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破綻
葉清黎以為自己是必死的結局,結果她再度睜開了眼。
陌生又熟悉的山谷和幽潭,她轉頭往上看,看到了綿延不絕而上的山體,十分陡峭,她恍惚想起來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她當初被葉婉星算計后,跳下去的那個懸崖的崖底。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重生?這個念頭突然在腦海中冒了出來。
葉清黎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身體的痛苦,她命大,運氣也好,在掉下來時被樹枝等物攔過幾次,減緩了衝擊,而後又掉落在了潭水之中,再加上之前已經突破到了鍊氣期三階,如此,好險給她撿回了一條命。
死罪免了,活罪難逃,葉清黎四肢無力,身體疼得冷汗直冒,都分不清臉上的是水珠還是汗水了。
不行,她得躲起來,因為,她知道待會兒會有一個鬼修路過。
那個鬼修並非真正的鬼修,而是偶得了一份鬼修傳承,然後學了點制屍傀之術,大本事沒有,但在水月城這種小地方倒是混得極好,和葉家暗地裡有著不少合作。
若是被他逮住,她必然又要重複以往的命運了。
葉清黎拖著沉重的身體,借著水流的推力往一處隱蔽之所遊了過去,莫名地,她對此處感到了些許的熟悉。
她之前似乎並沒有到過這個角落?
葉清黎身體一沉,被突然出現的,如龍捲風一樣的水流拉扯往下,待她雙腳落地時,她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個只散發著瑩瑩光亮的山洞之中。
而在一間小屋子大小的山洞裡,還坐著一個高大的男子,長發如瀑,面容隱藏在陰影中。
葉清黎走近了,才借著微弱的光亮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樣,但在看清楚之後,她卻開始懷疑,這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雕像。
不過就算是雕像,她也從未見過有如此絕艷的審美眼光和鬼斧神工般的技藝。
光論皮相,齊肅已然是少見的美男子,在水月城便是頂尖的存在,但和眼前的男子相比,拙劣得像是孩童初學雕刻而製成的玩意兒。
葉清黎第一次感受到色相的威力,下意識地靠近了他,俯身,湊近,彷彿貼面般的距離,她依然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絲毫的瑕疵,他的皮膚宛如精細打磨過後的美玉,不知道摸上去,會不會也如預想中的那般溫潤呢?
她有些想親吻他。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葉清黎蹙起了眉頭。
她怎麼會想親吻一個陌生的男子呢?難道自己也是個會被美色迷昏頭的人嗎?
葉清黎納罕,縱然心中有個聲音在驅使著她這樣做,她依然強行往後退,拉開了彼此之間身體的距離。
葉清黎發覺自己似乎比之前力氣更足了,不待她去想怎麼回事,眼前的男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男子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緊接著便露出了嫌惡和冷酷的殺意。
葉清黎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她覺得,他不應該這麼看她。
這種眼神她看得太多了,沒有人見到她的臉會無動於衷,有人甚至會直接嚇到尖叫,嘔吐,只是嫌惡而已,太正常了。
她早該習慣了才對,為何現在她會產生如此違和之感?為何她會肯定地認為,他不該這樣看她?
葉清黎脫口而出的問道:「你是何人?」
男子道:「你不配知道。」
男子的聲音像浪花重重拍打過礁石,一開口便極有氣勢,這股氣勢會讓人忽視他本身的嗓音,但她的耳朵誠實地開始微微發麻、酥軟。
葉清黎:「……」
明明對方說話如此不客氣,眼神也是直晃晃的厭惡,為何她居然還能去欣賞他聲音的動人之處?
葉清黎覺得自己現在反常極了,不像她。
按下所有異樣,葉清黎解釋道:「抱歉,這位閣下,我無意闖入,是……」
男子似是不耐煩聽葉清黎說完,直接打斷道:「擅闖者,死。」
話落,男子手中多了一柄墨玉一般的長劍,朝著葉清黎刺了過來。
「殺了他。」葉清黎的腦海中突然出現這樣一道聲音:「他要殺你,你快去殺了他!」
殺死你的敵人,就如同往常那樣,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葉清黎以往殺人總是手起刀落,用最簡單至簡的招式取人性命,從不猶豫,但這次,她竟然猶豫了。
長劍刺入了她的胸口,痛感襲來,她卻在看著握劍的男子微微發獃。
「快殺了他。」
「殺了他。」
「殺!」
腦海里的那道聲音就像是她的心聲,她的意識,她的意願在吶喊,在自救。
但是,不對。
非常不對勁。
她明明不想殺他,這不是她真正的想法。
葉清黎與眼前的男子對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看的不是她。
他眼中的人,似乎不是她。
這很奇怪。
他握著的那把劍,也很古怪,她覺得,這把劍應該是的她的,不該由他握著。
而且她由衷地覺得,他不該傷她,這把劍也不該傷她。
太奇怪了……
反常感,剝離感,異樣感,還有強烈的不真實感,它們總是被她忽略,藏在心底里,現在卻一股腦的完全的爆發了出來。
不對,非常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個男子和這柄劍,絕對不會這樣對她!
這股信念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割開了這片幻夢一層又一層的幕布,四周的一切開始崩塌,熟悉的場景一層層顯露在她的面前,又逐漸地在她眼前碎裂。
最終,識海中的神魂真正地睜開了眼睛。
意識真正回歸的那一刻,葉清黎想起了所有,她讚賞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酒酒和幻夢。
泯的神魂的確強大至極,對方強行讓她經歷了一次心劫,若非有兩位神獸在一旁傾力協助,她很容易在裡面迷失,最後要麼就是醒不過來,要麼就是直接變成了嗜殺的瘋子。
酒酒和幻夢看到葉清黎醒來,激動的泛起了淚花。
「主人主人你終於醒了嗚嗚嗚……」酒酒撲到了葉清黎的懷中,淚眼朦朧,這次他可是實打實的急哭了,並不是在故意撒嬌。
泯的神魂太強大,酒酒和幻夢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對祂做什麼,一個不慎,毫無用處不說,還容易打草驚蛇,眼看著葉清黎的沉睡的時間越來越久,神魂也愈發的虛弱,他們自然是要急瘋了。
最後,是墨衍強行與他們取得了聯繫,給他們支了招。
墨衍讓他們不用去管泯,而是在葉清黎的身上使勁兒,讓她察覺到反常,生出懷疑。
葉清黎浸入地太深,酒酒和幻夢做了很多努力都有點無濟於事,比如酒酒把葉清黎的肉包子弄出了酸味兒,她卻面不改色地吃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當然,包子變酸只是一個小小的試驗,酒酒和幻夢還改變了很多事情的細節,打破了邏輯,但一來他們不敢驚動泯,所以出手非常小心,不敢有大動作,二來葉清黎實在浸入地太深了,會自發地忽略掉那些本該注意到的細節,所以他們並未取得太好的成果。
直到墨衍再次提出了一個法子,讓他們在「他」的身上做手腳。
葉清黎忽視了身體的異樣,虛弱。冰冷,還有本該發作的春藥全部失去了作用,她也下意識地並未深思。
但是墨衍身上的異樣,卻讓葉清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違和感。
因為,墨衍絕對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墨衍愛她猶勝自己的性命,獻祭一事便可看出。
除此之外,葉清黎太了解墨衍了,在她看來,墨衍是墨衍,又不是墨衍,過分的割裂,一堆的破綻。
例如,以墨衍的教養和脾性,他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女子毀容,樣貌醜陋便露出那樣嫌惡的神情。
他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人。
還有,他不用劍,他的本命武器是一桿由天雷時時淬鍊的長槍。
他用的那柄劍,墨黎,則是她的本命劍,是他親自用心血和肋骨打造後送給她的。
本命劍如何能噬主?
墨衍又怎麼能拿著墨黎刺入她的胸口呢?
葉清黎的內心因此發出了強烈的質疑,所有的異樣都無法再被忽視,她得以在冗長的噩夢中驚醒。
這個幻境最強大的就是,裡面的事情基本上大部分都是葉清黎所真正經歷過的,偏差不大,最適合用來困住她。
被困在其中的葉清黎,最後不管是太沉迷其中不願醒來也好,因為極度的痛苦而被逼瘋也好,都會使得她的神魂愈發虛弱,直至完全無力抵抗泯的吞噬。
泯的種種謀划事實上並不差,但很顯然在葉清黎這裡差了點運道,之前一次次失敗,這一次,仍然是棋差一著。
因為葉清黎留的後手,泯的計劃再次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