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他對夕棠口中的『永遠』心動了◎

夕棠不認識鄒棋。

也不曾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

但是,她接過牧歸泠昔年的檔案，因為逃避而選擇性模糊的記憶，驀得清晰了一瞬。

「鄒棋……」她輕聲囈語,默念牧歸泠當時的名字。

11年前，嵐市大地震。

夕棠被困在醫務室塌陷的廢墟下,從白天到夜晚，整整九個多小時。

後來她無數次想過,當時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肯定早就放棄了。

幸好有那個男生，宛如堅不可摧的壁障，擋在夕棠身前，給予她強大的力量和鼓勵。

『你受傷了……』

如果只有一個人的話……

付漣漪也說，聽了夕棠的歌會感到快樂。

夕棠想要觸碰他,抬手,卻碰到壓在男生背脊上的硬|物。

他人呢？

在哪裡？

還活著嗎？

夕棠昏昏沉沉住院半個多月，再次清醒時,殘餘的線索實在有限。

——假如你知道我是誰，做過什麼事，恐怕會後悔自己現在的善良。

至少，要讓夕棠活著出去。

是病房的床板,被天花板墜落的鋼筋混凝土壓塌了一半，幸運的撐出一片勉強讓兩人容身的三角區域。

可是有個人在絕境中，選擇堅定的保護她。

『陪我說話吧，什麼都好。』

他自己的人生已經無所謂了。

她早就放棄了。

男生沉默幾秒，低低回答。

『你一定要活下去，這麼好聽的歌聲，我不想成為你最後一個聽眾。』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在這裡？』

但病床上方堆滿重物，他們根本沒辦法挪動分毫，否則肯定會造成更嚴重的塌陷。

明明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還誇她唱歌很好聽。

『我、我給你唱歌，好不好？』她嗓子乾淨，每次上音樂課，老師都誇她唱歌好聽。

『別動。』男生制止她。

他聲音聽起來很痛苦。

『不要不要不要！人生怎麼會沒有意義？活著就是意義，你一定要活下去！』夕棠竭盡全力鼓勵他，『我們約定好不好？一起活著出去的話，我們要做最好的朋友，我會永遠唱歌給你聽！』

『嗯，好的！』夕棠點點頭，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地震了。』男生只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短短三個字,藏著夕棠難以解讀的情緒。

她以為那個人是周渠,所以才會在相處的過程無限妥協。

她的力氣太小太小，即使用力到磨破手掌，也沒能把床板推起來一點。

『我的人生早就爛透了。』男生用夕棠無法理解的語氣說，『如果這樣死去，反而有了一點意義。』

大地震之後會發生幾次餘震，萬一現在的結構改變，極有可能造成二次塌陷。

夕棠還記得，那段時間無比漫長，她每分每秒都在祈禱，希望救援隊快點發現他們。

夕棠人生沒有什麼夢想，也沒有什麼遺憾。死亡之後，除了擔心父母會難過以外，世間也沒有太過牽挂。

她遭遇地震時，原本就生了病。被壓迫感和痛苦喚醒時，眼前已經漆黑一片。只能通過指尖，感應身邊有個男生,聲音很陌生。

出院后,夕棠立刻求父親尋找當時的男生。

既然周渠不是……

她不認識男生，找不到共同話題。

發現被欺騙后,除了憤怒之外，夕棠更覺得恐慌。

『別哭。』他的聲音已經很虛弱了，依然在安慰夕棠。

『你叫什麼名字？』

『嗯。』

她意識到的第一時間,便迫切的詢問對方姓名。

『你也要活下去啊！你不要放棄，我求求你！』夕棠哭得眼睛腫了，絕望地哀求他，「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再堅持一下好嗎？求求你了……」

夕棠眼淚立刻掉了下來，伸出雙手用盡全力推床板，想要為男生製造一點點可以活動的空間。

夕棠壓抑著哭聲，顫唞地問，『那……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

男生沒有回答。

他不想跟夕棠只做『最好的朋友』。

可是那個瞬間，他對夕棠口中的『永遠』心動了。

像他這樣的人，夕棠也願意許諾『永遠』。

——真的能夠實現嗎？

夕棠記得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男生意志力超乎想象的頑強。

終於，她聽到嘈雜的聲音，上方塌陷的石板被一點點挪開，月光透過縫隙刺進黑暗中。

『夕總的女兒在裡面嗎？你沒事吧？』搜救隊成員大聲問。

『有事！有事！』夕棠用嘶啞的聲音，迫切的回答，『我的朋友傷得很重，請你們先救他出去！』

空氣里瀰漫著血腥味，男生的皮膚涼得嚇人。

夕棠一直跟他說話，給他唱歌，卻已經有半個小時沒得到回應。

只能通過脈搏和心跳，判斷他還有生命特徵。

被救援隊帶上救護車之前，男生似乎迴光返照般，趴在夕棠耳邊輕輕說出兩個音節。

『什麼？』夕棠一心想讓他快點被救出去，沒有聽得太清楚。

『我的名字。』他用開口化在空氣中的音量說。

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如果就這樣死去。

至少可以在她心裡留下一點痕迹。

後來，夕棠憑藉兩個模模糊糊的音節和其它線索，找到周渠。

見到夕棠的第一眼，她根本無法把病床上的人，跟廢墟下陪伴自己的男生畫上等號。

不是沒有懷疑的。

可是病床旁，周渠的媽媽一口應下，聲稱周渠是為了保護她才受傷。周渠躺在病床上閉著眼，在媽媽示意下，配合地點了點頭。

後來周渠媽媽又以同樣的理由，找夕家討要了很多。周渠出院以後，順理成章接近夕棠，以救命恩人的姿態自居。

似乎確有其事。

久而久之，夕棠自己也不太確定。

她記憶太模糊了。

誰知道那個堅定美好的男生，是不是大腦自動美化之後的結果。

此刻，夕棠僅僅只是看到他的名字，就已經淚流滿面。

「靈靈，你怎麼哭了？」夕長安原本只是想讓女兒知道過去的事，加深對自己丈夫的了解。

他無法陪伴女兒一輩子，所以希望她對另一半知根知底，彼此忠誠。

沒想到夕棠還沒有翻開資料，已經哭得淚水漣漣。

夕長安無措地問，「你生爸爸的氣嗎？我可以保證，我真的沒有對他做過什麼！」

「沒。」夕棠哭得停不下來，悶悶說，「我有點生自己的氣。」

假如自己猜測的事情是真的。

那麼，這些年，她都做了什麼啊！

「我要去找他！」夕棠起身，徑直往外沖。

「哎，你至少把眼淚擦擦。」夕長安連忙叫住她。

女兒進書房前好好的，現在一臉淚光跑出去，外人還以為他搞家暴呢。

夕棠這才想起來，書房外還有攝影師，連忙抽出紙巾擦乾淨滿臉的淚水。

夕長安抖了抖保存十多年的檔案，「這些資料，你不看了嗎？」

夕棠吸了吸鼻子，輕輕搖頭。

「爸爸，假如我想了解自己丈夫的過去，應該讓他親自告訴我。」夕棠眼睛濕漉漉的，目光格外堅定，「我不在乎他的從前多麼糟糕。」

夕長安噎了下，緩緩開口，「放心，他沒做過太糟糕的事。」

夕棠沒想到爸爸會幫牧歸泠說話，不禁破涕為笑，「原來你不討厭他啊。我還一直擔心呢。」

「我要是真討厭他，早就阻止了。」夕長安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你想想，你們結婚以後，我說過反對的話嗎？」

夕棠認真想了想。

似乎真的沒有。

她和周渠交往時，整天聽夕長安板著臉教訓，說周渠『不是良人』。

嫁給牧歸泠之後，夕總除了喜歡拉著他說悄悄話，確實沒有反對過。

「那你每次對我老公那麼凶。」夕棠嘀嘀咕咕抱怨。

「有嗎？」夕總心裡苦：野小子搶走我唯一的寶貝女兒，我連凶一下都不行嗎？

「有，你以後別欺負他了。」夕棠惡狠狠威脅，「不然，我就找媽媽告狀！」

夕長安：「……」

我家小棉襖處處漏風啊。

.

夕棠跟父親說笑了幾句，總算調整好情緒，離開書房沒有被攝影師瞧出端倪。

節目組為了收集素材，正在絞盡腦汁拍攝牧歸泠和付漣漪的互動。

眾所周知，婆媳關係是婚姻中最糾結的關係，甚至比夫妻關係更難調節。

現在夕家沒有婆媳，岳母和女婿之間的相處，成為節目組潛在的流量密碼。

牧歸泠的粉絲也非常好奇，牧歸泠長了一張妖孽又輕浮的臉，屬於家長絕對不會把女兒託付給他的類型，怎麼過得了付漣漪這一關？

事實上——

他根本不需要過關。

付漣漪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嬌生慣養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天生帶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結婚後又被丈夫寵著，萬事以老婆大人為主。

除了打麻將總輸牌以外，付漣漪基本不會為生活的瑣事牽絆。女兒的教育方面，主要由夕長安負責，付漣漪只需要把寶貝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

至於女兒嫁給什麼樣的男人……

付漣漪作為會為了愛情跟夕長安私奔的戀愛腦，完全不想發表什麼見解。

她只要不把戀愛腦傳染給寶貝女兒，就是對夕棠感情方面最大的支持。

卑微的江海潮不能安排搞事遊戲，製造看點，只能通過跟拍PD拋出話題，希望摩攃出一些火花。

條件有限，節目組選擇的話題，自然都是觀眾呼聲最高的話題。

「兩位可能知道，婆媳相處一直是家庭的矛盾點，你們有這樣的困擾嗎？」

「沒有哎。」付漣漪看向牧歸泠，「你覺得呢？」

牧歸泠巧妙的回答，「沒有，我已經把你和爸當做我的父母，和父母相處怎麼會覺得困擾呢？」

「小牧真會說話。」付漣漪笑笑，對直播間的觀眾說，「我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你們想想，如果你的兒子是牧歸泠，人生還會有什麼煩惱呢？」

網友們真的想了想。

然後落下羨慕的淚水。

【謝謝親家母讓我夢了個大的！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真的是泠崽的親媽。】

【嗚嗚嗚兩個人都好會說，漂亮媽咪貼貼~您家裡缺孩子嗎看看我啊！】

【建議所有家庭看看這段對話，只要把兒媳或女婿當成自己的孩子，把岳母和婆婆當做自己的媽媽，天底下哪有那麼多不可調和的矛盾？】

【支持，遇到付漣漪這樣漂亮又開明的岳母，我也不會恐婚啊！】

【reset好想哭誰懂啊，泠崽終於有愛他的媽媽了。】

【姐妹們消停點，已經進入下一個話題了，催生KPI雖遲但到。】

節目組：「結婚後討論過抱孫子的話題嗎？兩位有什麼計劃？」

話音剛落，現場氣氛一度變得尷尬起來，付漣漪和牧歸泠同時用『你說什麼屁話』的審判眼神，凝視跟拍P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