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合一
第一百三十一章三合一
合籍的日子定在七月初七,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好時候。無極閣和斬月谷的人前一日已到,幫靈犀門布置合籍大典。靈犀門如今已是紅綢飄蕩,大紅燈籠高懸,喜氣洋洋。
廣場是合籍大典地點,禮成後會到宴會廳吃席。食物還在準備當中,但已經開始擺席。
一大早,豆包就拉扯著紅綢與白狐在宴會廳嬉戲,四處亂竄。
我又不是牛。
白狐想著,還是樂顛顛同豆包玩樂。過了今日,就可以和宿主好好敘舊啦。
洛拾端著食盒進來,佯裝生氣:「你們玩鬧遠一點,這裡擺著糕點,可別打翻了!」
「哦哦!」豆包嘻嘻哈哈,撞上抱著酒壺的王壹。王壹玄武盾自動顯形將豆包彈開,豆包差點摔倒的時候被繼承影接住。
「謝謝繼師兄!」
豆包自知惹禍,趕緊跑遠。
傾光閣內。
烏修然笑得猙獰:「不就是氣運之子,等你修為散盡淪為廢人,看你的氣運能持續到幾時。」
說是為避嫌,藺知意已提前離開,到客房準備。重楚醒來的時候就沒見到藺知意,只看到他留的字條。
再一次被回復時辰還未到,重楚滿臉嚴肅:「太陽都到西邊了,你跟我說還沒到午時?」
三叄只能如實相告:「師叔,藺仙尊他不在靈犀門,不過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你別著急。」
洛拾匆匆忙忙跑來:「師兄不好了,他們在拆宴會廳的燈籠!」三叄到的時候,王壹和繼承影已經召出雷雲杖和他們對峙,他趕緊上前勸架。
「你們知道嗎,藺仙尊退婚了。」
聽到消息的弟子驚訝,指著路過的人道:「那重楚仙師怎麼還穿著喜服。」
聽罷三叄的敘述,他給藺知意發去傳聲,沒有回應。
重蝶幫重楚收拾完,出門看到洛拾和三叄,跟著他們去到一邊。
重楚:「怎麼了?」
然而一直到巳時,都沒有客人。天未亮就起來做準備的三叄連打好幾個哈欠。
難道藺知意遇到什麼要緊事,連合籍大典這麼重要的儀式都要遲到。
日頭正好,萬里無雲,從窗外就能瞧見晴朗的天空,亦如重楚的心情。
重明月身為靈犀門掌門,應該坐在長輩席位,充當合籍見證人。他整理好衣著還未出門,三叄過來彙報。
「我們只是下屬,負責執行傳達的指令,就別為難我們了。」本來還算客氣的弟子沒了耐心,朝其他人吼道,「你們搞快一點,不要磨磨唧唧!」
哪裡急了。
他踩斷烏修然的指節,拂袖離去。
重楚門剛打開一條縫,守在門口的三叄和洛拾立馬把他推回屋內。
然而隨著吉時的逼近,藺知意一直沒有回信,連同白傾禾和谷春生那邊也杳無音訊。
重蝶捂嘴樂道:「那師兄可得多等幾百年了。」
三叄和洛拾再也攔不住人,只能向重明月求救。
一名斬月谷弟子作揖道:「尊上說了,取消合籍。這些東西自然也都不需要。」
重楚壓下嘴角的笑意,點頭回了房間。合籍需要敬酒與人交際,確實會很忙。
「離吉時還早著,師叔先別急。等我們叫你再出來。一會兒有得忙,還是多歇息。」
三叄伸手攔住:「不許拆!」
重楚只能通過太陽位置判斷大概時辰,無法精確,頻頻開門詢問三叄時間,度日如年。
其他來幫忙的宗門作為客人,自然不能迎賓,三叄便帶著靈犀門所有弟子在廣場候著,雖然稀稀拉拉也就十人出頭。
再次掐斷重明月的傳聲,藺知意看著眼前人,擦掉嘴角的血冷聲道:「怎麼,想殺本尊?你還得再修鍊幾百年。」
「怎麼會這樣?不能讓師兄知道。你們守在這裡,我同掌門商議對策。」
合身的喜服襯得重楚身姿挺拔,重蝶替重楚戴上精緻發冠,艷羨道:「師兄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穿上這喜服,真好看。」
「師妹說笑了,人靠衣裝罷了。師妹穿上嫁衣,一定比我還好看。也不知道哪個臭小子這麼福氣可以娶師妹。」
重明月思索片刻:「先穩住他,等聯繫上藺仙尊再說。」
三叄臉色一變,看了眼手裡的日晷,已經過了吉時,藺仙尊還沒有聯繫上。
過了今日,他和藺知意將成為真正的家人,往後餘生一同度過,想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那也不勞你費心。」藺知意穿著的喜服已被藤蔓劃得破破爛爛,沾染不少血跡。
「大喜的日子別動手。你們拆燈籠做什麼?」
「啊?取消?」洛拾追著人問個不停,「你聽藺仙尊親口說的?一定是聽錯了,藺仙尊這麼喜歡師叔,怎麼可能取消。他什麼時候說的,我們怎麼不知道?」
重蝶作為靈犀門僅存的女子,承擔了給重楚梳妝和打扮的任務。但重楚也不需要施加粉黛,簡單梳洗戴上發冠便可。
靈犀門眾人急得團團轉,分散開來去尋人。
「那要告訴師叔嗎?」
請柬發放給了整個三界,這場合籍大典聲勢浩大,靈犀門眾人都做好迎接成百上千人的準備。
「這麼好看的人也會被退婚,真搞不懂藺仙尊在想什麼。」
「你們說什麼?」重楚走過去。
三叄剛得到重明月的消息,回頭跑上去拉住重楚。
「師叔師叔,咱們快去廣場吧。」
重楚心裡一沉,三叄的表情明顯有事隱瞞,藺知意真的出事了?無緣無故為何要取消合籍,請柬都發了出去,此時取消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抵達廣場,並沒幾個人,該是藺知意站著的地方乃一位女子。重楚焦急萬分,快步向前作揖后道:「白閣主好,知意他沒事吧?」
「尊上沒事,他讓我向你轉達,取消合籍大典。」
「是要改期嗎?改到什麼時候?」
白傾禾面有不忍,還是將話傳達:「尊上的吩咐是取消不是延後。」
「真的取消?」重楚一時間竟只會複述白傾禾的話,他不確定是否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對,取消。以後都不會有合籍大典。」
三叄插話:「為什麼啊?」
「因為尊上說,他並不喜歡重楚仙師,沒必要合籍。昨夜子時就發布了消息,所以今日並沒有客人前來。」
重楚不信:「他在哪兒,讓他親自跟我說。」
白傾禾沒有直視重楚:「仙師,尊上很忙。」
「我知道他在現場,讓他出來解釋。」
「這……」白傾禾不知如何應對。
「本尊說,不喜歡你,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藺知意一襲黑衣出現在廣場一角,按著腹部的手改為懸在腰間,穩步走來。
僅是遠遠看一眼,重楚就知道這與他熟知的藺知意不一樣,收斂的氣質外露,帶著鋒芒,就像噩夢裡的藺修羅。
怎會……
許久未曾想起的血腥畫面驟然浮現,重楚心提了起來。
藺知意摒退白傾禾,偏頭掃過其餘人,戲謔道:「重楚仙師對本尊情根深種,本尊只是可憐他,才答應合籍。今日本尊反悔了。與不喜歡的人相守一輩子,著實痛苦。本尊不喜歡勉強自己。」
「知意……」重楚處在震驚之中,脫口而出,「明明是你說的合籍。還說……」
「還說只要合籍便不會殺你,還會好好疼愛你?」
重楚緊抿唇,直覺藺知意很不對勁,讓人捉摸不透不敢靠近,話里都帶著刺。
「阿楚這驚訝的表情真好看。」藺知意麵色冷淡,「怎麼,很難理解嗎?本尊不喜歡你,之前都是在戲耍你。」
重楚嘴唇蠕動,許久複述了那個詞:「戲耍?」
「本尊只是略施小計,你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阿楚啊,你心智好不堅定,稍微示個好就投懷送抱。」
藺知意走近他,陰影投在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修長的手指拂過淚痣再到下頜,又很嫌棄地甩開手。
「念在你這張臉不錯,當爐鼎也挺稱職,陪你玩玩而已。你莫非真以為本尊對你情根深種?你欺瞞本尊,又消失十年,你知道這十年裡我有多想你,多想……將你對我的一切百倍千倍奉還。」
重楚嗓子乾澀,試圖說服自己:「知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們可以一起解決。你不要這樣,我……」
「你害怕?」藺知意因為重楚的反應非常愉悅,勾起唇角,「你難道不該害怕?本尊最恨欺騙我的人,既然你知道我有千百萬種方法折磨欺騙我的人,你猜,我現在想做什麼?」
顏面掃地,人彘牲畜,千刀萬剮……
現在第一個已經實現,讓下屬來退婚,極盡侮辱。
重楚一個踉蹌,灼灼烈日下只覺得通體生寒。
果然藺知意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所謂的喜歡,全都是只走腎不走心的攻略。藺知意不光要虐身,還要虐心,這就是他的報復。
重明月最先反應過來,上前扶住失魂落魄的重楚:「師弟,我們不合籍了,跟師兄走。」
一直隱藏於人前的鎖鏈出現,被藺知意牽在手裡,重楚寸步難行。
「走?去哪裡?這裡不是你的家嗎,阿楚?」
重楚猛地推開重明月,讓他帶著靈犀門所有人快離開。
他衝過去攔在藺知意麵前,努力保持鎮定:「騙你的人自始自終都是我,同他們沒有關係。你要報復,沖我一個人來便是。」
「人彘或是千刀萬剮,我都可以接受。」
「哦?」藺知意挑眉看了看其他人,冷笑一聲,「阿楚還真是護著他們啊。」
「師弟,你求他做什麼。如此欺世道祖之輩,天理不容!」
重明月見到鎖鏈震怒,藺知意竟然如此對待師弟。只有奴隸才會被鏈條限制自由,師弟竟一直都在遭受藺知意的虐待!
他拔劍而出,龐大的靈力斬上鎖鏈濺起火花,撞擊聲震耳欲聾,鎖鏈卻毫髮無損。
一道紅光掠過,重明月再次揮劍的動作停住,低頭看去。鮮血自他胸口湧出,順著衣袍淌下。
溫熱的血濺灑在臉上,重楚雙目圓睜。
「嘖,本尊只是不打算合籍,沒說不給他爐鼎的身份。你想染指,還不配。」
「阿楚你看,是他先動的手。」
重明月倒地抽搐,口吐血沫:「師弟……快走……」
藺知意笑著搖頭,走到重明月面前又補了一劍,抬著下巴朝著重楚輕蔑道:「你覺得現在的你,有資格為他們求情嗎?」
繼承影和王壹見狀,自是要維護師尊,亦上前幫忙。
重楚驚慌:「你們都別過來!快走!走啊!」
但晚了,金線纏上,金丹「嘭」的一聲碎掉。他們在藺知意麵前就跟紙糊的一樣。修為懸殊太大,無異於以卵擊石。
「神仙爺爺,你在做什麼啊?」豆包從旁邊冒出來,摸著空中的金鏈很是好奇,「這個好好看。」
「不!」重楚衝上前要護住豆包,被拉扯的鎖鏈禁錮住行動。金丹在層層包裹的金線里劇烈顫動,微微破開一絲裂縫。
豆包永遠定格在了一臉困惑的樣子,飛撲過來的白狐也被劍光劈開,斷尾落在重楚手裡,鮮血淋漓。
重楚目眥欲裂。
這才是夢裡、原劇情里,藺知意該有的模樣。那個視人命如草芥,不合心意便動殺心的藺修羅,便是這樣。
以往的溫情全都是假象,自己才是那個最愚蠢的人。什麼救贖什麼博弈,在實力面前,所有的心機都無所遁形。藺知意從頭到尾都把自己當猴一樣戲耍!
「不懂事的小孩子,煩得很。還有那個二百五,可是幫阿楚騙了本尊不少。」藺知意拂掉落在肩頭的白毛,點了火將白狐的屍身燒得一乾二淨。
重楚不知所措,只能跪下按著重明月胸`前的窟窿止血。直到雙手浸滿鮮紅,對方氣息全無,他才找回部分神智,站起來紅著眼大喝道:「藺知意!」
「嗯?」藺知意笑得很開心,只讓人更加毛骨悚然。
「阿楚有什麼想說的嗎?」
重楚啞然,他該說什麼。對藺知意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能說什麼,勸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他抬頭環顧四周,為什麼,還是這樣的結局。
遍地的大紅綢緞被染成暗色,血流成河,靈犀門廣場再次成為修羅場。
本就人丁稀少的靈犀門如今只剩下重楚孤零零一人。
都死了,全死了,全都被藺知意殺死了。
重楚緊緊捂著心脈處,急促的呼吸聲在耳邊迴響,天上的太陽照得他雙目刺痛。四周像是化不開的濃霧,混著暗紅的鮮血,將空氣擠壓。
悲痛,恥辱,憤怒,各種情緒翻滾累積,他反而腦中一片空白,莫名開始大笑,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
鮮血混著淚水流下,噁心腥臭。
「嘔……」
因為激動早上並未吃什麼東西,嘔出來的只有酸水。
藺知意清理乾淨赤霄劍和身上沾染的血跡,眼神一如往常,好似殺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什麼家禽。
他瞥了眼神情獃滯的人,語氣漫不經心:「是不是恨不得將本尊千刀萬剮,處以極刑?眼見你最要好的師兄妹,還有弟子死去,你什麼感覺?」
「藺知意,你果然沒有心!」重楚幾近崩潰,甚至破了音。
藺知意上前一步,他後退一步,直到被身後重蝶的屍體絆住跌倒。重蝶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是完全不相信藺知意會對自己動手。前一秒她還在為重楚梳頭,為他們祝福:「師兄一定要和知意恩愛生生世世。」
重楚慢慢闔上重蝶的眼睛,攥緊拳頭閉上眼再睜開,紅著眼惡狠狠盯著藺知意。
藺知意舔了舔唇:「對,就是這種表情。本尊留著他們性命就為等這一天,就為看你這般絕望。阿楚還沒想明白?別妄想同本尊談條件。」
他走上前,將赤霄劍丟到腿腳發軟不能再動的重楚腳邊,在胸口比劃著興奮不已:「你以前不是總想殺了本尊?可惜因為你的優柔寡斷,功敗垂成。來,朝這裡刺一劍,本尊就算站著讓你殺,你也殺不了。」
重楚渾身顫唞,像被扼住了喉嚨說不出一句話,抓好幾次赤霄劍都抓不動。
藺知意不耐煩踢了一腳赤霄劍:「怎麼,舉不起來?哦對,你現在就是廢人一個,因為修為被本尊壓制了。這種看著親朋好友死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是不是很妙。」
「別說了,你別再說了。」重楚泣不成聲,抱住自己頭蜷縮成一團。
藺知意蹲下來,牽過重楚的手。重楚極力縮回,又被藺知意強硬拉到懷裡,承受了一個毫無溫度又侵略性極強的吻。
藺知意的唇和重楚的唇一樣冰冷。
吻罷,藺知意垂眸摩挲著重楚的手,又送到嘴邊輕輕碰了碰。他將赤霄劍劍柄塞到重楚手心,靠近重楚耳邊,聲音似在蠱惑。
「我永遠不會放過你,你也永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哪怕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能將你找出來。」
「你就算自戕,神魂也會被我鎖住,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殺了我,你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你敢嗎?」
重楚萎靡的神色驀然一震。
為什麼不敢,殺了藺知意,世界只不過會重置。就算殺不死,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受折磨,還能有比現在更痛的下場嗎?藺知意就是個冷血大魔頭,當初為什麼要心軟,被他看似純良的外表迷惑。
他是個劊子手,無論表現得多麼人畜無害,他都該死!
輕呵聲伴隨濕漉漉的觸感貼緊耳垂,一雙冰涼的手順著鎖骨往下。
「你說,在這麼多死人面前,你還行嗎?阿-楚——」
重楚:!
裹住的金丹金線破開絲絲裂縫,壓制重楚修為的手鐲驟然破碎。他竟瞬間突破境界,引來化神期雷劫。
暴漲的靈力吹得重楚的衣袍獵獵作響,亦將藺知意震開。
藺知意在空中翻滾幾下落地,往後趔趄幾步,張揚肆意:「承認吧,你還愛我。你不可能下得了手。」
在漫天雷雲中,重楚提上劍對準了藺知意,面色冷若冰霜。
「藺知意,你罪該萬死。」
藺知意大笑:「這修為也是本尊送你的,雙修的滋味你也很喜歡啊。你難道不該對我感激涕零,反而要用我施恩給你的修為反殺我?當真可笑!」
他的目光一凜,密密麻麻的金線織成網張開,撲向重楚。
「去死吧!」
重楚亦用上全部修為,向前一擊。
磅礴的靈力衝破金色大網,貫穿藺知意,竟將天地劃開一道縫隙。
縫隙外圍散落點點金光,內里電閃雷鳴,風聲怒號,一時間分不清是重楚化神期突破帶來的雷劫,還是縫隙自帶之物。
這是……
重楚突然意識到什麼,還沒來得及說話,被人一掌推進縫隙。
——
「嘩啦」一聲像是水面被石子破開平靜,場面破碎開來,「鏡花水月」的幻境解除,化作漫天傾灑的金色粉塵,融入光線微不可查。
重明月坐在長輩的席位,看著藺知意麵色不虞:「你遲到了,在這麼重要的場合。」
王壹最先發現重楚不在,撓著後腦勺問繼承影:「剛剛師尊是站在那裡嗎?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噗!」
嘴角止不住的鮮血溢出,藺知意杵著赤霄劍才勉強沒有跪地。
阿楚回家了,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三叄發現異常,上前幫忙,藺知意抬手拒絕靠近。
「藺師兄,你看起來情況很糟糕。」
「無事,太累了而已。睡一覺便好。」
睡一個長長的,不用醒來的覺。
靈犀門廣場突然浩浩蕩蕩湧上來不少宗門弟子。
三叄手忙腳亂上招呼人去迎接,一邊跑一邊笑:「我就說藺仙尊不可能取消合籍,一定是在開玩笑,要給師叔驚喜。」
一道攻擊襲來,重明月揮袖擋開,把眾弟子護到身後。
「諸位,今日乃靈犀門長老和上瑤仙尊的合籍大典,為何動武。」
與重明月彬彬有禮相對的是刀劍出鞘聲。
「藺知意自詡正道,當初清理仙盟的時候,有誰可以作證他不是濫殺!」
「靈犀門亦是助紂為虐,與藺知意沆瀣一氣。」
「藺知意已經是強弩之末,上!」
烏修然慢悠悠跟在後面,叼著一根糖葫蘆,與藺知意對視,抱臂靠在樹榦。
「哥哥在哪裡。」
藺知意咧開一個詭異的笑,舉起赤霄劍。
「你永遠也見不到他了。你不是想要氣運嗎?給你,給你們!」
——
等視線再次清晰,重楚看著眼前高樓大廈震驚不已。與縫隙相連的,竟是與穿書世界相連的現代社會。
重楚幾乎瞬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當時劍意劈開的,還有籠罩在靈犀門廣場的結界。
那是……幻境!
幻境里會出現中招者最恐懼之事,重楚並沒有對藺知意完全放下戒心,藺知意輕而易舉操控了幻境,讓重楚崩潰而生出殺心。
他又想起來之前秘境里的幻境,完全能以假亂真,藺知意他根本就是操控幻境的高手。
裂縫就快消失,重楚抬頭看了眼大廈,毫不猶豫轉身鑽入裂縫。
必須要弄明白藺知意到底在做些什麼。
現實與虛幻扭曲,位面連接處維度變化,不明力量拉扯著重楚的身體,將修為,神魂,骨血分離又重組。
經歷過心死和悲痛,這些生理上的疼痛反而帶來愉悅。
那時藺知意從我的世界回來,也承受了這些嗎?
短暫的痛苦過去,重楚睜開眼,世界是一片灰色虛無。他四處尋找,無一生人氣息。
為何會如此,如果氣運之子死去世界應該會重置,藺知意應該會帶著記憶重生,然後他會找到藺知意,真真正正的保護他成長。
就算藺知意不是氣運之子,世界也不該是這樣。
【宿主!】
一道藍色的光團從遠處飛來。系統與宿主綁定,感應到宿主出現自動與之產生連接。
重楚托它入掌心,問它:「二百五?」
【宿主,藺知意將氣運散盡,自戕而亡,就是為了終結《聖尊》這個世界。我們離開這裡吧,管理局說會給你新找一個世界做任務,有優待可以自選哦!】
「離開?終結?自戕?!」
重楚每說出一詞,心就揪起來一分,到最後跌坐在地,陷入茫然。
一天之內發生太多事,他只覺得頭痛欲裂。
二百五當白狐憋壞了,什麼話都說不了,此時嘰嘰咕咕說一大堆。
它將藺知意使用重生陣多次尋重楚的事坦白,還有對害宿主穿書也出了一份力表示抱歉,以及散盡氣運的辦法也是它告知給藺知意。
光團亮度一點點減弱,擔心宿主生氣。
重楚得知所有事,只是低頭「嗯」了聲。
他才發現,他一點也不了解藺知意。藺知意和書里的描述不盡相同,那些和藺知意有過糾葛的人,似乎故事也和書里的不一樣。
藺知意其實是個好人。
重楚閉上眼,聲音很輕:「你說,藺知意想有人救他嗎?」
【也許吧。】
二百五還是不明白他們的情感,但隱約覺得藺知意很痛苦,應該是想被救的吧?
「那他沒有眷念嗎?比如……」
我。
重楚的嗓子被淚堵住。
【所以他把宿主送回來了呀,這樣世界終結的時候,宿主不會受到影響。】
二百五回憶了之前和藺知意相處的為數不多的日子,補充道,
【他很愧疚把你帶到這裡。】
「阿楚,你想回家嗎?」
玩笑話湧入腦中,重楚失聲痛哭。
知意,我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孤兒。
你不該自作主張把我送回來。
我恨你。
你最好還活著,等我,等我救你。
二百五不知道怎麼安慰,默默懸在重楚身邊,照亮附近的黯淡。
並沒有太多時間留給重楚悲傷,他收拾好情緒吸了口氣:「你剛剛說主系統讓我任選世界?」
【是的。】
「我選《聖尊》,可以嗎?」
漫長的等待后,二百五回復:「宿主身上有這個世界的東西嗎?」
懸著的心放下,重楚正了正衣冠:「有啊,我這身喜服。」
【這個世界千瘡百孔,再來一次可能會崩潰永久消失,連宿主也會跟著湮滅。主系統說只能把你送到你所在的世界線,但不能有兩個你同時存在,時間點也不能確定。】
「明白,我已經想好了辦法。」
【數據迭代很多,得從最初的世界線開始演算,宿主請耐心等候。】
「好。」
【那我們開始啦?】
「等等,你有紙筆嗎?」
灰色的世界慢慢恢復顏色,場面快速變換,回滾到《聖尊》第一章,小知意入靈犀門。
補全的世界線似曾相識,是小知意迷失在茫茫人群中,哭喊著要阿娘。
一位大叔停在知意麵前,遞給他一塊餅,柔聲道:「小朋友是不是叫小意?」
小知意嚼著餅說話含含糊糊:「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我是你阿娘的朋友,跟我走吧。」
「哦。」
小知意歡呼雀躍地跟著他,一直到被關進小黑屋。
「不是說要帶我見阿娘嗎?阿娘,我要我阿娘!」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並沒有人應答。
藺家祠堂,震怒聲傳來:「家主,他還只是個孩子,你們有了瀟瀟還不夠,抓一個孩子做什麼!」
藺家家主面容陰篤,踢了藺塵生一腳。藺塵生不敢再說話。
「是你說她是鮫人我們才同意你接她回藺家。如今她既不肯哭也不肯變鮫人身份給出鱗片。我們只好將你們的兒子也請回家。」
他揮手召來僕人:「去,采一碗血試試。」
蜷縮在角落的小知意被拍醒,小身板的拳打腳踢被輕鬆制服,又被按住接了滿滿一碗的血。
本就羸弱的身體經不起折騰,當夜高燒不止,嘴裡喊的念的都是阿娘。
「瀟姑娘,這是藺家為你尋來的補藥。」
瀟瀟厲聲道:「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瀟姑娘若是聽話,我們便不會對他做什麼。」
瀟瀟頹然坐下,無論什麼刑罰都不肯掉一滴淚的人此時淚如雨下。珍珠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僕人貪婪地撿著。
「既然瀟瀟確實是鮫人,她的兒子想必也有妙用。藺塵生,給你個機會,去確認你兒子的血脈。」
藺塵生麻木道:「試了,沒用,中毒之人還是死了。」
「行吧,把他接出來。從即日起,他便是藺家小少爺。」
藺塵生打發下人教藺知意吃喝玩樂,就為了讓藺知意沉迷娛樂,永遠不要知道家裡的事。
然而藺知意還是憑著聰明機智到了地下室。
髒兮兮的水池裡趴著一位眼睛紅腫的鮫人,因為哭太多眼睛已經不好,魚尾傷痕纍纍,上面都是硬生生拔下魚鱗的血痕。
聽到腳步聲,鮫人嘶啞道:「來了。」
隨後順從地伸出手,胳膊上都是未消的刀痕,密密麻麻交錯。
藺知意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以往來人要麼逼著流淚,要麼割手放血,又或是拔鱗片。而現在來的人,始終沒有動靜。
瀟瀟猛然縮回水池,捂住自己臉:「這不是我,不是我。」
她又爬到池水邊伸出手想摸摸藺知意,血紅的珍珠從眼裡掉落。
藺知意被嚇壞,轉身逃走。
「小意……」瀟瀟淌入池水,將血淚融入水中。
過了幾日,藺知意再次出現。瀟瀟如願以償與兒子相認,告訴藺知意鮫人的秘密。
半妖並不會暴露妖血,但成年會有信期。她叮囑藺知意一定要擇良人,不要輕易暴露身份。
母子兩人的相處持續一年,瀟瀟的情況越來越差。某一天,她將胸口逆鱗摳下,化成一個簪子摸索著遞到藺知意手中。
「好兒子,阿娘沒什麼能給你的,拿著這個。」
藺知意不知道那是逆鱗,但好奇阿娘如何在什麼都沒有的地下室里留著此物。
瀟瀟避而不談,轉移話題:「我讓你帶的東西帶了嗎?」
藺知意拿出手裡的刀,已經知道阿娘想要做什麼。
他努力沒讓自己哭出聲:「帶了。」
「在哪裡?」
瀟瀟握著藺知意的手將刀送進了胸口。
「阿娘!」
發簪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重楚伸手想抱抱藺知意,卻只能穿過透明的時空。那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他沒有辦法改變。有很多次他都想衝進去,可一旦原有的世界線變動,後果不堪設想。
而後,便是藺知意故意暴露藺家給前來尋鮫人的妖獸,站在廢墟里被靈犀門二長老發現帶回靈犀門。
二長老作為武痴已經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他的修為停滯不前需要新的辦法,而藺知意的骨血最為有用。
他故意誤導眾人藺知意是廢靈根,不給藺知意正確修鍊心法,因為擔心暴露藺知意天賦太高超過自己,以及可能會暴露鮫人血脈。他將人關在房內,等著藺知意成年之時取出根骨煉化服用,便有飛升的機會。
藺知意進秘境歷練得知二長老目的,出來決定復仇。屠完靈犀門眾人,藺知意踏上了強者之路。
而站在屍山血海中,藺知意眼中迷茫,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他抬頭看著明月,似乎在同天對視,又垂下頭仰倒在地。
瓊瑤派的人適時出現,發現藺知意天靈根天賦將之帶走。而瓊瑤派掌門也覬覦藺知意,但他作為地位尊貴的人,總不能像靈犀門二長老那般無恥,只是對藺知意聽之任之。
藺知意決心變強,四周圍繞的鶯鶯燕燕也越來越多,甚至要爬床。
夜裡燭光微亮,終於出現拉燈環節,重楚心裡不痛快,捂著眼睛不願意看。但下一秒聽見藺知意痛苦的怒吼,不禁睜開眼。
他看到藺知意努力控制自己的身體不去觸碰床上的美人,最後只是在角落和衣而眠。
而在那次后,重楚發現藺知意似乎是有人格分裂。
他會看到藺知意依舊走著劇情同美人打情罵俏,而在劇情之外,他冷著臉問白傾禾知不知道自己被人所控制。他幫助白傾禾重振無極閣,千年水芝的另一半給了谷春生突破瓶頸,保護谷春生魔修。
他甚至在霜虹自宮非要同他歡好時,一巴掌拍倒他,告訴他清醒一點。
藺知意已然覺醒,卻無法擺脫劇情控制。直到最後斷腸崖圍剿,藺知意大開殺戒,劇情戛然而止,他脫離了控制,決定摧毀這個世界,這樣就不用再痛苦下去。
可因為氣運之子的死亡重置,重楚看到藺知意不斷重生、抗爭、失望、毀滅,再次重生毀滅。在無人所知的角落,劇情依舊按部就班行進重複著。
那是註定好的結局,除非有外來者出現打破。
再次重啟時,系統提醒他將進入他所在的世界線,重楚抹乾凈眼淚動了身。
書冊已經編好,重楚知道自己一看便可以懂得發生了什麼。如果一個世界不能兩個人同時存在,但至少可以傳遞信息,改變未來。
他想好了,將自己融入書冊里,等另一個自己看到書的內容,便能慢慢意識相融。
趁眾人都在廣場討論藺知意處置辦法時,重楚進入藏書閣,避開三叄提及的妖獸區,放在了他知道自己一定會翻看的水靈根術法區。
他想讓自己一開始就知道藺知意的痛苦,好好拯救藺知意。
然而陰差陽錯之下,來整理書籍的王壹看到奇奇怪怪的內容,以為是某個妖族的文字,給轉移到在了妖獸區,還認真備註了:新書。
三叄在藏書閣取走那本書,翻了翻看不懂,不小心掉進床縫裡,隔幾天完全忘記了這本書的存在。直到後來重楚提起,他才想起有那麼個東西的存在,將屋裡翻了個底朝天,忐忑地送去。
「阿楚,阿楚,你醒醒。」
聲音忽遠忽近,彷彿隔了好幾個世界。
「阿楚,求你,醒來。你做什麼說什麼都好,不要死。」
聲音一點點清晰,帶著焦急。
「阿楚……」
握著的手動了動,重楚睜開虛弱的眼睛,看著眼前人張了張嘴,順利出了聲:「知意,不要送我回家,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你到底……咳咳……明不明白,你個混賬東西還禁我言!」
被軟綿綿的手錘到腦袋,藺知意愣住。
滾燙的唇碰了碰,藺知意起身躲過:「阿楚,谷春生說了要節慾。」
重楚氣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