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章

成嘉澍在路邊站了很久很久,dv就那麼拿著沒有再動,直到金如山和雷永明的車子停在旁邊。

成嘉澍上車,發現他眼神渙散。

他舉著dv:「金老闆,你怎麼了?看起來很憔悴。」

金如山:「跟這幫體制內的人說話真他媽費勁……我的意思是他們比較有內涵,我聽起來有點費勁。」

成嘉澍偷笑。

車子開到了一個老工業區,金如山說去看看他的廠子。

成嘉澍並不知道這個廠子曾經是多麼的輝煌,但是看到這個規模就知道,幾十年前金如山家裡就有這麼大的廠子,真的很厲害。

廠區早就被封鎖了,用藍色的鐵皮圍了一整圈,成嘉澍還在擔心從哪裡進去的時候,金如山就一腳踹開了牆皮一角。

「就這兒吧。」金如山率先鑽了進去。

「那邊是做什麼的?」雷永明指向了一個像演出場館一樣的地方。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成嘉澍指方向,他細緻地描述著這個廠區以前是怎麼運作的。

進來之後發現這一片就是以前的大門口。廠子是洗煤廠,廠區里很多大型的機械,成嘉澍見都沒有見過。

成嘉澍用鏡頭記錄著,聽他說食堂的飯菜,聽他說自己爸媽太忙,自己和妹妹就自己再廠區里晃悠。

妹妹當孩子王,他當孩子王他哥。

成嘉澍默默跟著金如山。

看向那個場館的瞬間,金如山的眼神很明顯的黯淡了,垂眸片刻之後抬起頭,說:「那是個演出會堂,因為廠裡面員工很多,逢年過節都會組織做個晚會什麼的。」

從進來之後他就沒有再說過話,只是默默看著這個場館內的一切。

成嘉澍:「那時候一定很熱鬧。」

不比現在的什麼互聯網新科技差。

舞台上甚至還有沒撤下去的鋼琴和裝飾,放置曲譜的架子上還有紙。

「小心地板。」成嘉澍說。

金如山的眼睛看著廠區,給他介紹:「這裡是前門,一般運煤就是從這裡進出,這一片都是洗煤的,這邊分選,這邊脫水和添加,那邊做壓濾,人最多的地方是……」

「是不是很破?」金如山突然說話,沒等成嘉澍回答,他又說:「以前可好了,有時候學校都要來我們廠借場館辦活動。」

「洗煤廠第一屆演奏會。」雷永明看到了舞台中央上方掛著的紅色橫幅。

場館空間很大,有上下兩層,看得出來他們曾經非常重視文化娛樂活動。

金如山說著,轉頭看一眼成嘉澍,「走,過去看看。」

「兩千年左右是洗煤廠最巔峰的時候,那時候廠里有上千人,我們的員工宿舍區差點住不下。」金如山指著最外邊的兩棟說:「你看,那都是加急蓋的。那時候我十三四歲,正在讀初中,我們廠里也有很多小孩,每天就一起玩。」

成嘉澍開口了:「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已經過去十幾年,橫幅破破爛爛,但還是能看見字。

成嘉澍也舉著dv第一視角鑽這個小洞。

雷永明感慨著,他跟著金如山已經有兩年了,但是從來沒有看過這一面。

隨著他的描述,成嘉澍腦海里開始出現畫面,彷彿看見了來往的工人,看見了冒著濃煙的大煙囪,看見了一個行業,一個時代。

成嘉澍看到金如山情緒的變化,放大鏡頭對準他的臉捕捉他的表情。

畫面里的金如山越來越自然,沒有再像之前那樣發現有鏡頭就不自在。

「都變成這樣了。」金如山說。

「好像穿越到八零年代。」

金如山:「嗯。」

場館外牆上已經斑駁,但還是能看得出來上面曾經畫過壁畫。

隨後跟著金如山一起進去。

成嘉澍的dv隨著他自己的腳步不斷前進,最後停在了金如山後面。

沒想到自家這個糙中帶金的老闆家裡曾經還有這樣的產業,也沒想到大家口中帶著偏見意味的煤老闆,他們的產業也很輝煌正規。

「這起碼能坐兩千個人了。」

金如山往下走,走到舞台下面看了一會兒,又默默從旁邊繞到舞台上面去。

因為今天是跟政府的人碰面,金如山穿得比較正式,裡面是西裝套裝,外面是黑色的長款大衣。

不知道那時候的天空是不是和現在一樣,灰撲撲的。

但是很快他的手機上來了電話,忙聽著走出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他昂貴精緻的皮鞋踩在鋪滿煤渣的地上,咯吱咯吱作響。

舞台的地板是用木板搭建的,年久失修,地毯下面的木板應該已經很脆弱。

成嘉澍的鏡頭晃過那面牆,是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女人。

他一邊說一邊走,帶著成嘉澍看了廠房,看了車隊,最後轉到了宿舍區。

金如山卻說沒關係。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成嘉澍說好啊。

金如山站在舞台中央,昏暗的場館里早就斷電了,倒是屋頂上的瓦片掉了不少,有許多可以透進光來的小窟窿。

成嘉澍往後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坐在髒兮兮的凳子上。

像一個觀眾。

「我們廠里以前有個員工,他老婆很早就去世了,沒有再娶,也沒有兒女,後來有人在我們廠門口扔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廠里說送到孤兒院去,他覺得孩子可憐,就抱過來自己養。」

「很快,女孩就長大了,她很漂亮也很懂事,她爸爸還送她去學了鋼琴。她爸爸是個寡言的人,但是她很開朗活潑,大家都喜歡她。後來那個員工馬上就要退休了,女孩說要給爸爸辦個演奏會,她偷偷的找了廠子里會樂器的小夥伴,有鋼琴、小提琴、大提琴、薩克斯手風琴,很多種,他們一起去找廠里的負責人,借場地。」

金如山講故事的時候完全沒了偽裝感,他好像就在那裡。

「找了老師幫忙,排練了一個多月,馬上就到她爸爸要退休的日子了。就在演奏會的前幾天,她爸爸照常跟著車隊去礦區檢查拉煤,剛好那天礦上有人鬧事,鬧得很大傷了人。廠里去了好多人談話,然後礦井塌了,很嚴重,埋了56個人,死了21個人,其中包括女孩的爸爸。」

聽到這裡,成嘉澍眼神顫動,實現從dv鏡頭轉移到舞台上。

金如山說著,似乎在強忍悲傷的情緒。

「緊接著因為這次事故,廠里要被關停,那時候正在推國有化,就這麼幾天的時間,這個廠子就散了,大家都各奔東西。」金如山說完,看向成嘉澍。

成嘉澍:「那這個演奏會呢?」

金如山:「沒有辦成……不,不知道有沒有辦成,演奏團的小夥伴們說好的,不管他們在哪裡,就按照原來的時間,他們拿起樂器演奏。」

聽完這個故事,成嘉澍唏噓不已。

「後來呢?他們還有再見面嗎?」

「沒有。」

成嘉澍想問為什麼,卻問不出口,他似乎也被拉進了那個場景里。

對於他們而言,那個事故是一輩子的痛。

故鄉因此帶上了一層悲情的色彩。

「廠里很多都是外地人,過來謀生安家,廠子沒了之後,很多人也就離開了。」

「好可惜。」成嘉澍說。

金如山轉身看這個舞台,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是啊,要是能順利演奏就好了。」

成嘉澍有點奇怪,自己說的是事故,他說的是演奏會。

噔……噔噔。

金如山按了兩下那個廢棄的鋼琴。

「這是……」

「這就是那個女孩的鋼琴。」

「沒有帶走嗎?」

「沒有,她……搬不動了。」

這句話就像一束強光打進成嘉澍的腦海里,他猛地抬起眼睛看向金如山。

此時傍晚地霞光透過破陋的屋頂,打在那台廢棄的鋼琴上。

黑白鍵上覆蓋著陳灰,金如山結實纖長的手指懸停在上空,卻再也沒有按下去。

「我不會彈。」金如山突然笑。

成嘉澍也笑,好像在這個時間點,再不笑一下兩個人都要難過得抱頭痛哭了。

「但是我會這個。」金如山說著,微微側身伸出雙手,彷彿在按鍵一樣放在前方。

成嘉澍立刻就看出來了:「薩克斯?」

金如山笑,然後嘴裡哼著小調,手指輕動,身體隨著音調微微搖擺。

原來他也是演奏團的其中一員。

光影流動,破敗的舞台和煥然一新的人形成巨大的反差,這個畫面比電影還要美好。

很快雷永明就回來了,說時間不早了,晚上還有飯局,是和學校的領導見面。

他們上車出發。

後視鏡里藍色的鐵皮越來越遠,消失不見。

成嘉澍:「金老闆,這個廠子要怎麼處理呢?」

金如山:「拆除,然後賣掉給別人蓋房子或者別的,總之,這裡已經被列入規劃,我沒有選擇了。」

車子在城區行駛著,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道上依然有匆忙的人們,小攤上冒著熱氣,電動車喇叭滴滴響。

「金老闆。」成嘉澍轉頭看向他。

「嗯?」

成嘉澍:「我能拍這個故事嗎?」

金如山:「什麼故事?」

「演奏團的故事。」成嘉澍說:「我要拍你們的這個故事。」

金如山愣了一下,隨後說:「這有什麼好拍的。」

「行不行嘛。」成嘉澍情不自禁夾了一下嗓子。

可惡,好丟臉。

金如山沒說話

成嘉澍稍稍往金如山那邊坐了一點,用小狗一樣純真的眼睛看著他。

「金老闆……」

「咳咳。」金如山假裝抬手看時間。

「隨便你。」

金老闆:救命啊他跟我撒嬌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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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煤老闆我有什麼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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