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趙家村村口,一位看不清神色的少年正低垂著頭站著,他戴著缺了一條腿的黑框眼鏡,過長的頭髮已經埋進他的衣領里,厚厚的劉海擋住了他的雙眼,看起來又呆又懦弱。
面容黝黑的男人抽了一口嘴上的旱煙,用手上的棍子戳了戳的少年,惡狠狠地說道:
「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都十八了還不滾?」
「難道還想老子養你不成。」
男人把棍子狠狠地打在村口的黃桷樹上,黃桷樹的樹葉刷刷落下,落在樹下的少年頭上。
見鍾原始終沒有反抗乖乖站好,男人這才放下棍子,拿出一個布包,施捨般的在鍾原眼前晃了晃。
男人輕蔑地說:「你奶奶給你留的棺材本,以後死了到地下,可別跟她說我沒給你」
鍾原這才抬起頭,看向男人
男人見此冷笑一聲:「果然是個白眼狼。」
男人將布包遞給鍾原,鍾原伸手去接,布包卻在男人手中突兀地掉在地上,沾了灰。
他摘掉眼鏡反身騎在男人身上,壓製得男人起不開身,拳頭落得又急又密。
鍾原將布袋放在衣服里,走上前,歪了歪頭,乖乖地問:「那我是不是不欠你了?」
應聲出來看的村民們目瞪口呆,鍾原還笑著跟村子里的其他人揮了揮手道別:「伯伯嬸嬸們,我就先走啦。」
他走到一旁撿起地上的眼鏡,重現戴在臉上,彷彿剛剛掐人脖子的不是他。
男人回頭不耐煩地看著鍾原:「有屁快放!」
他用手去拿地上的木棒,剛剛握緊就見到鍾原回頭。
鍾原蹲下去撿起地上的布袋,布袋裡都是一些小額的零錢,超過五十的金額都被小叔拿走了。
說完,他轉身向村口走去,男人這才反應過來,躺在地上大口喘氣:「小兔崽子……」。
鍾原扶了扶黑框眼鏡,小心地問道:「我的補助金你不是都拿了嗎?」
男人的身體早就被酒掏空,哪是鍾原的對手,鍾原狠狠掐住男人的脖頸,直到男人面色漲紅如豬肝。
對上那雙眼睛,男人不知怎麼的,所有的勇氣都消散殆盡。
鍾原還是仔仔細細地拍乾淨布袋的灰塵,他小聲說道:「喂。」
眼看著男人眼皮翻白,出的氣多,進的氣少,鍾原才想起什麼似的,緩緩鬆開自己的手指。
鍾原戴好眼鏡后靦腆地笑了笑:「好了,現在你也不欠我了。」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這是一個立於懸崖之上的村莊,想要出去,村民比如通過懸浮在山崖上的繩梯一步一步地往下爬。
話還沒說完,鍾原便一拳狠狠打在了他的臉上,男人應聲倒地。
聲音雖小,卻十分堅定。
男人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旋即他又站定,自己怕這廢物幹什麼,男人讓自己兇狠起來,捏緊手上的棍子:「呸,賠錢貨……」
「車在山腳下等著,你快滾吧,老子真是養夠了。」
說完男人又用棍子狠狠地敲打黃桷樹,耍夠威風,才轉身往村內走。
男人神色間閃過一絲慌亂:「什麼補助金,你別亂說。」
爬到懸崖腳下,還有綿長的看不見出路的山脈,如果沒有車,村子里的人在山脈中走失的幾率比走出去的幾率更大。
鍾原就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
上輩子,鍾原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職業選手,在那款名叫英雄聯盟的遊戲中,鍾原一連兩屆,帶著戰隊打敗各國選手拿到冠軍。
就在他即將再次進軍全球賽,跟外國職業選手對戰,有可能拿下英雄聯盟史上第一個三連冠的前夕。
鍾原穿越了,穿成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個被人換掉的嬰兒。
在到處都是嬰兒哭聲和孕婦痛喊聲的產房,面色凄苦的女人,帶著耳尖有一顆不起眼的小紅痣的男嬰,來到他的面前。
女人親了親懷裡的男嬰,趁產房沒人之際,將鍾原抱走,而小紅痣則被放在鍾原原本待的位置。
抱走她的女人沒有丈夫,染有疾病。
她帶著鍾原回到偏遠的山村,便徹底撒手人間。
女人唯一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小叔被迫接受了照顧鍾原的任務。
小叔無兒無女,嗜酒如命,猛然多了個拖油瓶,生活拮据的他對鍾原又打又罵,餓上他三天兩頓都是常有的事。
那時鐘原還小,沒法反抗,只有奶奶經常抱著他,躲避小叔的拳打腳踢,悄悄給他一口
後來小叔將奶奶踹倒在地,村中的人實在看不下去。
大家每個月湊錢給小叔,讓他必須給鍾原一口飯吃,小叔這才讓鍾原住下來。
鍾原長大一點后想過離開村子,但他一放心不下奶奶,二被小叔拖著。
鍾原走了,錢可就沒了,他又必須照顧那死老太婆,因此每每有車到山腳,他就把鍾原用繩子栓在家裡。
起初鍾原總會跟這個小叔打得鼻青臉腫,直到後來,那個人喪心病狂,鍾原打他,他就趁鍾原不在的時候打奶奶。
那以後鍾原就變了,他戴上黑框眼鏡,用過分長的頭髮遮住脖頸,總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小叔自以為拿捏住了鍾原。
卻沒想到,鍾原在悄悄往他喝的水裡倒葯,農藥。
這件事被奶奶發現,奶奶死死抓住鍾原的手,不能肯讓他毀掉自己的一生。
後來這件事成了奶奶的心病,即使鍾原再怎麼威脅小叔給奶奶治病也沒用,鍾原十十七歲那年,奶奶然疾離世,鍾原為她守了半年孝,一直到今天,他剛滿十八。
——
「嘀嘀。」麵包車的喇叭聲喚醒鍾原的思緒,成片的大山是綠色的海洋,車是唯一能載人脫離海洋的舟。
鍾原被這舟一路帶著前往新的世界。
「到了。」麵包車司機將鍾原放下后,揚長而去,鍾原這才扶了扶眼鏡,打量周圍的地形。
第一時間抓住他眼球的就是「上東市青山學校」幾個洋洋洒洒的大字,透過學校那莊嚴的大門往其中看去,還能窺見無垠的綠色草坪和矗立其中的精美教學樓。
與學校內安靜青春的氣息相反的,是鍾原所站的商業街。
各色的店鋪建立在學校之外,羅森便利店、咖啡廳、服飾店,這裡儼然是商圈的中心
此時周圍的人也在用奇怪的看著這個身穿破舊毛衣的少年,城裡是比山中熱的,現下,大多數人也不過穿著單薄的長袖。
鍾原承受過太多的目光,早已無懼,他神色自若地尋找著周圍的公告欄,想來那裡會貼有招租的紙條。
已經到了下午,鍾原肚子早就餓了。
他用零錢在路邊躲避著城管搭建的路邊攤上買了一個手抓餅。
因為毛衣過於寬大,並不方便,鍾原只得用嘴叼起半個餅,將袖子挽起來。
放學的鈴聲響起。
十六七歲正是餓得最快的年紀,一群高中生從學校拉開的鐵門飛奔而出,奔向商業街各處的店鋪。
無意間處於在學校和商業街之間的鐘原,就這樣逆向站在奔騰而來的人流中。
鍾原叼著半個餅想讓開,肩膀被路過的同學撞了一下,手抓餅從鍾原的口中掉落,順著用不同顏色織成毛翻滾,最終掉落在舊得有些看不出顏色的帆布鞋上。
明明是別人撞到鍾原,鍾原卻習慣性地先一步說出對不起,那位同學愣了愣,走掉了。
人群還在繼續,手抓餅掉在地上放任不管的話,或許會被人踩得到處都是。
鍾原拿出一包紙巾,蹲下,準備將手抓餅放回塑料袋子里,拿到垃圾桶扔掉。
周圍的人群快速從鍾原身邊掠過,時不時會撞到鍾原,不管誰撞到他,鍾原總是會先說對不起。
又一道陰影覆蓋在鍾原眼前,鍾原重複開口:「對不起,擋到你了。」
那人卻沒有走開,連帶周圍都安靜了許多。
鍾原的耐心地再次抬起頭,問道:「我說對不起,你可以走了嗎?」
擋著在鍾原面前的是一個五官極其精緻的男生。
他的書卷氣很重,精緻昂貴的白襯衫被他規規矩矩地扣到了最上方一格,散發出男生貴氣又冰冷的氣息。
這人倒挺好看的。
男生什麼話都沒有,側身站在鍾原面前,周圍的人就已經自動繞開他。
為鍾原和他在擁擠的人群中,硬生生構建出空白的空間。
感受到鍾原的凝視,傅楓青低頭看向面前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年。
少年有些獃獃的,看起來毫不起眼,可是那副眼鏡和厚重劉海遮擋下的面容,仔細看去,卻和母親一模一樣。
這張面容,讓傅楓青忍不住將手伸向少年,問道:「起來嗎?」
鍾原意外地看著面前骨節分明的手,停頓幾秒后,伸出手搭上去,借著傅楓青的力氣站起來,乖乖道謝,好像上一秒準備揍人的不是他。
鍾原起來后,傅楓青打量著少年破舊的毛衣。
五顏六色的的毛衣起了球,連身下的褲子都在膝蓋處開了口子,破舊的帆布鞋已經翻白,還站著泥濘,很明顯,他的主人穿了這雙鞋很久很久。
少年穿著打扮無一不顯示著他處境的窘迫,傅楓青看著那張臉,不自覺開口問道:「需要幫忙嗎」
鍾原第一次感受到毫無緣由的善意,他怔了怔然後揚了揚手上的垃圾袋:「等等。」
鍾原走向原處的垃圾桶,將手中的垃圾扔進去,用爭取來的時間,思考著自己是否要向才見一面的陌生人求助
兜里僅有的一百多塊讓他著實有些捉襟見肘,他迫切需要一個住處
鍾原走回來時,神色已經是常見的順從模樣,毫無攻擊性,鍾原說:「真的可以麻煩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