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八十五個客戶
第八十五章八十五個客戶
降谷零走在傍晚的山路上,太陽已經落山了。月亮是懸挂在夜空中的銀幣,月光透過層層樹葉影影綽綽地落在地面上。
組織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那位年邁的Boss在被胡桃交給他時已經缺了幾顆牙,嘴裡還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腦後還有一大片黑紫色的淤青,看來他是被從後方打暈的。
「……你喂他吃了什麼嗎?」他簡單地查看了一下那個人的狀況,問道。
「誒嘿。」胡桃避開了他的視線,有些心虛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也沒什麼啦……就是前幾天剛和太宰學了硬豆腐的做法。」
「……」
那完了啊。
降谷零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從手機的黑名單里拉出赤井秀一目前這個身份的手機號,給他發了條信息:「琴酒上次吃剩下的那些活力清燉雞還在嗎?」
赤井秀一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會給自己發信息,很快就回復了他:「我存放到波洛咖啡廳了,回去的路上記得拿。」
他花了一周的時間來完成對組織清掃工作的初步收尾,上司以他辛苦了讓他多休養幾天為由強制給他放了個假。他一臉茫然地從辦公室被推出來,直到走到了辦公樓外,仍覺得有些許恍惚。
降谷零保持著這種恍惚的狀態回到家,憑著肌肉記憶打開門進入卧室,一頭栽倒在床上,最後終於決定暫時放過自己,獎勵自己抓緊機會好好地睡上一覺。他已經通宵了好幾天,整個人都快被辦公桌上的黑咖啡腌入味了。
降谷零睜大了眼,月光傾瀉在他的眼底,匯成一座泉流。
降谷零愣愣地點了點頭,那靈活得能無縫接受琴酒變小的事實並做出決策的大腦此刻似乎停止了運轉。他獃滯地睜著那雙寫滿無辜與茫然的煙紫色的眼睛,看起來還在狀況外。
「……」
「然後從那個指縫間搭成的空隙看……」
「你是為了你的友人而來的吧?」胡桃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沒等降谷零回答她什麼,就接著說道,「還記得我先前告訴你的狐狸之窗嗎?」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麼話。死去多年的諸伏景光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眉眼微彎,他呈淡藍色的半透明身軀在黑夜裡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跟我走,Zero。」諸伏景光牽上他的手,拉著他走入了攀滿藤蔓的山體。降谷零踉蹌了一步,下意識地閉上眼,卻沒感到任何撞擊感。他睜開眼,面前是一片明亮開闊的平地。
既然組織已經毀滅了,他也沒有接著隱瞞的必要了。降谷零嘆了口氣,回答她:「我叫降谷零,日本公安。」
——這就是他現在出現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小山包的原因。
「來,先把手抬起來,按照我之前說的做出那個動作。」胡桃走上前,將他的手臂向上抬起。他很配合地隨之屈起手指,擺出狐狸之窗的動作。
真是活見鬼了。
有點懈怠了啊。降谷零暗中懊惱,換作之前的他,絕對不會因為睡覺而錯過一切信息。
他只覺得自己八百年都沒現在睡得那麼死過了,再度從床上睜開眼的時候,頗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他打了個哈欠,扯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搓揉了一下自己幾天都沒好好打理的金髮,突然沒由來地想起了胡桃在一周前對自己說的話。他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裡面有兩條未讀消息,是胡桃一個小時前發送給他的——那是一串地址,還有一句意味不明的「晚上見!」。
降谷零有些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他的記憶力向來很好。
山頂的空氣里滿溢著草木與泥土的氣味,他往前走,看到屬於少女的身影。
「降谷先生,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晚上好,Zero。」諸伏景光率先打了個招呼,「看得到我嗎?」
「先別傻站著,走吧。」胡桃率先往前了幾步,微微揚首示意,「今晚的重頭戲還在後頭呢……遲到了可不好呀。」
「晚上好呀,安室先生。」胡桃正坐在一塊還算平整石頭上,抬起手和他打了個招呼,「或者說,我能知道你的真名嗎?」
「——歡迎來到死者的世界,降谷先生。」
「這是……?」他的目光掃過面前那些正在談笑中的半透明的幽靈們,最後停留在那幾張幾乎在記憶中褪色了的面孔上——
「是伊達航先生與娜塔莉·來間小姐的婚禮哦。」胡桃笑了起來,「我之前說過,我一定會為他們辦出一場完美的婚禮。」
偌大的空間之內,被「人群」簇擁著的兩個「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頭髮偏長的傢伙正和戴墨鏡的捲毛打鬧著;色長發的女人抬手掩著唇,似乎是在與身邊的少女談論著什麼有趣的事情。
——伊達航,娜塔莉,萩原研二,松田陣平,宮野明美,還有……宮野艾琳娜。
「因為答應了絕對要讓大家滿意,所以就擅自把你請到了這裡。」胡桃說,「你們之間的關係應該很好吧?他們有一陣子老是偷偷地聚眾跟在你的身後,看他們在我面前急著想讓我去勸誡你規範作息但又找不到理由的樣子還挺好玩的。」
「好呀,原來你早就已經知道了!」松田陣平聞言走了過來,忿忿道,「虧我還一直憋著怕你發現呢。」
「哎呀呀,是誰先幹壞事的呀?」胡桃雙手叉著腰,眯起眼睛看向他,「我記得我有說過不許和活人走太近吧?」
松田陣平一下子攥緊了拳頭,一時竟沒想出什麼反駁她的說辭:「喂,你……!」
萩原研二也湊了過來,伸出手擋在這兩人之間:「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小陣平,快想想我們今天是來幹嘛的。」
松田陣平撇撇嘴,不情不願地率先撇開了頭。
「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是這樣。」諸伏景光的手搭上降谷零的背,攬著他向前走,「去看看班長吧,Zero,他一定會很高興看到你來參加他的婚禮的。」
降谷零被他帶著暈暈乎乎地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一半突然反應了過來:「等等……你們說,你們有一段時間一直在我身邊?」
「……沒錯。」諸伏景光避開他的目光,艱難地回答道。
降谷零把他的臉掰到自己的方向,皺起眉直視著他:「你們都看到了什麼?」
下垂的眼角讓他的表情對諸伏景光更有譴責意味了,他覺得對方就像一隻又生氣又委屈的貓。
「也沒什麼吧……就是普普通通地呆了幾天,你脫衣服和洗澡的時候我們都有很禮貌地不看哦。」看著降谷零逐漸拉平的嘴角,諸伏景光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緊急補充道,「沒有娜塔莉!除了我們之外沒人知道你有裸睡的習慣!」
降谷零閉上眼,嘆了口氣:「果然是Hiro啊……算了,一起去看看班長吧。」
萩原研二的手肘從後方搭上他的肩膀:「明明是小降谷每次都亂來,一點都不愛惜自己呢,我還得攔著小陣平讓他別生氣。」
在降谷零的記憶里,萩原研二去世已有七年之久,而他則因卧底的身份只是從那份簡述了死訊的舊報紙上略過了一眼,雖然時常於心中悼念,但確實沒有正式地去祭拜過。不管是人還是他微微上揚的語調,對他而言都有些久違了。在回憶濾鏡的加成下,他縱容了對方將半個身子都搭在他身上的行為。
胡桃對場地的布置算得上認真,她給這一片安室透叫不出名字的地方的角角落落都擺上了純白色的捧花。這裡沒有放置地台,大概是胡桃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沒辦法把這些大型的裝備搬上山再塞進這裡,可以理解。幽靈大概是無法脫下自己固定形態時的那件衣服的,所以娜塔莉的白無垢是直接披在外面的,而伊達航也穿上了以黑色為主基調的紋付。
「還是有些無法完成的限制啊。」胡桃站在降谷零的身後,感嘆道,「按理來說,神前式的婚禮應該在神社前舉行,雖然伊達先生他們並不在意這個,但終歸還是有點遺憾啊。降谷先生,你介意作為司儀為他們致辭嗎?」
「司儀……?」他疑問道,「據我所知,那個應該是由神職人員來做的。」
「唉,問題不大啦,你看看在場的各位,別提神官了,連巫女都沒有。」胡桃說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咦,我算是在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念書的對吧?那好像是個宗教學校,這麼說我四捨五入好像真能算個神職人員誒。」
降谷零隻是笑笑。
「總之『修祓之儀』和『祝詞奏上』這兩個環節就都交給你負責啦,小降谷。」萩原研二拍拍他的肩膀,將一疊紙塞到他的懷裡,「班長說他很期待哦!拒絕無效!」
「喂喂,我也沒說要拒絕吧!」降谷零把紙展開,簡單地看了看裡面的內容,無非是一些祝福的話語,「既然是班長的期望,我一定會做到啊!」
他拿著那幾張薄薄的稿紙,被自己的友人們推到人群前方的空地。熱鬧的場地安靜了下來,他再度抬眼看了一遍面前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龐,清了清嗓子,開始大聲地誦讀稿紙上的內容。
他看到班長和娜塔莉臉上的笑容,他們正手牽著手,就像是仍然活著那樣。直到他念完了稿紙,諸伏景光帶著他走到伊達航的身邊,他依舊有種自己正在做夢的感覺。他好像正在一個屬於過去的夢境里,他想要伸手去抓住歲月中的那些人影流沙,回望指縫間卻什麼都沒留下。
作為幽靈的弊端讓這場婚禮直接省略掉了一大半過程,在降谷零硬著頭皮把致辭念完后,直接就跳躍到了交換戒指的環節。這個環節的存在依舊得益於胡桃,她說她心情好,除了場地和衣物外再友情為他們提供一對戒指。
沒有宴席,沒有繁瑣的流程,沒有無意義的推杯換盞。伊達航在友人們祝福的目光下,摟上自己心愛的姑娘。
——兩個早已失去未來的人在此刻擁有了新的可能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