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送飯

第五章送飯

◎這該死的夏天，該死的燥熱◎

成正業一回頭，就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小人。

林巧兒雙手廢力地提著一個小籃子，斗笠歪在一邊，原本白皙的小臉上染上一層紅暈，額頭冒出汗珠，鬢邊的發被打濕，一縷縷地緊緊貼著臉頰。

若是別人這幅模樣，定是狼狽至極，可林巧兒生的美，汗津津又紅彤彤的小臉讓人挪不開眼，歪在一邊的斗笠也襯得她可愛極了，活像一隻被毛髮被打濕了、委委屈屈的貓兒。

林秀才已經先一步伸手接過了籃子：「巧兒你咋來了呢，你娘呢？」

林巧兒空出了手，這才有空去扶自己的斗笠：「娘閃了腰，在家歇——」

她話音未落，因為遮住眼睛的斗笠被扶正，她也驟然看到了面前的男人，林巧兒猛地一怔，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成正業早就愣住了。

剛才還孔武有力的男人此時像個愣頭青一樣，拿著鋤頭傻兮兮的，也不知道放下。

林秀才看看自己女兒，又看看未來女婿，眼尾染上一絲笑意。

「那個……既然來了，就歇歇吧，走了這麼遠的路，累壞了吧。」

地里的太陽越來越大，林秀才朝成正業喊了一聲：「四郎啊，過來歇歇吧，不急，一會兒再干。」

林巧兒心裡一緊，下意識的抬頭，就看見地里的男人也朝過看了一眼，四目相對，他動作又是一怔。

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衫，坐在枯木上就像開出一朵俏桃花，成正業臨走前看了她一眼，莫名就想到了那日。

鬼使神差的，成正業還當真過去了。

他蹲守那個山頭好幾天，幾乎已經確定那裡面有好幾頭野豬，野豬膘肥體壯，拉到城裡去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林巧兒終於回過神來，猛地轉過身去。

林秀才開始慢悠悠的吃飯：「人家四郎是過來給咱們幫忙幹活的，人家說了，以後經常來，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會來送飯，這不是碰上了嘛。」

她臉頰發燙，咬住了下唇，而成正業也回過神來，尷尬的別開眼睛，低咳一聲。

手中的竹筒小巧精緻，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東西，打開蓋子，好像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桃花香，成正業本來不渴，這會兒卻有些口乾舌燥了。

出於禮節，他最後自然是沒挨著那竹筒，懸空倒了幾口，他胃口大，這竹筒里的水幾口就沒了，成正業看了眼不遠處：「我去小溪邊洗把臉。」

「爹……他怎麼在這兒……」

林巧兒不說話了，成正業給她家幹活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她抿抿唇，不太好意思往那邊看。

「給，四郎，喝口水。」

林秀才難得褪去了一些古板，他撫著鬍子走到了一邊，樹下有一截樹樁正好可以吃飯，林秀才也趕緊跟著她爹走了過去，父女兩在樹下坐著，林巧兒低下了頭，斗笠又將她的大半張臉遮住。

他不眠不休在山上布了陷阱，就等著野豬自投羅網，誰知道那一天，沒等到野豬，倒是等來了幾個不知好歹的蠢豬。

成正業搖搖頭：「我吃過了叔，我就在這乘乘涼就行。」

成正業看了一眼林巧兒，接了過來。

林巧兒和成正業中間隔了個林秀才，她聽見成正業的話，猶豫了一下，把身邊的一個竹筒遞給了她爹。林秀才一下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笑呵呵的當了這個中間人。

「四郎，今天不知道你要來，我家那口子也沒準備你的飯，咱兩把饅頭分了，別介意。」

林秀才笑著應好，林巧兒還是乖巧的坐在她爹邊上沒說話。

樹樁子旁邊有一個石頭，成正業就坐在那上面。

林巧兒其實當時也中招了，只是拉著他的山匪先被成正業吊了起來，她則是被一張墜落的網給網住了，小姑娘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又哭又喊，直接將在樹叢里埋伏的成正業嚇得跳了起來。

他當時參了個盹兒，腦子不清醒，還以為是自己的獵物上鉤了，可再一聽這哭喊聲，他沉了臉大步朝那邊走了過去。

林巧兒一身大紅的嫁衣，看見成正業的時候還以為他們是一夥的，嚇得連連後退，又因為身上結實粗壯的麻繩網不得動彈，成正業看眼她的衣裳又看了眼吊在半空中的人，大抵明白了怎麼回事。

空中的山匪罵罵咧咧的，成正業沒理他們，他的野豬扣連幾百斤的野豬都不一定能掙脫，憑這幾個弱雞，掙扎一天也是白費力氣。

他給地上的女人解網扣，誰知道她還沒反應過來，不停地掙扎亂動，好幾次，成正業的手都碰到了不該碰到的地方，他沉默，恨不得把這女人敲暈，但再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后，成正業默默的收回了手。

他認得她。

也知道她的名字。

甚至不只一次的見過她。

沉默片刻，成正業低喝出她的名字：「林巧兒！別亂動了！」

林巧兒聽見這話，一雙淚汪汪的眼才看向他，顯然，她並不知道他是誰，但下一瞬，她身上一松，那張粗繩網被男人一把扯開，林巧兒終於反應過來這個男人是來幫她的。

心裡驀然一松，她磕磕巴巴的問：「你、你是誰……」

成正業卻沒回答她，他沉默著，一動不動。

他的陷阱都是下了功夫的，對林巧兒來說顯然十分的難受，更要命的是，她方才在掙扎的時候，身上的嫁衣被麻繩扯來扯去，早就鬆鬆散散的不像話，脖頸下的系帶被扯開，露出裡面一件藕粉色的小衣。

小衣緊緊包裹著山巒，因為是出嫁，上面還綉著兩朵並蒂蓮花，林巧兒驚懼交加呼吸急促，那原本沒什麼生機的蓮花起起伏伏，簡直像要開放在山巒上一樣……

成正業呆在原地，還不等他反應。

啪的一聲，就見面前的女人揚起手掌給了他一巴掌。

「你你你、你混蛋！」

成正業：「……」

他自知失禮沒與她計較，只是尷尬的別開了眼。最後，他也不知道怎麼給女人解了陷阱。他站起身問：「自己能走嗎？」

林巧兒還沉浸在剛才的丟臉中，強撐著就要自己起來，可誰知下一瞬，她的左腳傳來一陣劇痛，沒站穩，又倒了下去。

這回沒倒在地上，因為有人接住了她，林巧兒美眸怒瞪，卻毫無還手之力，成正業臉色鐵青朝她左腳看了一眼。

「破了，走不了路了，將就一下，我背你回去吧。」

林巧兒咬著唇想哭，她看了眼樹上的山匪，心中也知這個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活命要緊，她哭著點了點頭。

林巧兒趴在他的背上，成正業一路都在低罵，這該死的夏天，該死的燥熱，該死的薄褂子。

後背的柔軟不容忽視，他眸色越來越沉，而腳步也越來越快，林巧兒被顛的有些難受，不得不抱住了他的脖子。

算了……她認命了……這次回去，名聲反正也沒了，不在乎這一時半會的。

成正業幾乎一愣，就看見她白白嫩嫩的手腕耷拉在他眼前，上面還因為麻繩勒出兩道紅痕，觸目驚心的，他猝然別開了眼，繼續加快腳步，一直快到了山腳，才停了下來。

……

後來的事，就是林家夫婦尋了過來。

回憶戛然而止，成正業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小溪邊上了，這是玉米地不遠的一處泉眼和小溪，小溪清澈涼爽，他忽然一下跳入溪水當中，蹲下，猛地朝臉上澆了幾捧涼水，這才感覺堪堪好受了些。

他冷靜下來，洗了臉和身上，又走到泉眼邊，她一看就嬌氣的要命，怕是斷不肯喝被攪渾的溪水，這泉水清甜，她總挑不出毛病的。

成正業面不改色的將竹筒灌滿上了岸，臨走時，餘光又瞥到了小溪邊上的一顆櫻桃樹。

那顆樹長得高，上面一些櫻桃果正是鮮紅欲滴，他腳步一頓，猶豫了片刻。

-

林家父女還在樹下說話，林秀才看著自己花一樣的女兒，嘆道：「巧兒總歸是要嫁人的，爹這幾天看，老四這孩子還是不錯的，我和你娘之前是希望你能享福，但嫁給老四，他要是個疼人的，你也能過好，巧兒咋想？」

林巧兒沒想到她爹也會主動和自己說這事，有些不大自然。

「我沒什麼想法，我聽爹娘的就是……」

「咋能沒啥想法呢，咋想的咋說就是了，雖然說父母包辦婚事，但你有啥心裡話，還不能給爹說了？」

林秀才從小對自己的女兒百般疼愛，林巧兒對自己的父親自然也是敬愛。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本性不壞……」

那天他救了自己，雖然中途發生了些小誤會，但是在下山的時候一直是規規矩矩的，一眼沒多看自己。其實要不是後面被爹娘和村民撞見，或許還沒他什麼事……

「本性自然是不壞的，就是太莽了，爹是個讀書人，就害怕他粗心大意，沒法照顧好你。」

林巧兒聽了這話，眼前也浮現出成正業方才揮舞鋤頭的樣子，男人五大三粗的，的確有些嚇人……

林巧兒想到婚後，忽然臉色一白，還真的打起了一絲退堂鼓時，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她下意識的抬頭，就看見成正業已經站在了她身邊，他朝她伸出了手，緊緊抿著唇。

林巧兒視線慢慢移到他的大掌上，男人的手心放著一片桑葉，葉子中間是一捧晶瑩剔透，鮮艷粉紅的櫻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