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所有的一切彷彿驟然被按下了暫停鍵。

這短暫的半分鐘，可蘇青染覺得，時間被無形之手拉得很長。

長到她上一刻還在努力維持平靜，而半分鐘后，她卻幾乎都要站立不住。

或許衝擊太大，人反而是沒有感覺的，遲到的感官和情緒都在這一刻遠走，讓她幾乎什麼都感覺不到。

視線里，是穿著訂婚西服的江辰凜，和一小時前一樣，和她所展示的最後一張照片里一樣。

英俊、完好無損。

沒有什麼車禍，他的身上也沒有絲毫的凌亂或者褶皺，他就像是一個來參加訂婚宴的普通嘉賓一樣，攜帶著女眷，只是姍姍來遲罷了。

是的，女眷。

因為他姿態慵懶而隨意，手臂搭在身側女子肩上，輕輕摟著。

蘇青染沒有回應。

她只是深深望著面前男人，所有的痛感也全都遲到。

無數雙眼睛在主角三人上徘徊。

江辰凜依舊摟著許殷，在他的身後，是人形立牌，是他和蘇青染，兩人的笑容都很甜。

江辰凜不閃不避，就那麼等著自己母親或將他拉開，或給他耳光。

配上此刻畫面，彷彿無聲嘲諷。

這麼多年的死對頭了，雖然用死對頭這個詞有些好笑，畢竟一開始就因為一隻貓而爭寵。

而處在漩渦中心三人，反倒沒有那麼劍拔弩張。

「挺漂亮的。」他說。

然而多年的暗中較量，卻是事實。

她們從來都不對盤，江辰凜是知道的。

這個女人，她認識的。

兩邊家長迅速反應過來，江蒻幾乎是衝過來的，素年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女企業家，獨自支撐江氏多年，此刻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周圍從1短暫的徹底寂靜，到一瞬間的喧囂，再到幾乎默契的保持安靜。

江蒻被聞越拉住，蘇振和盧若蘭、蘇淺糖眸子發紅，死死鎖住江辰凜。

空茫的，沒有感覺。

可他卻攬著許殷的肩，姿態散漫，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視線隨意而嘲弄地落在蘇青染身上。

可蘇青染擋在了江辰凜面前。

蘇青染緩慢地將視線從江辰凜身上，移到了他旁邊女子的身上。

蘇青染直視著江辰凜的眼睛，一字一句問：「辰凜，為什麼遲到？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訂婚了？」

她聲音抖得厲害，渾身也抖得厲害，可她卻還是說：「伯母，您等等，我有話問他。」

江辰凜望著蘇青染壓抑在眼底的淚光，他落在許殷肩上的手不自覺收緊，用力到許殷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可江辰凜彷彿沒聽到。

他依舊是那副輕描淡寫的目光，唇角的玩味似乎更甚。

他用弔兒郎當的語氣說：「是啊，我不想和你訂婚了。青染，醒醒，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蘇青染不知道這樣的話落在耳朵里是什麼重量，但她知道，從此時此刻開始，她和面前這個人，將徹底畫上句號！

只是剛才幻燈片上的一幕幕尤在耳邊，過往經歷的所有，她無法告訴自己，面前的人從未投入過半分。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一場荒唐鬧劇中，原本的甜寵劇，在短短40分鐘里，急轉直下，毫無邏輯，快得她根本無法適應。

但她的大腦卻還在情緒之外，努力地工作著。

「所以我去新疆的那天晚上，你其實去見了許殷？」蘇青染問。

江辰凜喉結滑動，片刻後點頭，聲音略啞：「對。」

蘇青染又問：「那天和許殷一起在酒店的人，是你？」

江辰凜點頭：「是。」

蘇青染努力扯了扯唇角，可她發現自己連自嘲的表情都做不出來，她唇.瓣抖得厲害：「娛記是你們請來的，原本就是想讓我自己察覺到，讓我主動提出退婚？」

這次，江辰凜搖頭：「不是。」

可蘇青染卻因為被傷到極致，反而終於笑出來：「你們並沒打算提前告訴我，而是故意等到今天，為的就是這一刻？」

江辰凜沒說話。

而他懷裡的許殷卻爭著開口：「蘇青染，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樣，我和他那天在酒店，其實什麼都沒——」「沒問你！」蘇青染卻凌厲打斷她的話。

許殷還是第一次見蘇青染這樣，這位囂張跋扈的大小姐第一次被吼得閉了嘴。

和蘇青染死對頭多年，她似乎一直都在等打臉蘇青染的這一刻，可真到了此刻，她卻十分想逃。

可江辰凜沒有給她機會。

江辰凜握住了她的手臂，對著蘇青染道：「是，我是一直都在等這一刻。」

過往這些日子的所有掙扎撕扯，在此時此刻，從江辰凜的心中徹底落幕。

他身子微晃，幾乎站立不穩，還是靠著許殷的力量，才維持著自己所有的從容。

「好，我知道了。」蘇青染點點頭。

正當所有人以為她這就要轉身哭著跑開的時候，她揚起手，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沖著江辰凜落下一巴掌。

「你我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她掌心火.辣辣得疼，因為用力，本就顫唞的手開始發麻，垂在身側，反覆一直在打著寒顫。

那一巴掌響亮而清晰，江辰凜的臉上迅速出現一個巴掌印。

蘇青染轉身的一瞬，被盧若蘭和蘇振扶住。

而蘇淺糖則是衝到了江辰凜面前，這個向來怯懦而社恐的女孩、從未在陌生人前開口說話的女孩，揚起巴掌，也啪地打在了比她高一個頭的江辰凜臉上。

「混蛋！」這是她唯一會的罵人的辭彙。

江辰凜站在原地，耳朵嗡嗡作響，臉上的疼痛似乎已經被別的情緒所沖淡，他根本感覺不到。

他只維持著早已僵硬的笑，就那麼死死鎖住蘇青染，一語不發。

江蒻和聞越也過來，江蒻看到江辰凜臉上一左一右的巴掌，似乎覺得沒了自己發揮空間，於是抬起腳，沖著江辰凜便踹了過去。

聞越雖然心疼這兒子，但這件事太過荒唐，他沒有去攔江蒻，而是轉身去沖蘇振解釋。

「抱歉，蘇總，我不知道辰凜到底怎麼回事，這件事他大錯特錯，傷了小染，我替他道歉！對不起！」

蘇振扶著蘇青染，他的手臂因為氣急也在發抖，這位從超市小老闆奮鬥到如今地位的男人，他這半身經歷風雨，從來都希望替自己妻女擋下風雨，而不是此刻，親眼見證這風雨——「這件事與你們無關，傷害我女兒的是江辰凜，無論他什麼理由，我們蘇家都絕不原諒！」

聞越知道，不論如何，兩家都將再不復從前關係。或者準確地講，不結死仇就已經是最好結局。

「江辰凜，還不快過來給小染道歉！給今天所有賓客道歉！」聞越幾乎是吼出來的。

而那邊，江辰凜也被江蒻踹倒在了地上，他臉上掛著傷，一身剪裁得體的嶄新西服上也都是凌亂腳印，再不復原本精緻。

他撐起身子站起來，一步步走到蘇青染面前。

並沒有道歉。

蘇振想打人，被蘇青染攔住了。

蘇青染說：「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所以江家的人，他們自己回去教育吧。」

江辰凜聽到這句，失焦的目光驟然聚焦在她臉上。

江蒻的氣依舊未消，她擰著江辰凜胳膊：「你還要堅持，是嗎？就為了那個許殷？！」

江辰凜沒有回答，也好像感覺不到痛。

而剛才還在的許殷，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然而，沒人在意。

反倒是蘇振做了最後的總結：「好了江總，我們兩家的合作就此中止。你知道的，我就染染和淺糖兩個寶貝，我奮鬥這麼多年，就是希望我我的女兒能單純開心，無病無災。但是江辰凜今天做的，我們無法容忍，以後就此為止吧。」

江蒻點點頭：「好，我們替這個孩子道歉。」

「小染，對不起。」

江蒻當著所有人的面沖蘇青染鞠躬，身旁，聞越同樣鞠躬。

隨後，二人又沖著賓客道歉。

事情到了此刻，所有賓客方才回過神來。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要如何挽回這尷尬局面。

有反應快的，率先起身，去安慰蘇家。

蘇青染的同學也都圍過來，沖著蘇青染不斷說一些語無倫次安慰的話，想逗她開心。

一切重新變得熱鬧。

而這片熱鬧里，江辰凜被架著出了宴會廳。

聞家的人實在沒臉，也都起身離開，江蒻還想留下來善後，但是被蘇振拒絕了。

宴會廳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

而蘇青染此刻正靠在椅子上喝熱水。

熱水一點點溫暖她的全身，可她發現發抖的感覺依舊驅之不散。

她能感覺到，很多雙目光若有似無飄過來，帶著同情和憐憫。

她想，她終於踩到了那片地，雖然是深淵，但終於沒有懸在空中樓閣的感覺了。

只是可笑啊，剛才混亂里不知道誰碰到了電腦滑鼠，於是投影上再度出現了幻燈片上最後那張照片。

一小時前所有的場景，就像是巴掌一樣落在她的臉上，那些她一個人回憶的甜蜜過往，彷彿一根根刺入心臟的針。

後知後覺，她終於感覺到了疼。

就在這片疼痛里，她一步步走到台前，拿起話筒，對所有人說：「抱歉今天讓大家掃興了，今天我和江辰凜先生的訂婚取消。以後我和他，將會是陌生人。」

說罷，她對著台下，九十度鞠躬。

直起身子時候，淚腺這才好像剛記得工作，滾出的眼淚糊了她滿臉，模糊了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