地說他此生只願娶雲姑娘一人,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會娶旁人讓雲姑娘受半點委屈。」

對雲初生了情愫還能理解,只是裴源行終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在北定侯府那樣的環境里生存至今,這幾年又領過兵打過仗,還深得皇上的信任,不管怎麼想,他都該是個極為理智的人,斷不會因為情情愛愛被人牽著情緒走。

宮女垂首低低地道:「奴婢不敢欺瞞皇後娘娘。」

晉王妃忍不住替雲初說起了好話:「臣妾和那雲姑娘打過交道,那雲姑娘是個不錯的姑娘,雖是商戶之女,卻不卑不亢,絕非諂媚之人,更難得的是遇事不慌,處理起事情來沉著冷靜。」

皇后沖她笑著點了點頭:「能得晉王妃一聲誇讚,那姑娘定是有幾分長處的。」她偏過頭去,吩咐道,「說起來她也在殿外等了許久了,你出去將雲姑娘帶進來吧。」

宮女應了聲是,趕緊去了殿外,將雲初帶進殿內。

雲初步入殿內,朝著座上的皇后和晉王妃行了禮:「民女雲氏見過皇後娘娘,見過晉王妃,皇後娘娘和晉王妃萬事安康。」

她說話得體謙和,禮數周全,雖是第一次入宮,卻並未顯露出半分卑怯。

明知皇後娘娘是故意將她晾在殿外,卻沒有絲毫不耐。

倒跟晉王妃說的一樣。

自前幾日裴源行在書房裡拒絕了賜婚後,絲毫不見他有改變初衷向他服軟的跡象,侯爺越想越覺得此事拖不得,萬一聖上問起此事,而自家兒子還是如眼下這般頑固不化,豈不是要將聖上狠狠得罪了?

那日他便已撂下狠話,威脅著說倘若行哥兒繼續一意孤行,那就莫怪他到時候收回世子之位了。

他總以為行哥兒這下總該怕了,不料兒子卻回他,他並不稀罕這個世子之位。

侯爺心下雖急,一時間卻又拿這個兒子沒辦法,思來想去,想起行哥兒終究是在侯夫人的屋裡養大的,他這個當父親的勸不動,當母親的若是能規勸一番,行哥兒總歸能聽進去幾句了吧。

如若能說服行哥兒答應這門親事迎娶晉寧縣主,那便更好了。

如此想著,這日回了侯府,侯爺便徑直去了蘭雪堂。

侯爺進屋坐下,揮手叫屋裡的下人退下后,便跟侯夫人提起了聖上賜婚一事。

距離那日父子倆鬧了個不歡而散已過去了好幾日,可今日重提此事,侯爺又忍不住動了怒,忿忿道:「行哥兒好歹是咱侯府的世子,眼下也二十多了,怎地還如此不識好歹?

「聖上想要賜婚於他,那是多大的體面,更難得的是聖上願意信任咱侯府,焉知晉寧縣主嫁進咱侯府後,咱侯府不能在朝上更上一層樓呢?這麼一個送上門的大好機會,他卻不知道珍惜。」

他左一句「逆子」,右一句「逆子」,卻絲毫沒察覺到侯夫人的異樣。

侯夫人默默地坐在炕桌旁,眼底是一片被圍困的悲痛。

今日是她律哥兒的生忌,身為他的父親,侯爺卻分明將律哥兒忘得一乾二淨,一心只想著依靠行哥兒的婚事讓侯府走得更穩。

侯爺一通埋怨,卻半天沒聽到侯夫人吐露過一字半句,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勁。

「雨嫻,你這是怎麼了?」

侯夫人懨懨地回了句:「沒什麼。」

侯爺本就心情不妙,這會兒見妻子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心裡愈發著惱:「雨嫻,行哥兒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身為他的母親,你不該對他的婚姻大事多上點心么?」

侯夫人扭頭看著他,幽幽地道:「侯爺只記得行哥兒是你的兒子,卻早已忘記了咱們的律哥兒是吧?」

聞言,一陣莫名的煩躁湧上侯爺的心頭。

「雨嫻,你這是在怪我?!」

他額角青筋微跳,心中的怒意更甚。

他這邊滿心擔憂著聖上會不會為了行哥兒的婚事記恨上侯府,雨嫻卻還有心思跟他提律哥兒。

死了十多年的人了,為何還要再特意提起?

一個個地,都故意要惹他心煩是吧!

「雨嫻,這麼多年來,你心裡總是怨著我、恨著我,當年律哥兒病逝,我知你心裡難過,便把行哥兒送到你屋裡由你撫養。我這麼做,我為的是什麼?

「我為的不就是讓行哥兒能代替律哥兒一直陪伴你左右,代替律哥兒孝順你么。饒是這樣,這麼多年來你還總是避著我,不願跟我親近。你自己說,我待你還不夠好么?」

侯夫人的眼淚毫無徵兆地滴落下來,反駁道:「行哥兒不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唯有律哥兒一人!」

侯爺的臉色愈發陰沉。

若不是雨嫻這般認死扣,他們夫妻倆又怎會離了心,又豈會這麼一過就過了多年!

「雨嫻,你總是走不出以前的陰影,總不願把行哥兒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律哥兒命薄,沒能一直陪伴著你,你明知律哥兒的事已無可挽回,便該朝前看。

「你自己好生瞧瞧行哥兒,行哥兒又有哪一點比不上律哥兒?我瞧著,幾個兒子里,行哥兒是長得最像律哥兒的那個,就連念書打仗,他也是一眾孩子里最爭氣的那個!

「不是我這個當父親的偏心,假若律哥兒當初沒有走,即便行哥兒沒被送到你屋裡養著,就憑他的能耐,焉知行哥兒就真比不上律哥兒了?」

他雖不喜裴源行頂撞了他,但裴源行自小便能文能武,一看便知往後是個有出息的,難得他又長得跟裴源律八分像,見了他,雨嫻也好消除些哀愁,假以時日,雨嫻便能逐漸忘了夭折的裴源律,與他恢復昔日的夫妻情分。

他以為,將裴源行送去蘭雪堂撫養是個頂好的主意,誰知過去多年,雨嫻竟還是這般執迷不悟。

侯夫人聽不得他這般詆毀她的親生兒子,眼裡透著掩飾不住的悲戚,歇斯底里地道:「行哥兒是阮姨娘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這輩子行哥兒都代替不了我的律哥兒!」

侯爺怒目而視:「你現在說這些?!你可知道,當初我若是沒有把行哥兒送你屋裡交由你撫養,當初你只會更加悲痛不已,早就隨著律哥兒一同去了!」

他想送裴源行去救她一命,讓她心裡有幾分盼頭,她卻半點不知感念他的好。

饒是這樣,她竟還出言怪他!

「是啊,你把別的女人生下的兒子送我屋裡撫養,你便以為你是真心待我好了。」侯夫人慘然一笑,「反正他們都是你的兒子,於你而言也無甚差別,你自然無所謂送過來的是行哥兒還是德哥兒。」

自律哥兒逝世后,她便已看透了他,深知侯爺是個靠不住的人,只能跟她有福同享,卻不能有難同當。

所謂的伉儷情深,不過如是。

被戳中傷疤的侯爺只覺得怒不可遏:「你總怨我待你不好。你自己說說,我哪裡待你不好?

「你總想著律哥兒,不願接納行哥兒。你清醒點,律哥兒他早就死了,你再怎麼思念他,他也回不來了!雨嫻,你給我記住,你是行哥兒的母親,而行哥兒也唯有你一個母親!」

侯夫人哭得泣不成聲。

侯爺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口不擇言地道:「律哥兒死後,你以為阮姨娘為何會緊跟著便去了?你今日卻還在此口口聲聲地怨我,枉費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的打算!」

侯夫人心頭一跳,隱隱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她手指緊緊捏住帕子,靜默良久,才顫著聲音問道:「你,你對阮姨娘做了什麼?」

侯爺瞳孔驟縮,瞬間察覺到自己一怒之下不慎失言。

他目光躲閃著,停了幾息才佯裝淡然道:「你也不用多問。你只需明白一件事,行哥兒就是你的律哥兒,而他,會代替律哥兒承歡膝下,孝敬你一輩子,為你爭臉!」

屋外,裴源行愣愣地直視著前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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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火葬場紀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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