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在這之前的許多夢境重新在她的腦海里上演,她看到了當時的事故現場，白色的SUT因為受力將欄杆都撞得變形了，主駕駛位上她陷入昏迷,鮮紅的血液從她的額角、鼻腔流出,而另一旁同樣受傷嚴重的桑蕪卻費勁全身力氣，想要抱住她。

血液浸透了白色的衣裙，宛若軟雪上的血梅。嘴角的血液不斷溢出,桑蕪淚眼朦朧,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抬起手去碰碰她，可她再也沒有力氣了,眼前最後一絲光亮消失時,那纖細且血跡斑斑的手也沒能碰到主駕駛位上的人。

「她好可憐啊，她這麼喜歡你，什麼都願意為你付出。」0713的聲音緩緩響起,「而你呢，你好像一直都在傷害她。」

「如果你們沒有相遇，或許她會過得更好」

剩餘的話被宋苒驟然上前的動作止住,她臉色冰冷，黑墨般的眸子里彷彿藏著刀子,手上的力氣不斷加重，她眼底浮起絲絲戾氣：「你做了什麼？」

白鳥並不是一道虛影,脖子被掐住時，它的語氣卻夾雜著幾分得意：「我不是在幫她嗎？這是很公平的交易,她想要你活過來,她在這個虛假世界里的遭遇全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它笑了下：「本來你們兩應該會按照我撰寫的結局繼續下去,可是你回來了,你把我趕走了。」稚嫩的嗓音逐漸變得沙啞,宛如滄桑老者，「我跟她說了，你會活著，但她可能會失去全部，她答應了，所以有了這本書，有了這個虛假的世界。原本我設置的故事劇情並不是這樣，你不會進監獄，她也不會自殺，我只是讓你們兩人永不相見而已。可是到底是我低估了你們，在你十三四歲的時候，你好像忽然有了警覺，背著你身邊所有人開始做一些讓我可能面臨失敗的事，我不得不出手啊，是你逼我的。」

指腹用力到發白，宋苒的手指不斷捏緊。

「我把你送去了另一個世界，哦，那個也是假的，這都是我靠能量設成的。我將這個世界的你變成了紈絝子弟，將你們的結局設置成了那樣，這是我對你的懲罰。」0713黝黑的眸子轉動，彷彿是一隻精造的玩具鳥，「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又回來了，你在那個世界出了意外，這個意外讓兩個世界的能量失衡，我雖然是設成者，但它們成形后都有既定的法則，你回來了，我就沒有辦法繼續擠占你的身體。」

在她們真實生活的那個世界里，她才是那個出身泥濘的人。而真正的桑家也遠比虛假世界里的桑家更加富裕，桑蕪是承載著桑家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千金。

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小孩子，白皙的臉蛋就像糯米糰子般軟乎，眼睛比她懷裡抱著的小貓都要大，五官精緻像極了畫里的年娃娃。見到她睜眼，小桑蕪害羞地立馬躲到了桑母身後，奶乎乎地說：「姐姐、醒了哦。」

從七歲到十八歲，十一年的時光里，她始終陪在桑蕪身邊。她看著她從一個奶娃娃，出落得亭亭玉立。桑父桑母晚來得女，對其百般寵愛，桑蕪卻沒有沾上任何的壞習性，她連一點驕縱都沒有。小時候軟乎乎的，長大了也是，尤其是笑起來小梨渦深陷時，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是什麼讓她們相遇的呢？大概是她和桑家人的同情心吧。她從小被丟棄在孤兒院里長大，那家孤兒院院長表面慈祥但卻因為早年遭遇經常對她們施以虐待，只要有人違反她的命令，她便會將她們鎖進地下室里進而實施虐待。

周遭昏暗靜謐，宋苒目若冰霜地凝視著眼前的罪魁禍首，另一隻攥起的手將掌心刺得發疼。

是什麼？

安苑阮的舞蹈天賦，所有光環都是從桑蕪身上剝奪而出的，那並不是她所擁有的，這一切都屬於那個被所有人疼愛，在象牙塔里起舞的桑蕪。

她恰巧遇到了去山間寺廟燒香的桑家人，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桑蕪，儘管過去這麼多年，但那一幕她始終記得很清楚。她被善良的桑母帶回了桑家別墅，從柔軟的大床上醒來時，最先映入眼帘除了水晶吊燈外，便是站在一旁一臉好奇盯著她看的桑蕪。

那時的她很高興也很感激，等她冷靜下來提出離開時，第一個不開心的卻是小桑蕪。五歲的小桑蕪抱著她，睜著一雙漂亮澄澈的眼睛委屈地問她：「姐姐、不是說會陪寶寶的嗎？」

事情的最後，因為桑蕪，她留在了桑家。

桑母和桑父感情很好，對她很同情甚至因為桑蕪愛屋及烏，他們出於各方面的考慮並沒有領養她，而是單純地將她留在了桑家。

那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是她不敢宣之於口的秘密。

桑母心善，聽聞了她的遭遇后氣憤不已，她讓她好好休息，也將這件事告訴了桑父，等她好起來想離開時，桑母告訴她孤兒院的情況已經被她們上報給了公安，院長也進了監獄。

而無論是五歲，還是十七歲，桑蕪都很黏她，就像一隻漂亮又很會撒嬌的布偶貓。

她太小，什麼都不明白，但卻很喜歡她，睡醒便要去客卧里看看宋苒，一開始是抱著小貓咪坐在地毯上陪在她身邊，過了幾天才慢慢靠近她。可她很害羞，有時候兩人還沒說幾句話，她便抱著貓咪噠噠溜走了。

說來她也算幸運，在她七歲時，陰差陽錯下她從院子里的狗洞鑽走逃跑了，當時的她骨瘦如柴，拼儘力氣往相反方向的山裡逃跑，但又因為極度的饑渴暈倒在了山林里。

0713發出如安苑阮和顧彥琛十分相像的咳嗽聲，嘶啞難聽：「那兩個蠢貨也是真廢物，我給了他們那麼多資源和機會，他們竟然都沒辦法分開你們。你竟然恢復了記憶，那你應該猜到了我給了安苑阮什麼吧？」

轉變發生在她高考出成績的那個晚上，那天桑蕪因為家族聚會第一次嘗了點酒，回來后便醉倒在了她的懷裡，她幫她換了睡衣，又給她擦拭了手心，當她想離開房間時，喝醉酒的小貓咪拉著她的手，聲音軟糯地跟她撒嬌。

沒有人會抵擋得住那樣的桑蕪，只是盈盈一眼，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也醉了。

「喜歡姐姐。」她斷斷續續地跟她說著，「桑蕪好喜歡姐姐呀姐姐能喜歡我嗎？」

她心動得潰不成軍。

0713的聲音將她拉扯回現實，她喉間乾澀，捏住的手指卻忽然鬆開了：「你會死嗎？」

「我會消失。」0713抖動翅膀，尾羽逐漸虛化，「那兩個廢物還是讓你們完成了標記，所以他們也會跟我一起消失，贏家是你們。」

說到這，宋苒已經明白了成功的關鍵因素是什麼，無論是最初的劇情設定還是半途轉變的劇情，都預設著她與桑蕪沒有好下場，可她們逆轉了結局。

十三四歲的宋苒發覺了這個世界的不對勁，她開始背著疼愛自己的爺爺奶奶，隱秘地調查著她想要的真相。而去往另一個世界的二十五歲宋苒卻因為意外車禍在死前的最後一瞬，恢復了某些被抹去的記憶片段，重新來到了桑蕪所在的世界。

人類的所有都可以被預設，家庭、相貌、能力無一例外，可只有感情是最難預設成功的。

白鳥爪下的花朵逐漸枯萎，宋苒看著它扭曲的面孔，面無表情道：「去死吧。」

從尾部起的虛化逐漸擴張到身體各處，它不甘心地望著宋苒，眼底俱是憎恨：「明明只差一點就能成功了，你為什麼要回來」

它叫囂著想要衝破周身的白圈，聲音尖銳粗糲，白圈爆發出一陣驚人白光的后，0713徹底消失了。如流星般的熒光劃過，繼而快速鑽入宋苒的腦後。

她看到了所有事情的前後因果。

眼前的景象消失，再睜開眼睛時，她安靜地置身於熟悉又陌生的卧室里，她支起身，下意識去尋找她最想見的人，她跨越交疊的時空都想重新找尋的人。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桑蕪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長相上有了些微妙的變化。如海藻般的黑色自然捲髮柔順地披灑肩側，原本上挑的眼尾被熨圓，瞳孔的顏色從黑色轉變成淺琥珀色，眼角的那顆小紅痣消失不見，取之而代的是綴在眼下的漂亮淚痣。

沉默不言時，她彷彿是驚鴻一瞥的畫中人。

目光相交的一瞬，宋苒便濕了眼眶。心臟脹得開始酸澀，深邃瀲灧的桃花眼底泛紅，她的嗓子干啞得彷彿要壞掉了。她徑直走到桑蕪身邊，目光始終貪婪地緊鎖在她身上。

兩人的距離在寬敞的卧室內不斷縮小，只剩半步就可以擁抱到的時候，桑蕪忽然往後退了半步。她說話的聲音也恢復如初，吐露字眼時聲音卻有些顫：「你別擔心，我不會用這件事束著你..我不是想讓你感動然後對不起..」

垂落在兩側的手因為複雜的心緒逐漸收攏，她的眼底因為沾染上了浮在空氣里的哀傷而逐漸泛紅，就連音量也小了下去：「是我做錯了，我只是想讓你活著，你不用擔心我會纏著你..對不起，我現在就走。」

說完，她繞過宋苒，白色的裙擺在空氣中漾開，猶如落了一地的白色玫瑰花瓣。纖細的手指搭上門把開關時，她強忍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了下來。

晶瑩的眼淚砸落在柔軟的地毯上，她打開了卧室房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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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事耽誤遼！來晚啦！還有一些下章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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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