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楚楚可憐
第十二章楚楚可憐
四目相對幾秒,他笑了,反問:「是嗎?」
「這句也像。」許願扯了扯唇角,指尖微動,她盯著他的眼睛,又拋出了下一句更直白的,「你知道學搭app嗎?」
謝驚休歪頭,臉上浮現出茫然:「那是什麼?」
許願不動聲色打量他,片刻后,才回答:「沒什麼,一款學習類軟體。」
頓了頓,她眉峰動了動,又道,「我在上面認識了一個人,聲音很像你。」
謝驚休挑眉,訝然似的:「很像嗎?那還挺巧。」
對視良久,許願的手指一點一點蜷起,最後指尖鬆了。
他的反應很自然,不似作假。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提示到這了,如果是那位學搭,按他幾次提及見面的事,大概率會承認。
許願有點疑惑他怎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誠實地回答:「網友和現實,還是隔一段距離,相處才比較輕鬆些。」
他勾著她袖口的手指沒移開,鬆鬆搭在那,又問:「那你口中那個聲音和我很像的網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習慣?
力道不重,僅僅只做挽留。
「挺乖挺可愛挺有禮貌一個人。」她這麼評價。
許願瞬間失語。
許願努力挑了個詞:「很大方。」
謝驚休瞅她:「沒了?」
許願聞言轉身,無聲瞧著他垂著的腦袋望了半天,兩天前的晚上陳蕉的那句「相愛相殺」以及「我們倆也已經習慣這種相處方式了」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那現在又是哪副戲碼?
哥哥為這份「相愛相殺」並且「已經習慣」的兄妹情傷心欲絕?
許願默了片刻,瞧著面前人似是失落可憐的模樣,眉心微動,很可惜,半分憐憫都沒能升起。
他的頭又低下去了,嗓音也跟著落下去:「陳蕉是不是經常在你們面前說我……」
「哦。」指腹摩攃著袖口衣料,謝驚休低著頭,目光順著她的手臂蔓延至她的手腕,觸及那串潤白菩提珠,頓了頓,故意作無意,「那我呢?」
謝驚休若有所思:「這樣啊。」
她靜了一秒,目光掃過他衣襟間隱隱露出的鎖骨,又誇:「長得好看。」
話說到一半,謝驚休頓住了,捏著她袖口的手指鬆開了,他欲言又止,最後從鼻翼間輕嘆出一聲,「算了,我是哥哥,不該和她計較的。」
頭頂的嗓音低低繞過來,這次變成了他問:「為什麼說不是就好?」
「確實挺巧。」她笑了下,慢步走過來,經過他身側,聲音輕輕的,帶了些慶幸,像一陣風,從舌尖抵出來的那一秒就散開了,「不是就好。」
許願剛想若無其事似的拉回自己的袖口,他原本輕輕勾住的指尖驀地捏住了衣料,她愣了一秒,輕眨兩下眼,睫毛緩緩垂下。
試探完之後,她腳步輕快了些,本想快點離開回到座位上的,不成想,下一秒,袖口被人勾住了,輕輕往回扯了下。
相愛相殺?
哪有人這麼直接當面問這種問題的?
況且僅僅幾面之緣,她對他又哪裡談得上了解?
她跟著嘆了口氣,敷衍地安慰:「不計較了就好。」
謝驚休抬頭:「?」
許願:「畢竟人生經常不如意,事事計較容易抑鬱。」
謝驚休抑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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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許願先邁開的步子離開門口,往座位間走。口袋裡的手機嗡的一聲響,她摸出來看了眼,是陳蕉的消息,問她怎麼還沒回來。
許願敲著鍵盤迴復。
我不摘月亮:「來了。」
手指點擊發送鍵的那秒,驀地聽見身後人喊了聲:「許願!」
手腕被人拽住,猛地往後一扯,後背靠上一串悶熱,心跳聲隔著夏季薄薄的衣料透過來,緊跟著的是一聲悶哼,以及面前有個黑影伴著熏人的酒味轟然倒地。
許願在原地呆住一秒,懵懵瞧著地上倒下的男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差點被酒鬼砸了。
男人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眼神迷離,步子有些歪七扭八的,沖他們揮揮手,咧著嘴笑:「不好意思啊。」
腕上的冰涼觸感鬆開,許願反應過來,趕忙往前一步和謝驚休拉開了點距離,才轉過頭來看他,面帶感激:「謝謝啊。」
「沒事。」脊背倚在牆上的人低聲道,額前的碎發擋住眉尾,他前腳剛說完「沒事」,後腳便「嘶」了聲,不輕不重一聲,剛巧把許願的注意力全都拉攏過來。
謝驚休抬起胳膊,上臂靠後肩的位置被劃了道口子,鮮血溢出。他皺眉,瞧著有些疼。
鮮紅落進眼底,許願一下愣住。
「對不起。」她道歉,往後望了望,先前他靠的地方邊上有一圈鐵鏽,大抵是被劃到了,許願有點內疚,「你這個是不是要消毒啊?」
謝驚休抽了張紙按了按,血跡透過紙巾暈染出紅色小圈,他眉眼微耷,低聲道:「我沒關係的,貼個創口貼就好。」
許願又問:「那你身上帶創口貼了嗎?」
「沒有。」謝驚休挪開紙巾,指尖沒一會兒又重新沁出血珠,他嗓音落下去,悶悶的,幽幽的,故作輕描淡寫的口吻,「沒關係,附近有個藥店,我自己去買一個貼一下就行。」
話音落了地,他重新抬起眼,望進她的眼睛。燈光勾勒他的五官,順著眼皮褶皺流進瞳孔,一片漆黑中燈光微晃,像一汪波水流轉,溼潤勾人。
許願被他的目光捕捉,腦袋裡一下蹦出四個字來。
——楚楚可憐。
她默了一秒,道:「我陪你去吧。」
謝驚休垂眼,不動聲色:「麻煩你了。」
許願也移開視線:「應該的。」
別說「麻煩」,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都這樣,拿這種眼神看人,這種「你對我有虧欠,但是我不說,也覺得沒關係,只是疼痛讓我下意識覺得有點委屈」的眼神,但是她遭不住,感覺被愧疚裹挾了,很難放他一個人孤單地走去藥店。
外頭天色已經暗下來,昏昏沉沉的天綴了幾顆星,月亮的下半截躲進雲霧裡瞧不分明,晚風拂過時攜了微弱的沁涼,燈光落在人行道上的石板上,染出一片橙黃。
兩個影子交疊,慢吞吞沿著路往前移動。
許願正給陳蕉編輯著消息,說明自己大概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回去,字打到一半,屏幕上彈出通話請求。
一接通,就聽見那頭的陳蕉大聲道:「你怎麼還沒回來啊?我們都快吃完了!話說,怎麼謝驚休也好久沒回來了……」
許願正將手機擱在耳邊,被音量嚇了一跳,忙按著鍵下調音量,但開頭那句話身側的謝驚休仍是聽到了。
「要麼待會兒我再請你去旁邊吃點吧,反正他們的單我已經買好了。」謝驚休聞言扭過頭來,無意似的,開了口問她,「你想吃什麼?燒烤行嗎?」
他的音量不算小,電話里的陳蕉聽得一清二楚,寂靜下來。
隔了一會兒,她出了聲,問:「你倆怎麼在一起?」
許願只好在電話里跟陳蕉交代了一下剛才的事情。
陳蕉嘀咕:「他一大老爺們,胳膊上划道口子,有必要嗎?」
許願瞥了眼身側邁著長腿走得緩慢的謝驚休,解釋:「可能沾上鐵鏽了,要消毒。」
陳蕉還是覺得怪,但她說不清楚心底那種古怪感究竟來源於哪裡,最後只得道了句「好吧」。
待掛了電話,許願把手機揣回口袋裡,頭頂那人又開了口:「我記得附近有一家麵館,味道還不錯。」
手機彈出聲音——已抵達目的地附近,導航結束。
許願停下步子,仰頭望了眼藥店的門匾,「到了。」
她率先推開門,門上掛著的風鈴隨之響動,碰撞聲清脆。
謝驚休邁著長腿,閑散地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藥店。
口袋處隔著一層布料,手機嗡嗡作響,謝驚休撈出來瞧了眼,又是陳蕉。
打完這個打那個,什麼事都不會幹,盡會打擾人。
謝驚休舌尖抵著牙根,很輕地「嘖」了聲,有點不耐煩,手指剛要一劃掛斷電話,聽到動靜的許願回了頭,目光掃過他的手機屏幕,抬眼問:「你要不要先出去接一下?」
他的手指頓在掛斷鍵上方一毫米,隨後自然地挪開,擦了擦屏幕上似有似無的灰塵,輕輕「嗯」了聲。
門口風鈴再次響動,謝驚休大步出了門,玻璃門合上,他挑了根路燈杆子倚著,回頭瞧了眼玻璃門裡還在彎腰尋找碘伏的許願,指尖一按,通了電話。
撥通的那一秒,陳蕉的質問劈頭蓋臉砸下來:「謝驚休我問你,你什麼意思?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這麼點傷口你以前哪那麼嬌弱?還拋下其他人單獨跟某個女生出去買創口貼和消毒水,你打的什麼主意?」
他單手握著手機,靠在耳邊,一條長腿曲著,頭微仰靠著杆子,燈光晃眼,他下意識眯了眯眼,舔了下唇,不緊不慢開了口:「她不是說了,怕沾上鐵鏽嗎?」
陳蕉:「我信你個鬼!」
「不信啊……」他喃喃。
路燈昏黃,沾染了他滿身,謝驚休扭過頭,裡頭的人已站在收銀台前,許願套著身白色的襯衫裙,挽著鬆鬆散散的丸子頭,排著隊等結賬。
身側的瀝青路,車急駛而過的摩攃聲混著遠處不知哪處商店播的音樂隱隱傳入耳,他目光隔著玻璃粘在人身上,半晌,笑了聲,喉頭微動:「都已經知道正確答案了,還問我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