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蘇青染一直覺得，阿爾法是一隻有節操的拉布拉多，至少上次見到鄰居用火腿腸逗它，它都不為所動。

但現在，它吃著裴景彥的牛肉乾，嚼得那叫一個香。吃完一根，又去裴景彥的褲腿邊又嗅又蹭，一副撒嬌賣萌模樣。

蘇青染不知道是不是裴景彥以前餵過它，還是因為這傢伙本質還是有奶便是娘，此刻的畫面倒是莫名充滿溫馨。

和裴景彥平常的冷肅氣質截然不同。

「要喂它嗎？」裴景彥問。

蘇青染反應過來，想了想點頭：「好啊，謝謝。」

說著，她從裴景彥手裡抽走了一根。

阿爾法馬上撲到蘇青染懷裡，叼走了那根牛肉乾。

「該說謝的是它。」裴景彥道。

「我不要禮貌。」江辰凜索性用耍賴的語氣：「我只要你。」

江辰凜也扯出一抹笑：「可能太期待了。」

裴景彥明顯感覺到了蘇青染的局促，他於是站起來，拉開了彼此距離，道：「好，不用著急。」

他不知道自己在警惕什麼，明明裴景彥和蘇青染之間還有些距離，明明自己早已對訂婚宴的一切安排、有了計劃，但——至少此時此刻，一切似乎都無法容忍。

有種難言的蕭瑟和掙扎意味。

他的心像是被某種力道撕扯著，刻意去忽略將來，不管這是倒計時的十六天，因為這十六天，他都要百分百的佔有。

蘇青染故意眯起眼睛看他：「江辰凜同學，你這幾天有點怪怪的。」

沉默蔓延開的時候，來自身旁男人的莫名壓迫便又重新清晰起來，蘇青染開始覺得不自在。

想起什麼，她於是主動打破沉默：「對了裴先生，你的手串我已經起了型，今晚回去會繼續做，我會定時交工的。」

所以蘇青染只能再找裴景彥拿牛肉乾，兩人一個站著遞牛肉乾，一個喂拉布拉多，氣氛倒是莫名保持了平衡。

裴景彥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依舊彷彿無星的夜，他長身玉立站在高大的葡萄架下，輪廓清雋又硬朗。

蘇青染失笑，卻還是沖裴景彥禮貌點頭，這才對江辰凜道：「應該給你哥打聲招呼，我們就這麼進去不禮貌。」

蘇青染見他緊張，不由笑起來：「你不會真的是婚前恐懼症吧？我們只是訂婚，江同學緊張什麼？」

江辰凜呼吸驀地一空，他發音都有些乾澀：「哪裡怪？」

「染染，別看別人，看我。」身側，江辰凜似乎對她轉頭去看裴景彥的行為十分不滿，語氣帶著奶狗般的撒嬌：「你看別人，我都快酸死了。」

蘇青染意識到他在對她剛剛那聲『謝謝』做回應，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那也該謝的，我今天正好忘了帶吃的給它，正愁呢。」

蘇青染被拉著沒辦法，只好將那半截肉乾扔給了阿爾法。

「哦。」蘇青染手裡還有半截肉乾，她低頭瞧了一眼阿爾法，疑惑：「它哪裡胖了？我覺得挺標準呀。」

說完，喉嚨里再度湧起鐵鏽般的味道。

而女孩蹲著時候，小小的一隻，陽光穿過葡萄架落在她的臉上，光潔的面孔上便被灑上了斑駁的塗鴉。

女孩只是淺淺一笑，有別於之前的疏離客套，此刻細碎的陽光都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血液里有什麼在沸騰叫囂，可他臉上卻一如既往掛起了溫和寵溺笑意，和蘇青染一起走入別墅。

江辰凜瞳孔一縮，呼吸在霎時間收緊，幾乎是想也沒想，便飛快走了過去。

「怎麼？」蘇青染有些莫名，下一秒已經被江辰凜給拉了起來。

兩人不再說話，只有阿爾法嚼牛肉乾嚼得嘎嘎香。

裴景彥別開視線，淡淡『嗯』了聲。

話題好像又再次終止，蘇青染見裴景彥沒走，她又不知道還能繼續說什麼，更不會去試探他和江家現在的關係。

「小染剛去看了伯父的葡萄架吧？」聞越笑道：「等你和辰凜結婚，伯父到時去幫你們布置花園。」

任何人也別想染指。

江蒻在一旁打趣：「你不如直接去當園丁。」

他其實可以等，等很久也沒關係。

向來眼高於頂、對任何人都冷漠疏離的男人，手裡拿著袋和他氣質格格不入的牛肉乾，安靜注視著正在喂阿布拉多的女孩。

「阿爾法太胖，胖成這樣還想吃肉？」江辰凜快速地說：「別管它，我們先回客廳，你外套都沒穿，別感冒了。」

江辰凜卻不由分說，拉著她就往別墅里走。

畫面靜謐而溫馨。

然而，他並沒有理會阿爾法的熱情，而是直接牽住了蘇青染的手。

「染染。」江辰凜來到蘇青染身側，阿爾法幾乎是馬上就撲到了他腳邊。

她隨即抬眸，看向一直站在那裡不動的男人。

而江辰凜從別墅里出來找蘇青染，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莫名地，蘇青染又想到了她親手刻下的一筆一劃。

拉布拉多吃得開心，沖著女孩和男人搖尾巴。

聞越點點頭：「嗯，到時候可得給我結算工資。」

說著，他站起身：「我去做飯了，小染一會兒好好嘗嘗伯父手藝，辰凜，你也學著來，將來好好照顧你媳婦！」

「行，我去幫忙。」江辰凜說罷，也擼起袖子。

說話間，裴景彥從外面走了進來。

「景彥今天也留下吃飯吧，叔叔現在去下廚，你有沒有什麼忌口的？」聞越很自然地問。

裴景彥卻道：「我回來拿外套，今天就不吃了，晚上還有個會。」

聞越點點頭：「那改天。」

江蒻也道：「那景彥改天再來。」

說的改天，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是不是一家人，很多細節彼此都能體會，不用專門點穿。

蘇青染瞧向裴景彥，正要對對方說句再見，江辰凜就擋在了他們之間。

蘇青染哭笑不得。

裴景彥卻已經不動聲色去了沙發區取他的外套。

而就在這時，蘇青染的手機響了提示，是翟維發來的視頻。

她點開來看，發現翟維發了兩個視頻，都是和田玉籽料，一個是青花，一個是樓蘭三色。

蘇青染看得什麼都忘了，腦海已經自動開始勾勒設計，看適合雕刻怎樣的題材。

她迫不及待給翟維打過去：「大師兄，你不是說只有一個若羌黃口，這兩個又是哪裡的？」

翟維笑道：「我原本就覺得那個黃口不錯了，結果又看到這兩個，覺得你肯定喜歡。青花是後天公盤上公開競標的，樓蘭三色是和黃口一起出的，這兩天大家都盯著，你如果想要，必須儘快。」

蘇青染連忙道：「我明天飛過去，一定讓他們幫忙留著。」

翟維道：「沒問題，我這幾天都在那邊，我派人去機場接你。」

掛掉電話，蘇青染都還在興奮。

一旁江蒻聽到了她的話，於是問：「小染明天要出門？」

蘇青染點頭：「明天我得飛烏魯木齊，再轉去于田。我大師兄幫我找了幾塊好料子，我得去看看實物。」

江蒻轉頭望向自家兒子：「辰凜，明天陪小染去。」

江辰凜微微一頓：「後天一早我有點事。」

「什麼事？」江蒻不滿：「小染自己去新疆，萬一不安全……」

「系裡的事情，早就定了，還真不能抽身。」江辰凜說罷，問蘇青染：「染染，能不能晚幾天？」

蘇青染搖頭：「我都怕我明天去晚了被他們搶了，這次很重要，我為了三年一次的雕刻比賽找了很久的料子，都沒有特別滿意的。如果于田那邊的行，我未來幾個月可能都要專註比賽了。」

她說罷，又沖江蒻解釋：「伯母沒關係的，我大師兄在那邊接我，都有安排，辰凜是系學生會會長，他也有他的責任，我這邊自己能處理好。」

江蒻點點頭：「那我找兩個保鏢陪你去。」

蘇青染笑：「沒事，我爸肯定會安排的啦！」

「行吧。」江蒻這才妥協：「總之去那邊隨時給我們電話。」

蘇青染應了聲『好』，隨後又迫不及待去訂機票了。

一邊，裴景彥拿了自己的外套，沖江蒻打了招呼后離開。

經過蘇青染身側時候，女孩似乎因為太投入，從始到終都沒抬頭，也沒有察覺他的離去。

當天傍晚，蘇青染在江家吃完飯，江辰凜將她送回了蘇家。

開門的是蘇青染的表妹蘇淺糖，女孩在看到江辰凜的時候，先是飛快點了下頭，隨即便躲到了蘇青染的身後。

江辰凜笑：「淺糖好像又長高了？」

蘇淺糖比蘇青染要矮四厘米，她將自己藏在蘇青染身後，嚴嚴實實，也不發聲。

蘇青染於是沖江辰凜揮手：「好了，我家糖糖怕生，就不留你了。」

江辰凜顯然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也點頭：「嗯，那我走了，明天我送你去機場。」

等他離開，蘇淺糖才從蘇青染身後出來。

女孩十七歲，一雙眼睛很大，臉頰卻是小小的瓜子臉，皮膚白皙，看著我見猶憐。

「姐姐。」她聲音很小：「你明天要去哪裡？」

蘇青染拉著她的手坐下：「我得去新疆一趟，拍點料子回來。」

說著，她從包里取出一袋糖炒栗子，笑：「今天從你最喜歡的那家路過，順道買的，不過已經有點涼了。」

「哇！」蘇淺糖眼睛亮亮，開心地接過去。

姐妹倆坐下來一起吃糖炒栗子，蘇青染問：「爸媽呢？」

「散步還沒回來。」蘇淺糖已經剝好了一顆，卻先喂到了蘇青染嘴裡：「姐姐吃。」

蘇青染嚼了，揉了揉自己妹妹頭髮：「乖糖糖一直這麼孝順！」

蘇淺糖唇.瓣動了動，想解釋『孝順』不該這麼用，但又一時間舌頭打結，憋得小臉有些紅，於是又被蘇青染看著可愛，捏了捏她腮幫的小軟肉。

蘇淺糖原名秦淺糖，如今上高一。她四歲時候全家一起去海邊玩，結果遭遇離岸流，她被捲入水裡，是不會游泳的父母拼著溺水，一直托著她，等到了救援趕來將她救起，而父母卻永遠離開了她。

年幼遭遇重大變故，蘇淺糖就此患了失語症，後來被蘇青染家接過來照顧，也一直不會說話。

蘇青染還記得，直到蘇淺糖11歲時候，經過了七年心理治療的她第一次發出音節，蘇青染抱著她忍不住哭了，欣慰又激動。

只是蘇淺糖社恐又膽小，在外依舊不願說話，這些年，除了表姐一家三口，沒人知道她已經會用語言和人交流。

姐妹倆玩鬧間，蘇青染父母也回來了，一聽說自家閨女明天要飛新疆，父親蘇振就一拍大.腿：「得帶幾個保鏢才行。」

說著，已經去給自己秘書打電話。

蘇家最早其實並非什麼豪門，二十年前，蘇振還只是個超市小老闆。

因為有了閨女，想要給女兒最好的，所以他將開超市掙的錢拿來入股了一家小飲料公司。

而也是巧合，那家公司出了一款飲料，被當時很紅的一個明星推薦，大火了一把。

蘇振自此掙了不少分紅，而他入股的公司股東卻在那款飲料過氣之後，打算退出。蘇振便趁此直接將整個公司都接了過來。

那時候，蘇青染還很小，蘇淺糖家裡也剛出事被接了過來。

蘇振幾乎都將自己的時間撲在了公司上，是妻子盧若蘭照顧兩個女孩，一點點長大。

後來蘇振總說，青染和淺糖就是他的錦鯉，因為後來他的公司越做越大，直到成為了國內飲料龍頭企業。而他之後投資的別的行業項目，也幾乎都給了他滿意的回報。

只是京市豪門圈向來都不承認蘇家的存在，只覺得蘇振就是個運氣好的暴發戶，與裴家、江家那種百年世家的底蘊根本沒法比。

但蘇振也好，盧若蘭也好，都不在意這個。

他們將蘇淺糖當自己親閨女疼，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此刻，大家坐在一起吃糖炒栗子，等蘇振連續吃了五顆后才反應過來：「說好的減肥呢？」

盧若蘭笑：「吃飽了才有力氣不是？」

蘇振一想：「對哦，有道理。」

下一秒，蘇淺糖剝了一顆放在了他掌心。

蘇青染拿起手機，拍下了一堆栗子殼的照片，發了朋友圈，配字——【今天是倉鼠之家】。

大師兄最先給她點了個贊，隨後好幾個朋友也都點了贊。

接著是江辰凜，他評論：「沒有栗子吃，求安慰。」

蘇青染給他回復了個傲嬌轉身的小表情。

正要放下手機，突然又跳出了一個點贊，頭像是個礁石海邊的風景照，系統默認那種，一看就像是六十多歲老幹部長輩的風格。

蘇青染正想著是誰，點進去一看，第一反應是自己看錯了。

竟然是裴景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