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叫什麼名字?
第四章你叫什麼名字?
泡在水中,神經也舒緩起來。時昭想起今日沈盛的提點,計劃著明日去拜訪苦主家人之事。
並不只是為了取得苦主家人的原諒,可以從輕發落;而是的確深懷愧疚之心。
今日是自己疏忽了,不管怎麼說,那輛戰車上的兵卒是因車輛散架才死傷的,自己作為父親的兒子,有責任去看望並安撫。對戰車上的死傷兵卒及他們的家人,時昭內心也是充滿了愧疚。
今日他只想著見爹爹,想著救爹爹,讓爹爹脫罪,忘了另外三個家庭的煎熬,其中一個家庭已經永遠失去了他們的親人。換位思考,父親如今在獄里自己都難過得不行。
想起父親,時昭的心又難過得揪了起來。
感覺自己泡得夠久了,還沒見小廝拿衣服進來,抬頭正準備喊人,卻見乾淨的中衣已經在屏風上搭好了。
這小傢伙走路沒聲的嗎,是屬貓的嗎。時昭邊穿衣服邊想。
沐浴完畢,他要去找管家準備明日探望士卒家人的銀錢。讓小廝把側房收拾了。
等他半個時辰后回來,側房已經收拾乾淨,就連卧房的被褥也已經更換一新。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也去睡吧。」時昭道,「走的時候把門關上。」
小廝一直伺候在一旁,看到時昭畫出的圖樣,露出不解卻崇拜的神色。
「奴才打有記憶起,就長在人牙子那裡……」艾葉搓著自己的手道。
「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啊?」
人牙子是牙人的一種,牙人是大寧王朝一些行業做買賣的中間人,賺雙方傭金謀生的人。人口牙子就是大寧朝專門做人口生意的人,也算是一個職業。
諸事處理完畢,接下來的事也有了眉目,時昭有了點閑暇,隨口問了一下小廝的個人情況。
「你以前在哪處幹活?」
「少爺,我就睡在外間,您有事就叫奴才。」小廝並沒有走遠,只是走在外間的小床上躺下。
這回答有點吸引了時昭的注意,時昭側目望去:「怎的會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
但任何時候也少不得有人窮苦,在少不更事時就被父母發賣;或者父母雙亡被人撿去養著,也僅僅是養著,再行發賣。完全不知自己是誰,孤苦無依地活在這世間。大抵眼前之人便是這樣的可憐兒。
想起自己夜探器械局測量來的數據,還只是意象地記在碎布上,時昭一下子又睡意全無。他立刻起身,讓小廝取來筆墨紙硯,將破布上的數據一一重新卷抄,並根據記憶畫出每個數據對應的殘件圖片。
小廝聽到主人的發問,停下手裡的活,樣子有點激動,大概是沒想到主人會關注到自己,以至於回話的時候有點結巴:「奴才名喚艾葉,不知道是哪裡人。」
要是以往,他肯定沒閑心去關注這些。
雖然如今世道還算太平,也有些年沒打大仗了,百姓生活算不得特別富裕,卻也能衣食無憂,吃穿不愁。
「按照契書上寫的,今年應該十六了。」艾葉恭敬地答道。他不識字,還是被時家買來時聽到牙人說過一次自己的年齡,自己估摸著算的。
貼身伺候的丫鬟小廝,都是睡在主人房間的外間,方便主人隨叫隨到。時昭又忘了,侯春請假了,這個小傢伙這幾天在自己房裡伺候。
時昭想到這裡,看向艾葉的目光不禁多了幾分憐憫:「多大了?」
不但不知自己哪裡人,父母是誰,連自己多大年紀也只有契書上的數字。時昭對這個身材瘦弱單薄小廝更多了幾分憐憫。
覺得艾葉身世可憐,手腳勤快又想得周到,時昭有心調他來自己身邊伺候。反正自己房裡多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別的大家公子,誰屋子裡不是一群人伺候,是時昭嫌麻煩,才只要了一個人在房裡伺候。
這在大家族裡當下人的,做哪個活兒有在主人身邊伺候舒服呢。
這簡直是天降餡餅。
艾葉明顯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懵了,直到沒聽到他回話的時昭看過來,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侯春哥,侯春哥……」
「你和侯春一起,輪班。我屋裡多一個人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時昭道,「你以前在哪裡幹活?可願意過來?」。
「奴才以前在廚房幫廚,奴才願意。」艾葉說完撲通一聲跪下,對時昭連連磕頭,「謝謝少爺恩典,謝謝少爺恩典。」
以艾葉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在廚房掌廚,乾的的肯定都是些雜活。廚房的雜活那可都是都是些粗活,可以說是家中除了挑水、耕種最辛苦的職位了,能從廚房調到主人身邊,那真是天大的福氣,不怪艾葉如此感動。
時昭把人扶起來:「下去歇著吧。」
他也得休息了,明日還得去為父親的事奔走。
第二日,時昭用了早膳,就帶著銀箱去探望死傷士卒的家人。開始的時候死傷士卒的家人面對時昭這個「罪魁禍首」的兒子非常抗拒,根本不願相見。
時昭並不放棄,不管士卒家人如何出口傷人,他的態度都始終如一的錢和恭敬。士卒家人不願相見,他就抱著銀箱,站在烈日下。送他來的馮二馮二心疼他,趕忙回車裡拿了把傘給他撐著,被他拂掉:「拿走!」
馮二知曉自家少爺脾氣,他堅持的事,別人是改變不了,只得無奈地把傘拿走。心疼地退在一邊看著自家少爺受苦。
只能說士卒的家人也都是善良的普通人,他們見時昭在院子里頂著烈日一動不動的站著,對他們的惡言惡語也從不反駁,開始漸漸心軟,到下午未時末,到底開門出來搭話。
時昭見士卒家人開了門,心中感覺看到了希望。原本有些搖搖欲墜的他,硬是靠著毅力讓自己精神起來,對士卒家人又是一個躬身行禮。
士卒家人道:「這是你父親之失,原本不該遷怒於你。但希望你也理解一個失去丈夫的妻子,一個兒子的父親的悲傷。」
時昭連連鞠躬賠禮:「這是我們有愧,不敢奢求諒解,只希望你們能接受我家的歉意。」
士卒家人見時昭始終態度如一,終於鬆口讓他進屋詳談。
時昭也鬆了口氣,缺自始至終不忘代父賠罪。整個商談過程中,他禮節周到,態度誠懇又謙卑。賠償數額讓士卒家人儘管提要求,時家一定想辦法湊齊;還有別的要求只要能辦到的都照辦,有難度的也儘力。
幾戶士卒家人互視一眼,點點頭,然後讓死亡的士卒家人代他們提出賠償要求。
金額雖然巨大,時昭還是咬咬牙應了下來。沒有什麼比父親的性命更重要的了。
時昭與死傷士卒家人達成賠償數額,對方表示願意諒解,他日公堂之上,願意簽字畫押作據,並立字為據。
時昭大喜過望,顧不得身份,對著士卒的家人又是連鞠三躬。
從士卒家出門,馮二立馬趕了馬車過來院門口。他把時昭扶上馬車,迫不及待地問:「少爺,成了嗎?」
拿到對方的諒解字據,時昭心情好了不少:「成了。快,我們現在去器械局。」
「好吶。少爺,您坐穩啰。」馮二見主家的事情有進展,也跟著開心。趕著馬車躂躂的往器械局趕。
到了器械局門口,時昭給了馮二一貫錢,吩咐馮二自去找個地方歇著。他跟著自己在士卒家門前站了大半日,辛苦自不必說。
馮二很感動,青州府世人都道他家少爺是個紈絝公子哥,但只有他們才知道他家少爺有多好。
從不苛刻下人,身邊伺候的僕從逢年過節給的賞賜也多,知道誰家有了難處,也會主動相問,能幫忙的也都會隨手幫個忙。就像現在,少爺還能想著自己累了,讓自己找個地兒歇腳不算,還給了一貫茶水錢。
這樣好的東家上哪去找?馮二隻罵青州府那些人有眼無珠,揣著茶錢去器械局對麵茶樓找了個地兒歇著,等著他家少爺辦完事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