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馬球場
第九十七章馬球場
皇后懷孕是喜事,也是大事。
幾乎是太醫們前腳剛離開坤寧宮,消息後腳就不脛而走。
林太后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當晚就親點了許多賀禮補品,天一亮,就迫不及待送去坤寧宮。還把身邊最懂如何照料孕婦的海嬤嬤留給慕雲月,接下來的十個月專程幫她養胎。
前朝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喜的,自然是那些盼了多年皇長子的老臣。想著帝后才成親沒幾個月,便有了喜事,他們樂得一蹦三尺高,當下再瞧慕雲月,也沒之前那般不順眼;
而憂的呢,則是那些日夜翹首盼著慕雲月下不了蛋,自己好進宮謀個位份的姑娘,以及那些巴望著把家中女孩兒送進宮的官宦人家。
本來衛長庚就沒有要廣納後宮的意思,如今慕雲月有了身孕,他豈不是更加有理由罷黜六宮?
而衛長庚大約生來就是為了給他們帶去驚喜的,不僅當朝宣旨罷黜六宮,還將那個還沒成人形、連男女都未可知的孩子,直接冊封為太子。倘若是公主,旨意也仍舊保留。
橫豎就是一句話——
東宮之位,只有慕雲月的孩子才配享有。
公主則封號「驪珠」,取「珍寶」之意。
慕雲月最難挨的季節。
可扭頭,他這個從不信怪力亂神的人,就對著觀音拜了又拜,說什麼「願以丹陽郡主長十斤肉為代價,給慕雲月求一個母子平安」。
一面為自己馬上就要當舅舅而高興,一面又膈應自個兒的外甥或外甥女竟是那人的種。
而慕雲月這個當事人,反倒清閑下來。
兩種念頭在心裡互毆,致使他如今時而高興傻樂,時而陰著一張臉,隨時都要提刀進宮殺人,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更加賣力地給衛長庚寫摺子,繼「不許欺負我妹妹」,又添一句:「不許欺負我外甥!」把衛長庚攪得不勝其擾。
宮務有林太後代勞,日常起居也有專門的人伺候,她每日只管吃吃喝喝,安心養胎,其他什麼也不用操勞,臉都圓潤了一圈。
慕鴻騫吃之一吧,直問:「不就懷個孩子嗎?至於嗎?」
最後果不其然,被丹陽郡主暴揍了一頓。
大半個朝堂都氣得面紅耳赤,偏偏又敢怒不敢言。
如此恩寵,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汝陽侯府上下亦是一片喜氣洋洋。
燥熱的天氣又倒人胃口,她本就孕吐得厲害,眼下就更是沒食慾,才長回來的二兩肉眨眼就瘦了個乾淨,把衛長庚心疼得,跟她一樣食不下咽。
丹陽郡主一整日嘴巴就沒合攏過,親自指揮人張羅東西送進宮,恨不能把整座侯府都搬進去。
仿古制,賜她湯沐邑,給的還是江淮一帶最為富甲天下的和嘉縣。尋常親王護衛三千,衛長庚特許她享有一萬,且每一個都為御林軍中最為精銳的高手。
至於慕知白,他大約是最矛盾的。
而這時候,先前因天氣不好而在路上耽擱許久的大渝使團,也要到京。
那是皇家避暑園林,園如其名,四季如春,素有「帝京景緻甲天下,恆春景緻甲帝京」的說法。
日子也在悠哉的點滴中,悄悄到了五月,夏至。
兩相一合計,衛長庚便決定離京,去恆春園小住一段時日。
盛夏時節去那裡待著,一來能帶慕雲月避開京中酷暑,二來也能好好招待大渝使團,可謂兩全其美。
沒懷孕的時候,她就格外怕熱,而今更是把寶寶那份熱給一塊擔了,四月末就惦記上了冰鑒子,而今更是恨不能直接鑽冰窖裡頭。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不日便順利入園。
體驗到園子里的清涼,慕雲月也如擱淺的魚,終於回歸大海一般,一點一點活了過來。
她從前是個貪玩的性子,京畿一帶但凡有點名氣的地方,她都去賞玩過,可這座皇家避暑園林,她還是第一次過來,心中悸動不已。
聽得蒼葭從外頭回來,跟她描述的景象,慕雲月便更加坐不住,稍微收拾了下形容,便扶著蒹葭的手往外走。
正好也踐行一下海嬤嬤叮囑她的那句「孕婦切忌一味坐躺著,條件允許還是該多走動」。
早間下過一場雨,飛檐翹角都被雨水沖刷得格外溼潤亮滑。
瓦片上的水漬沿著凹槽匯聚成線,再在檐邊處凝結為珠,顆顆滑落。
嬌嫩的蔦蘿觸鬚輕卷,叫殘雨打得輕輕搖晃。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馬球場,此刻正有二十多匹駿馬在草場上競相飛馳。
馬尾拿紅、藍兩色綢布扎結起來,區分成兩隊。打球者頭上亦戴有同色襆巾,足登長靴,手持球杖逐球相擊,聲音不斷。
是北頤和大渝兩隊人。
北頤為紅,大渝為藍。
兩國雖一直水火不容,可每年使團間的往來卻從沒斷過。以往都沒有那些意外,大渝人都是三月來京,正好趕上春獵,雙方每次都要較量一番,比賽馬,比狩獵,比騎射……但凡是能分出高下的項目,他們從來不錯過。
怎奈京中才俊雖也修習騎射,但跟那些馬背上成長起來的游牧民相比,到底差了點功力。大家心裡也都一直憋著火,總想贏回來。
今年這時候,春獵是趕不上了,能搏一搏鞠球也是不錯的。
而此刻一身紅衣,執杖帶球,駕馬在重重大渝壯漢中間自如遊走的,正是喬晚卿。
慕知白則在旁邊,替她擋出對方的攻勢。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很快,鞠球很快便如流星般,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精準無誤地飛入大渝球門當中,贏得周圍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慕雲月也不禁彎起唇角,心底熱血沸騰,扶著蒹葭的手,往馬球場邊走去。
「都怪你們!跟你們說多少回了,把球傳給我!傳給我!為什麼都不聽呢?」
「不聽也就罷了,竟還把球傳給人家紅隊的?是瞎了還是傻了?連這麼濃的顏色都分辨不清?!」
說話的,是一個身著花青色幹練騎射服的姑娘,十五六歲的年紀,個頭不高,嗓門卻嘹亮。長發挽在腦後,被雨後怒晴的陽光照得烏光水滑。臉上皮膚也透著游牧民獨有的淡淡黑褐,顯然是常年在大漠吹風沙所致。
一群大渝壯士駕馬低頭停在她面前。
適才面對喬晚卿和慕知白那樣的沙場血將,都能毫不退縮地衝上去搶球,而今卻被一個個頭小他們整整兩圈的小姑娘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倘若自己沒猜錯,這姑娘應當就是這次來京,預備和衛長庚和親的大渝九公主,拓跋燕。
慕雲月額角跳了跳。
這位異國公主,慕雲月此前雖還未正式同她見過面,但卻聽說過她不少事迹,專橫、跋扈,比慕雲月以前還驕縱任性。
還未到園子前,拓跋燕隨她兄長一道住在鴻臚寺,就曾因吃食上的一點不順心,讓人打死了兩個婢女。事後主簿管她要說法,她也只輕描淡寫道:「一不小心下手重了。」
竟是連句歉意也沒有。
哪怕沒有和親之事,她如此將人們視為兒戲,慕雲月對她也喜歡不起來。
這一停頓間,馬球場上又響起一道熟悉的女聲——
「九公主消消氣,不過是一時的疏忽大意,沒什麼的,咱們現在也沒落後多少,待會加把勁兒,很快就能趕回來的。」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孟蘭姝。
一個大渝漠北的公主,一個北頤苗疆的姑娘,兩個地方隔著千山萬水,她們是怎麼勾搭到一塊的?
聽這話里的意思,兩人還很是熟絡,似乎已經認識有一段時間……
慕雲月微微眯起眼。
那廂拓跋燕顯然還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連孟蘭姝的安慰也毫不客氣地懟回去:「你還好意思跟我說這個?剛剛就是你一直拿球杆擋在我馬蹄子前,害我的馬想跑也跑不起來,平白錯失多少反擊的機會。不會打馬球就直說,浪費我時間有意思嗎?」
孟蘭姝臉上頓時變得五光十色,煞是精彩,「我也是為了你才硬著頭皮上的啊!要不是你球技不行,脾氣還爆,沒人願意跟你一隊,我才不過來干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呢!累死個人!」
拓跋燕被她當眾戳中難堪,火氣更怒上三分,「你說誰球技不好?!信不信本公主現在就拔了你舌頭?」
「誰要拔我舌頭,我就說誰!」
「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慕雲月不由暗笑,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兩個都是炮仗脾氣,稍稍給點火星子,就能爆得轟轟烈烈,把對方炸得體無完膚。
看來自己也沒必要出手了。
聳了聳肩,慕雲月搭著蒹葭的手,預備轉身往回走。
卻也就在這時候,身後原本暴躁的吵鬧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刻意掐尖幾分的綿柔嗓音,嬌滴滴地「哎呀」了聲:「這麼巧,皇帝陛下也來看燕兒打馬球?聽聞陛下騎射了得,球技也是不凡,要不要下場,陪燕兒玩兩局?」
慕雲月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拓跋燕在邀請衛長庚,她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