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啾啾啾……」數只歡快歌唱的雀鳥正在枝頭跳躍,它們身形肥滿,一看就過了個好春,吃了整肚子膘。
「咕嚕——」一聲響亮的異聲突然打破整齊的雀鳴,這群鳥兒稍愣,隨即反應過來展開翅膀,眼看就要飛走。
一隻纖細的女人手忽然從密茂的枝葉后探出,猛地把綠葉壓低,另一隻手上的細枝瞬間出手,急速射向與她兩米距離的雀鳥,這一擊,就將尚來不及飛走的兩隻雀兒擊中,小鳥翻了個身從樹上倒地,撲了幾下便不動了。
曳羅小心地順著大樹上的藤枝爬回地面,撿起地上兩隻不過巴掌大的小鳥,抬頭看著飛離的一群鳥,嘴中發出遺憾的嘖嘖聲。
這是個十分茂密的森林,樹木都異常高大,陽光穿過密集的枝葉照在鋪了一層厚厚落葉的地上,金黃的光線完美與綠植融合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個獨立遺世的野地。
曳羅的肚子又叫了一聲,她有些不甘心地捂著肚子——她花了那麼多的時間潛伏在大樹上,等了許久才等到雀鳥群,然而還沒等她把網撒過去,鳥就被驚了。
只有兩隻塞牙縫的小鳥兒,好吧,聊過於無。
她張望了周圍一圍,見再也沒有她能捉到的鳥兒停駐,眼見頭頂的太陽愈高,她毫不猶豫邁開步子,小跑著出了森林。
風掠過身上有些破爛的衣裳,衣袂隨著跑動高高揚起,她越過一座小坡,又灘過一道淺河,終於回到了她的「家」。
曳羅看了他數秒,忽然一笑,「如果我說不呢,我也沒吃東西呢。」
她獻寶似地把果子放在少年面前,少年的目光卻定在她留著血跡的小腿上,秀氣的鼻子動了動,血的味道很淡,傷口已經止血,受傷時間有一陣子了。
而且如果他好了,他的直覺告訴他,若是他,肯定能捉回來不止兩隻雀鳥。
少年的臉色又黑了一些,一口咬向烤小鳥,以此表示他能「行」。
耳邊響起走開的腳步聲,一會又回來了,一陣香氣靠近他,隨後他的頭髮被曳羅揉了揉,「吃吧,小孩子多吃點才能長大。」
他睜開眼睛,看見地上放著一片葉子,上面盛著另一隻烤小鳥,而曳羅已經走遠了。
回到洞穴時,曳羅一眼看見躺在洞口地上的少年,一身雖然破了卻看得出質地很好的衣服,一頭漂亮的黑色長發垂散在地,雙目緊閉,人一動不動,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餓暈了。
這是個位於森林邊的石頭地,這裡泥土較為鬆軟,曳羅幸運地在這裡找到一個洞穴,於是暫且在這裡住下。
他艱難地撐著手坐起身,看著遠處身形嬌小的少女,眉頭皺了起來。
見人沒事,曳羅小鬆口氣,舉起手裡的雀鳥示意,「有東西吃了,我很快就弄好,你再等等。」
少年一怔,他以為曳羅去了那麼久,肯定在外面吃了東西……不過被人這麼當場駁回,他面上有些掛不住,直接就把少女的手推開,閉眼側躺下去。
柴火是現成的,她很快生起了火,雀鳥剛剛已經在經過的淺河處理過了,她直接將其串在樹枝上烤了起來,隨著樹枝的翻動,一陣香氣瀰漫開來,她向地上的少年望去,見他幾不可見地咽了咽口水,嘴角勾起了弧度。
少年臉上有些發熱,但他想他必須多吃一些東西,他的傷好得太慢,再這樣下去情況就大不妙了,雖然他失去記憶,想不起來往事,但他隱隱有種感覺,他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他想快點恢復。
她屏著氣上前,正想看看情況,少年原本闔上的眼睛倏地睜開,一雙漂亮得不像話的綠瞳冷漠地看著她。
曳羅有些意外少年竟然會提這種要求,救了他的這段時間,一向都是她給什麼他就吃什麼,除了一開始詢問此處情況,一直都是不多事不多話,這麼無禮地開口索要全部食物,還是第一次。
明明看起來就跟他年紀差不多,又瘦又小,還是個雌性,每次狩獵回來只能帶回鳥和魚這種毫無攻擊力的食物,簡直比幼崽還要弱,有什麼資格說他是小孩子?
他坐了一會,拿起地上的烤小鳥,憤憤地咬下去。
曳羅莞爾,並未說什麼,只是繼續著手上的工作,不一會,她起身來到少年身邊,輕輕將他托坐起身,把烤小鳥放在他手上,然後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你能自己吃嗎?」
曳羅好脾氣地等他吃完,想將他扶躺下去時,少年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角,清澈的嗓音開口,「那支也給我。」
曳羅再一次回來時,太陽已經快下山,這次她帶回了不少野果。
下午在狩獵一隻兔子時,她不小心被一隻老虎發現,經過九死一生,終於虎口脫險,原以為晚上要餓肚子了,不想滾下去坡地時,意外發現一片野果子地。
少年發覺了她的表情,臉色當即沉了沉,再不看她,閉眼睡去。
「怎麼不吃?挺甜的。」
少年看了曳羅許久,半晌伸出手拿了個果子『咔嘣』一聲咬下去,心想撿個果子也能受傷,果真是比幼崽還要弱。
兩人一會就把食物消滅完,曳羅把地方收拾乾淨,在外面洗乾淨手后,走進來對少年說:「換藥吧,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說著,她拎來放在一旁的背包,拿出乾淨的繃帶。
坐在火堆旁的少年身子僵了僵,一頭比墨還黑的烏髮垂在臉頰兩側,面色蒼白,嘴唇緊抿,搖曳的火光照在他有些稚嫩的臉上,一時戳中了曳羅心中某個點。
她軟了口氣,用以往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口吻輕聲說道:「今天再換一次葯明天就好了,放心吧,不疼的。」
被當成小孩子的少年臉色突然就變了,他咬緊腮幫子,從牙縫裡擠出話來,「誰怕疼了,你趕緊的,手腳快點。」
說著乾脆地躺到地上,一把扯開覆在身上的衣袍,露出腹部綁著的厚厚繃帶。
他身上穿著的是類似綢質的衣袍,在火光照耀下顯得流光溢彩,曳羅的目光卻被他的傷口吸引住。
厚繃帶上依然同前幾天一樣,滲著血,解開繃帶時,已經凝固了血液的繃帶同肌膚沾在一起,扯開時的痛楚可想而知,於是她動作放輕,麻利地解下,動作間眼角掃了他一眼,發覺對方板著一副面無表情的臉。
這模樣……
她取來藥膏幫他擦上,又細細地綁上繃帶,眼見對方細微地鬆了口氣,她突然動作一頓點在他傷口上。
幾乎是同時,少年飛快地變了一下臉色,犀利的眼神射向她。
曳羅彎了彎眸子,滿意了,幫他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小孩子怕疼很正常,不要裝出一副死魚臉喔。」
少年:……
他冷笑兩聲,不再理她,把衣袍拉好,便撐著身子躺在乾草堆上,閉目假寐。
夜色漸漸暗沉,月亮已經升起。
曳羅把背包里的東西收拾好,又翻了一下火堆,讓火更旺一些,走到乾草堆旁,略略拍了拍,對閉著眼睛的少年說道:「睡覺了。」
原本閉著眼睛的少年一下子睜開綠瞳,瞪著眼睛和她對望。
少女彎著一雙笑眸,好脾氣地望著他,他……忽然想到今天對方留給自己的烤小鳥,還有剛剛幫自己換藥時的專註神情……眼眸緩緩垂下,他翻了個身,驟然變成一隻全身雪白漂亮的狼。
無論看多少次,獸人的變身還是令她驚嘆,這個神奇的世界啊!
曳羅滿足地躺下,慢慢往白狼方向挪去,摸到邊上的又細又軟的皮毛讓她覺得手指都癢了起來,好想抱一抱蹭一蹭呀——
可是,同她面對面的白狼豎著一雙警惕的綠瞳,神情是肉眼可見的不悅,還是知分寸地收回手,這樣已經很好了,之前他還不肯獸化讓她取暖呢,慢慢來吧,受傷的狼崽子戒備心重是正常的……
外面的風呼呼地吹著,這個神奇的大地,在夜間來臨時,溫度漸漸下降,洞穴中,曳羅依著獸化了的少年,一時覺得,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曳羅往白狼方向靠了過去。
那一天,她剛找到洞穴,正在森林裡遊走,準備挑些弱小不能反抗的小動物下手,突然聽見一聲悶響——
等她尋聲找去,便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寬大的衣袍蓋住了瘦弱的身驅,散亂的長發下是幾無血色的臉,曳羅動了側隱之心,連忙幫它止血,血止住了,少年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變成一隻白狼,不過一米多長的狼身,看起來還是個幼崽……
一開始,少年的戒心十分之強,每一次替他換藥,都能感覺到一股凜然的氣息鎖住自己,似乎只要她動一點壞念頭,少年就會毫不猶豫化為狼身咬斷她的脖頸。
但曳羅為什麼要動壞念頭?她救他純粹就是想救他,不摻任何目的,或許是這段時間的盡心儘力照顧,少年終於放下了一些戒備,也肯變成狼身讓她半夜取暖……
曳羅縮著身子,漸漸陷入夢境,身子無意識地朝散發著熱源的白狼靠去。
白狼瞬間睜開眼眸,下意識就將曳羅推了出去,看著對方縮著身子瑟瑟發抖,他再一次懷疑,這女人救他,只不過是為了抱他取暖。
他是那種好心的人嗎?
呵,凍死算了,他閉上了眼睛。
半夜,一陣寒風從外吹進洞穴里,頑強燃著一息火苗的柴枝被風一踩,最後的火光也滅了,今晚似乎比平時還要冷。
白狼慢慢睜開眼睛,周圍幽暗一片的視野並不能阻止他視物,幾乎是一瞬間,他就看見那個縮在一臂距離之外的少女,她的臉色白得像紙,全身縮成一團,氣息很弱,看起來……真的要被凍死了。
也太弱了吧?
撿個果子能受傷,睡個覺能被凍死,幼崽都比她強。
白狼喉間發出一聲咕嚕聲,慢慢伸出爪子,把少女勾回自己身邊,嘖,真冷,像一塊冰,他要是不救她,恐怕會死吧?
「算了,總不能讓她被凍死。」
他哼了聲,輕輕把少女搭在自己皮毛里,慢慢闔上眼睛。
月至半空。
皎潔的月光落在大地上,照在洞口,微弱的光線映在乾草鋪邊上,隨後那光似乎動了,緩緩往上移,滲進乾草鋪里的曳羅身上。
她的身體忽地微微發光。
不過一瞬,頃刻又暗去,白狼睜開眼睛,看著對面少女酣睡的表情,疑惑地眨眨眼,一會慢慢閉上眼睛睡去。
他不知道,少女小腿上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皮膚恢復了光潔,而同少女靠在一起的他腰腹上的傷口,也在慢慢痊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