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周六
第五十七章周六
盛川看到這問題,就輕輕挑了挑眉:「還真是這個啊。予殊,寶貝,這扇門不是盛修止留給你的吧?」
當初盛修止在盛夜的記憶里和凌予殊見過面,提起過這扇門的事,其他人格都還不知道。
凌予殊說:「盛叔叔,是我自己留給自己的。盛哥說我走過了七個世界之後,根本忘不了你們,總想回去看看,然後……呃……乾脆把記憶封存了。」
說到後來,聲調開始逐漸小聲。
之前都沒意識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才是把他們忘了的始作俑者!
盛川也沒生氣,伸手用指節蹭了蹭他的臉,含笑道:「予殊,這讓我怎麼說,你可真是又絕情又深情啊。不過這當然不是我們予殊的錯,主要是盛修止的錯。他錯誤佔了99.99%,予殊佔了0.01%,主要就是因為予殊太心軟了,居然真的幫他走過七個世界做這件事。」
凌予殊:「盛叔叔你說的太對了!絕對就是盛哥的錯。他之前還躲著不敢見我,等我找到他的,他完蛋了。」
他伸手晃了晃盛川的手臂,「盛叔叔,快點,回答問題。我想開門。你現在可別跟我說什麼『不想說不想提』這套啊。」
盛川:「都到了這時候了,哪有什麼想不想的——予殊,我沒有任何事情,不能告訴你。盛凜說的『違逆本性去愛你』,沒有錯,的確是這樣的。」
他比凌予殊高出大半頭,這時候就低下頭,溫柔地看著他:「我本質上是特別特別貪心的那種人,予殊,我想要什麼就會抓在手裡。我不會分享,不會讓步,不會後退,如果我後退了,就只可能因為我在謀籌更多的東西。我愛你,我就不會想讓你心裡再留著別人。」
凌予殊輕輕蹙了蹙眉。
凌予殊(抬起頭來):「還沒有呢,盛叔叔,你知道嗎?」
「沒有悲傷的時候,快樂也沒有意義。予殊,你離開了,盛魚的極限是三天,你想那三天之後,魚魚會是什麼樣子?」
凌予殊又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盛叔叔,盛哥也和你提了交易,是嗎?你同意了嗎?」
盛川笑道:「覺得我說的這個人和你現在認識的盛叔叔不太一樣,是嗎?寶貝,我和你相處七年,我在不斷試探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到了第六年的時候,我確認了,你就是想讓我放棄這種『貪心』。
盛川彎了彎眼睛:「也有不經意叫錯的情況啊。所以後來你學乖了,上床的時候都叫我老公。」
凌予殊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訥訥地說:「敢情叫錯名字是我故意的啊。我還以為自己走的是笨蛋任務者的路線。」
盛熵目光游移,左看右看,最後硬著頭皮道:「就……我父皇一直很討厭我,小時候還把我丟進冷宮,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天有異象,天師批命,說我日後必成暴君,葬送祖宗千古基業。那我父皇就是個很封建迷信的人嘛,他超信的。
「你把我叫錯過其他人的名字,你讓我知道你心裡還有個盛修止,甚至你故意讓我知道我和盛修止有著相似的臉,都是為了這個。
的確,最後距離開門,就只剩子忱的問題了。
他要快樂地大笑出聲。
他說:「寶貝,我——我們,等你。」
凌予殊一時失神。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問題,他腦海里瞬間反映出來的場景,是癲狂的風浪里下,血紅色的翻湧的海。
「予殊,你是第二天離開的。」
盛川就看著凌予殊這刻的樣子。第無數次,他為這樣的凌予殊深深著迷。
盛哥胸口的胸肌肉眼可見地癟下去了,肱二頭肌也pia一下沒了,臉變得年輕熱忱,生機勃勃的,那是——子忱。
盛川:「聽過那句話吧,『我們40歲時,會死於一顆我們在20歲那年,射.進自己心裡的子彈。』人對自己,可以很殘忍,盛修止尤其是。他會想,那是他自己,所以再痛沒關係。那是他自己,所以他能承受。」
盛熵小小聲說:「哥哥,我要是說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凌予殊:「誒?怎麼了?你這是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呢?」
只是對方看起來頗有點坐立不安的樣子,總之表情很奇特。他最後咬了咬唇,懇求著說:「哥哥,你,你一定要讓我回答問題啊。」
盛川:「我沒有啊。不只沒有,我還幫你罵了盛修止一頓,讓他不要做美夢了,這一生他都不要想擺脫我們的存在——因為予殊愛我們。予殊愛我們,我們就是存在的,他抹殺不了,誰都抹殺不了。」
盛川就抱住他,把他按在自己胸口,溫柔地說:「乖了,哭什麼。」
「我又拖了一年,到最後,你……很苦惱。那個時候,我就想,算了算了,你要什麼我就給你就是。我在內心對自己說,我不再奢望擁有予殊的一切,這些都沒關係,什麼都沒有關係,只讓我擁有他的此刻也好。
他還要埋在這兒一輩子都不起來。
凌予殊:「這什麼免責條款啊!現在我覺得你說了到時候我肯定會生氣。快快,說吧,趕緊說趕緊生氣。」
「他不懂難過,所以他永遠不會懂什麼叫『開心』。盛修止創造出這個人格,他給盛魚的不僅僅是無時無刻的快樂,也是無時無刻的難過。
盛川的人格潛入了意識深處,很快,又一個人格浮了上來。
盛川繼續道:「盛凜說我們就是垃圾桶旁邊的紙團,衣物上的污漬,床單上的黑灰,那些應該消失的存在,倒也並不完全是這樣的。予殊,我不是在歌頌苦難,只是每一段過往都有它的意義。
凌予殊感受了一下埋胸的感覺——OK,不哭了,他要笑。
「盛修止如果認為,我們消失了,就代表他所有的痛苦回憶都歸於圓滿、所有的黑暗面都趨於消散,那不可能。那隻能讓他的內在,更快速地瓦解。他要做的,是承認過去的一切,承認,然後接納。」
「父皇就立了二皇子做太子。那個傢伙居然也想娶你做側妃!他年紀跟盛川差不多,老不正經的傢伙,後來就也被我們聯手陷害,被廢黜了。
盛川笑了笑:「這話很爹系,除了我,可能也沒別人願意和你說,怕你覺得他們爹味。那就我來說了吧:盛魚難過的時刻如何度過呢,他就游來游去,吃吃喝喝玩玩啊。
盛熵沒吭聲。他糾結來糾結去,好像心中各種天人交戰,最後還是把手貼到了那扇門上。很快,他的問題就顯現出來:
【密鑰2:太子妃之位,是怎麼來的?】
凌予殊聽他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眼眶裡又蘊滿了眼淚。
看到問題,盛熵瞬間氣惱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問我這個!什麼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凌予殊被逗樂了一下,隨後又悶悶不樂起來,他說,「盛哥為什麼要設定出這種反人類的任務。」
他攬過凌予殊,在對方唇上印下一吻。
「子忱啊!」凌予殊喚道。看到子忱,他總是會有油然而生的親切和開心。
結果過了一會兒,就聽盛川道:「寶貝,盛魚的問題,你有找到答案嗎?」
凌予殊聽懂了他的話。他最後點了點頭,堅定地說:「盛叔叔,我知道我要去做什麼了。」
「結果過了很多年,有一年除夕,天師突然又給你批了命,說你是鳳命。當時的太子就想娶你做側妃,可是太子都40歲了,比盛川那個傢伙還要老,我們肯定不能忍啊,就我跟你跟你爹你娘一起聯手,把太子搞掉了。
凌予殊:「……子忱,所以現在是哪壺沒開啊?」
「三皇子身有殘疾,我父皇又立了四皇子做太子。他是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居然說願意娶你做正妃。就憑他?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後來被我們聯手送去坐牢了。」
他還有想往下說的意思,凌予殊倒是已經滿頭問號:「……你就直接說,我們到底搞掉了多少個皇子?」
盛熵:「搞掉了五個,然後就輪到我做太子啦。」
凌予殊:「我去,然後你也要娶我做太子妃,也被剋死了嗎??」
盛熵:「怎麼會。是我父皇那個老不死的,居然想讓你進宮!!那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啊哥哥!!太監總管向我稟報的時候,我要氣死了簡直。我跟你爹你娘商量,乾脆反了算了。」
凌予殊:「哈??」
他拿的到底是什麼劇本啊請問,克夫妖妃?黑寡婦??太子妃奪命記???
盛熵:「後來倒是沒反,主要是我父皇吃錯了葯,身體垮掉,我以太子之位代理朝政。說起來,昨天我回了自己的世界一趟,那個糟老頭子好像要不行了哦,嘿嘿。」
凌予殊:「因為你是太子,我又是鳳命,所以我不得不嫁給你嗎?」
盛熵剛剛還在興高采烈地罵自己的渣爹,這時候頭就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說:「嗯。諸多朝臣一起上書,來說這事。天師也站出來說,哥哥的鳳命很兇,只有同是凶命的我,才鎮得住。我那時太子之位不穩,情勢所迫,哥哥後來也同意了。」
凌予殊:「不對啊,就這,我就會生氣?你瞞著我什麼了吧?」
盛熵小小聲地說:「啊……就……其實是,朝臣是我安排的,天師站出來也是我安排的。對不起啊哥哥。」
凌予殊心情複雜:「子忱,你連我都算計進去了啊。」
盛熵抓著他的手,已是急切非常:「哥哥你相信我,我當時真的很怕哥哥你和別人結親啊!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的哥哥!」
說著又抿了抿嘴,可憐兮兮地說:「哥哥,要是你不原諒我,我也願意按照追妻火葬場的流程,全部那樣走一回。」
凌予殊:「……什麼火葬場?你這都哪兒學的詞兒啊!」
盛熵:「聽盛衍說的,他之前吐槽盛凜,我就學會了。」
凌予殊:「你不要瞎學奇怪的東西好吧!行吧,等我恢復記憶的,想起了到底怎麼回事,再跟你算賬。」
他想了想,又問:「盛凜的話你們都有聽到?違逆本性,子忱,你違逆的是什麼本性啊?」
盛熵臉上的表情,在這一刻空白了一剎那。
凌予殊甚至突然覺得,這件事,或許比盛熵前面說的「算計他的太子妃之位」更要難以啟齒。
再難以啟齒,盛熵後來仍然開口說了:「哥哥,天師有些話沒說錯,我……我的確可能會成為暴君——如果我沒有遇見你的話。我恨他們所有人,恨皇宮,恨縉國,恨整個世界,那種怒火就在我心裡燒,我根本控制不住。
「可是後來,我認識哥哥了。」
少年抬眼望向凌予殊,目光澄澈,像一汪湖水。
他說:「哥哥不想讓我成為那樣的人,我就可以不成為那樣的人。」
凌予殊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複雜。說真的,他想不齣子忱這樣的少年成為暴君的樣子,就好像之前聽陳周說起,盛修止曾經失控砸碎了整個咖啡廳的樣子,他就是想象不出來。
「子忱,這不是你的錯。」他最後說。
「嗯,」盛熵道,「我也這麼覺得,這都是盛修止的錯。」
凌予殊:……
甚至,無法,反駁。
救命啊真的無法反駁!
別人都算了,子忱這種小可憐,年少時過的苦日子,都是因為盛哥自己腦補出來的啊!完全都是因為盛哥自己腦補出來的啊!
結果盛熵笑了笑,他突然湊了上去,很快很快地從凌予殊唇上偷了一個吻。
他說:「哥哥,你去吧,見到盛修止的話,要幫我罵他。」
他側身兩步,讓出了那扇門。
現在,七個人的密鑰問題,凌予殊都知道了答案。
是時候打開這扇門了。
凌予殊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站到門跟前,像盛熵他們的樣子,伸手將手掌放到了門上。
一點微弱的電流感傳來,很快,門上同時顯出了那七個問題。
凌予殊在心中默念答案。
【密鑰1:盛衍最恨的人,是誰?】
是他自己。
【密鑰2:盛熵的太子妃,是怎麼來的?】
一個倒霉催的「鳳命」和子忱的算計。
【密鑰3:盛凜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是什麼?】
自己的離開。
【密鑰4:盛川說『把你想要的給了你,你就走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違背本能的愛。
【密鑰5:和盛夜的那一晚發生了什麼?】
喝了自己的血后,反而中了藥效的大笑話事件。
【密鑰6:盛魚難過的時刻如何度過?】
吃吃喝喝玩玩……像他一直那樣。
【密鑰7:盛危的病症,到底是什麼?】
性.癮。
隨著他一點一點在內心解答完畢,面前的門上突然有一道一道的光華閃過,很像北歐的極光,非常絢麗;而凌予殊在瞬間,被吸納到了那門裡面。
一陣失重感之後,凌予殊彷彿上樓時一腳踩空,然後他的意識,就跌落進了一處空間之內。
那是一處浩瀚無際的星空,廣袤到讓人覺得恐怖的程度,絕大部分地方都是無盡的暗,零星能看到一點恆星的光,像是天幕中的一點微弱的光點。這樣的場景中,很難不被人類自身的渺小所感染震撼,宇宙那種孤寂感撲面而來。
而當凌予殊來到此間之後,自他身畔開始,有一個又一個的圓球,被點亮了。
那圓球有大有小,像是微景觀玻璃罩擺件,只是透明的玻璃球裡面,是各種各樣的場景。
那是……凌予殊的記憶。
離他最近的玻璃罩球里,都是各種各樣的——死亡場景。
有車禍,有空難,有謀殺,有落水,有地震……太多了。
凌予殊突然懂了,之前盛凜所說的「土撥鼠之日」,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伸出手,觸碰到一個光球后,附近的所有光球都猛然湧入了他的大腦。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在這刻變得清晰。
他曾經死了133次。
盛修止回溯了時間,但是他仍然記得自己的每次死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