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金融論壇如期舉行。

上午九點開始,是專業性講座，中午休息，下午講座後會有不少討論的環節。

整個論壇持續兩天時間,從學術到商業，不少平時只在財經論壇上看到的人都會出現。

蘇青染幾乎忙得腳不沾地,因為這次雖請了記者,但主要拍攝任務都是蘇青染他們社團全權負責,結束后還需要馬上剪輯出片。

第一天上午一切順利,然而剛吃完飯，蘇青染去系裡辦公室放設備，才到門口就聽到了對話——「蘇青染是你們學校的吧？她那天訂婚宴上被甩了。」

「啊？什麼訂婚宴？她不是有男朋友嗎？就是我們金融學院的江辰凜,明天江學長還會作為學生代表發言。」

「就是和江辰凜的訂婚宴啊，他們鬧掰了。就在上周，兩人訂婚宴上,江辰凜遲到，還帶了個美女出席。嘖嘖，你們是沒看那個畫面……」

「怎麼可能！江學長和青染學姐那麼好,你從哪裡聽來的八卦？」

「是米曉月說的啊,蘇青染室友，她親口說的還會有假？而且,我姨父那天也在現場,我姨父是聞家那邊請來的,他也親口證實了！」

「天呢,快快快，到底怎麼回事,具體給我們講講唄！」

「那個情況下，是個男的肯定她都得硬著頭皮吧？畢竟要不是這樣，怎麼找回面子？」

「半小時後到吧，他們正在過來的路上。」系老師說著，又急匆匆往外走：「我先去看看禮堂那邊，你十分鐘后準備東西過來。」

裴景彥一眼就看到了抱著攝像機的蘇青染，身側蘇振沖他說了什麼，他都沒有聽清，瞳孔里只映著蘇青染抱著攝像機的模樣，而這次，攝像機鏡頭對著他，彷彿他是她整個世界的主角。

磁卡里的數據很快導入電腦，蘇青染看著進度條，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明明她們那麼要好，也從未有過任何矛盾和利益糾葛。訂婚宴那天，米曉月也和別的同學一起過來安慰了她。

「那蘇青染還真和裴總當場訂婚了？」

「唉，我怎麼覺得她有點可憐呢？人家裴總一看就是來演戲的啊，這後面兩人啥關係沒有，這個謊又怎麼圓？要找也該找個普通人啊，現在豈不是關注他們的人更多了？」

蘇青染驟然怔住。

顯然，只要是這類似的八卦,就不會缺乏聽眾，辦公室里全是社團同學，平時那些和蘇青染很友好的面孔，此刻眼底燃燒著興奮的光。蘇青染抱著攝像機站在外面，一時間覺得涼意從四肢百骸傳來。

也總有人覺得，談論他人的苦難或者難堪，就能取悅自己內心的黑暗，彷彿這樣自己就真的高人一等了。

她望著聚在一起的眾人，道：「所以我就該像個做錯了事的一樣，一直躲在家裡，再不出來見人？」

一輛轎車在學校門口停下，蘇振和裴景彥相繼從車後排走了下來。

禮堂里，第一排嘉賓名牌悄然多了『裴景彥』和『蘇振』兩個名字，而蘇青染則和一位師兄一起，架好了固定機位。

一切布置好，蘇青染抱著自己那台攝像機，來到學校門口。

但為什麼，總有身邊的人要在她身後插上一刀？

「這就不是我們要操心的啦，總之那天可戲劇了，換我我經過這種事，肯定都不好意思來學校了。畢竟今天這種論壇，不少圈內人，指不定大家在後面編排啥呢！我真是挺佩服蘇青染的，還敢來……」

她的父親和老公一同出現來學校，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指定讓她當攝影師，這感覺……有點微妙。

「不過米曉月還說，蘇青染臨時請了個演員來救場，請的還是江辰凜同母異父的哥哥。」

她操作著滑鼠，手指微微發抖。

等老師一走，所有人都不由看向蘇青染，氣氛再度詭異。

辦公室里對話還在繼續。

今天上午還沒聽自家親爹和裴景彥說，他們會來啊？

所有人都沒想到蘇青染就在門口，說人家八卦被正主抓到，大家都格外尷尬。

他們今早聯繫的時候，她還說讓他出差路上注意安全，裴景彥也沒說自己就在京市。

氣氛和諧，相談甚歡。

她沒想到，最早的八卦竟然是從自己室友米曉月口中傳出來的。

現在……

恰好，電腦進度條到了百分百，蘇青染站起來：「我沒有別的定向任務，現在過去？」

「你們肯定猜不到吧！是裴研科技的裴景彥！」

裴景彥回過神，終於將深沉視線從蘇青染身上移走，配合蘇振的話題。

「卧槽！她怎麼請得動的？哦不對，你說那是江辰凜哥哥，所以這位裴總是來救場？」「對，肯定啊，當時那種情況多丟人多尷尬啊，江辰凜當眾逃婚，蘇家面子往哪裡放？江家那邊肯定看著覺得不好意思，找了個臨時演員唄！」

心臟一下子便變得喧囂卻又寧和。

帶頭那位更是訕訕：「我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江辰凜他挺過分的，怎麼能逃婚？想要分手直接說不就行了，這樣讓人家女孩子多沒面子啊——」「啪。」蘇青染將設備放在桌上，取出已經滿了的磁卡，打開電腦開始導數據。

而且，她記得裴景彥領證那天說，他這周要出差的。

裴景彥和蘇振一起來，說明了什麼？

難道，這是要假戲真做了？

而就在這樣的氣氛里，蘇青染收拾東西，離開。

「誰啊？」

身側，蘇振見裴景彥發獃，於是輕咳一聲：「配合染染。」

「是嗎？」一道清冷女聲在門口響起，正是蘇青染。

辦公室里異常安靜。

早該想到的，必然會有這樣的時刻，人類的孽根性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散步流言的機會。

就在這詭異的氣氛里，系裡老師急匆匆過來：「蘇青染，你下午沒有定向任務吧？裴研科技的裴總和蘇氏的蘇總一起過來了，那邊缺個攝影師，你去配合一下。」

但兩人的氣氛顯然沒了剛剛在車裡聊到後續生意合作時候的認真，顯得敷衍又塑料。

心不在焉。

蘇青染對此絲毫不知，她和他們保持著兩米的距離，一邊走一邊退，安靜拍攝。

裴景彥才和蘇振說兩句，目光又重新落到蘇青染身上，他看到蘇青染的手沒有戴手套，才落在外面一會兒，指關節就有些發紅。

他不由蹙眉，和蘇振交換了個默契的眼神。

兩個男人幾乎同時開口：「門口這段已經拍了，就不用全程跟錄了，先進禮堂吧。」

系老師沖蘇青染點點頭。

蘇青染關好相機鏡頭蓋，將背帶掛在肩頭，雙手得以解放后，連忙放入溫暖的口袋。

一行人一起走向禮堂。而同一時間，一輛計程車在校門口停下。

江辰凜是直接從機場過來的，手裡還拉著拉杆箱，穿著一身休閑運動裝，徑直走向男生宿舍。

路過的同學熱絡沖他打招呼：「咦，好久不見啊，去哪裡玩了？」

「是不是和女朋友度蜜月了？我這幾天也沒見到你家蘇青染。」

「兄弟前些天不是說要訂婚？是訂婚去了吧？恭喜啊！」

江辰凜笑著點頭，笑容卻未到眼底。

他平時很少住宿舍，將東西放好后，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走向禮堂。

要進去的時候，有個同學叫住了他：「江學長。」

江辰凜點點頭：「嗯？」

他記得，這個學妹好像是蘇青染所在的社團里的，叫什麼他沒有印象。

女生指了指裡面，猶豫了一下，這才說：「你哥在裡面，青染學姐在當攝影師。」

江辰凜的腳步驀地頓住。

他想過會見到蘇青染，但完全沒想過，會這麼猝不及防。

他以為蘇青染會休息一段時間，不會返校。

呼吸變得滾燙，連帶著空了一周的心臟，都不自覺開始回溫。

女生見江辰凜應該是明白了，紅著臉走開。

不斷有同學簇擁著站在門口往裡看，顯然裡面的座位已滿。

有熟悉的聲音從那個禮堂里傳來，江辰凜聽到，是裴景彥的聲音。

低磁的、冷感的聲音，但因為話題是金融方面的，江辰凜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聽了進去。

心頭湧起幾分不甘。

從小，裴景彥因為比他大五歲，就一直站在他前面，彷彿一座無法跨越的大山。

在聞家人好幾次家宴里，明裡暗裡替他著急，說裴景彥畢業后肯定會去江裴兩家公司時，裴景彥卻什麼都沒要，直接從零開始，創立自己公司。

他考上大學，裴景彥創業成功，逐漸站穩腳跟。

公司上市，領跑業界。

就連現在，裴景彥在裡面接受採訪，而他只能是作為學生代表講話。

江辰凜深吸一口氣，走向門口。

同學有點多，好在他長得高，越過很多人的頭頂，一眼便看到了禮台旁邊的蘇青染。

一周不見，她還是記憶里的模樣，也是他很多次見她拍攝時候的樣子。

架著攝像機，認真而專註。

他們之間不過十幾米的距離，但江辰凜知道，那是隔著一條人命的鴻溝。

無法跨越。

他的眼底一點點染上濃重的夜色，就那麼看著蘇青染，根本移不開目光。

台上裴景彥不知說了什麼，另一位嘉賓跟著熱絡回應，氣氛一下子熱烈。

也是這時，江辰凜才看到，蘇振也在。

心頭驀然想起收到的那條消息——你再不回來，你的前女友和股份，都要成為裴景彥的了。

江辰凜喉嚨發乾，努力想要在蘇振和裴景彥之間尋找任何蛛絲馬跡。

直到，他看到了裴景彥左手上戴著的戒指。

應該就是個戒圈，江辰凜離得遠，看不清楚。但是他和裴景彥做兄弟多年，怎麼可能不知道裴景彥有沒有戴戒指的習慣？

他呼吸狠狠一顫，飛快看向蘇青染的手指。

她正在拍攝，現在的角度，左手被擋住，江辰凜看不清楚。

只覺得心臟彷彿被莫名的力量牽引著，瘋狂跳動著不安的旋律。明明理智告訴他蘇青染和裴景彥不可能有什麼，但江辰凜的心依舊恐慌。

他覺得自己是瘋了，踮起腳尖，目光一瞬不眨在蘇青染手指上。

直到腳都有些麻了，蘇青染恰好轉個角度拍攝，讓他看了個清楚。

那一刻，有解脫的安然。

蘇青染手指空的，她什麼都沒戴！

只是恰好外面的陽光照進來，落在蘇青染的身上，她脖頸上戴著的項鏈有些反光，亮亮的。

就在江辰凜兵荒馬亂的情緒里，講座結束。

裴景彥和蘇振站起來往外走，蘇青染抱著攝像機走在二人身側，他們一起，向著江辰凜的方向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