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逐星4
第四章逐星4
雖然這事現在說起來挺好笑的，但當年的楊北茉可被嚇得不輕。
她記得那是高二冬天的時候。因為是住校生，學校又是管理極其嚴格的市重點，所以她只有月末放假回家時，才能出校門。
但她最愛的《天文愛好者》雜誌是在每月初發售，她又不想等一個月才能看到，便會在月初時想辦法溜出學校，去附近的報刊亭購買。
鑒於白天課程都很緊湊，門衛也看得緊，所以她只能鑽晚自習的空子。
但她所在的年級因為學校擴招，新校區還沒完工，暫時被發配到了有點偏僻的職工學院上課，那邊治安不是特別好，周圍也充斥著各種網吧撞球廳夜總會等不太正規的娛樂場所，晚上也時常有小混混們在聚集遊盪。
儘管那報刊亭距離學校也就一千多米的距離，但楊北茉每次走得都有點提心掉膽，一來怕撞上旁邊夜總會出來的醉鬼，二來怕撞上學校里的老師。
特別那時臨近年關，她又聽班上同學添油加醋地講了好幾個犯罪事件。
所以在遠遠看到昏黃路燈下幾個染著黃毛站著抽煙的小青年時，楊北茉就難以克制地感到了害怕。她夾著新買的雜誌，低頭貼著路的另一側加快了腳步，想儘快悄無聲息地從他們身邊經過。
奈何這路實在有點窄，就算她貼到了牆邊，也無法和他們拉開太多的距離，只能聽著他們嘻嘻哈哈的聊天聲越來越近，內容也是有點粗俗和下流。
在她和他們處於一條直線的上的時候，她聽到他們的聊天聲忽然頓了下，接著便是一聲響亮的口哨和調侃的笑聲。
然後他這個校外女友就被越傳越誇張，說是社會上的大姐頭，長得妖冶漂亮，身材爆好，人又能打，雖然沒人親眼見過吧，但可能大家覺得這樣的女生配他沒有任何的問題，便也都相信了，纏著他送情書的女生一下子也少了好多，都怕會被大姐頭盯上報復。
慌亂之中，她被路牙子給狠狠絆了下，眼鏡也飛了出去，掉落在了幾米遠的地上。但她此刻已經完全被恐懼支配，也顧不上去撿，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到了那男生的跟前，拽住了他鬆鬆垮垮的校服衣擺。
「哦，他們啊！」程星野望了下路燈下的那幾個人，又垂眸看了看身邊還在微微顫唞的女孩，決定還是別跟她說他其實認識他們，沒事還會問他們幫忙買煙。
但相比那從來沒見過的大姐頭，還是身後的小混混更讓她覺得害怕，所以她也沒有完全放開他，只努力穩著自己的呼吸，剋制著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可憐巴巴地和他對視著。
楊北茉心裡一咯噔，也不敢轉頭看，只能拚命加快了腳步。
「就……就是……」楊北茉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見那幾個黃毛小青年還站在遠處的路燈下大聲說笑著，壓根沒有一個人跟過來。
這時她才發現，這男生原來是和她同班的程星野。但她過去基本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不僅因為兩人座位離得遠，而且因為他是那種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整天作業不交，自習不上的，還會抽煙喝酒玩樂隊。
對於這樣的人，就算他長得特別帥，成績又意外地不錯，還會在學校文化節上彈吉他唱歌，她對他也是敬而遠之的，生怕給自己惹上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這，楊北茉拽著他衣擺的手鬆動了下。
她嘴唇顫唞著，仰起臉對上了一雙詫異的黑眸。
「啊？」他目光越過她的肩頭，看了眼她身後的路，有點好笑地嗤了聲，「哪有人追你？」
於是她用盡全力向他跑了過去，邊跑邊喊：「同學！同學！」
不然他擔心她會以為他們是一夥的，然後嚇得暈過去，那他可難辦了。
她腳步一加快，身後的口哨聲吹得就更帶勁了，楊北茉心臟劇烈跳動了起來，腦子開始過那些可怕的犯罪畫面，後背也激起了一層冷汗。
儘管在他轉身前，她看他嘴裡似乎也叼了根煙，亮出一點紅光，繚繞的煙霧隱去了他深邃的五官。但他畢竟穿著和她一樣的校服，就算是不良學生，也好過社會上的小混混。
這路段距離學校還有五六百米遠，她不知道如果後面的人追上來的話，她能不能甩掉他們。但感覺希望渺茫，因為她短跑成績一直都徘徊在及格線上。
正當她慌亂之際，忽然看到一個穿著校服，身材高瘦的男生從前面十字路口上拐了過來。但他沒有留意到她，只轉身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去了。
她不禁覺得有點窘迫了起來，但轉念一想，他們或許是看到她有男生同伴一起，才暫時放過了她，便又不安地回過頭說：「那邊抽煙的人……所以……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畢竟他可是學校不少女生的夢，甚至還在校園貼吧里有專屬的討論樓，之前她還聽說有外班的兩個女生為他爭風吃醋，鬧到他說自己有個校外的女朋友后，才勉強結束。
「有……有壞人……追我……」她喘著粗氣，驚魂未定的小臉煞白，髮絲也散落粘在了嘴邊。
程星野怔了幾秒，倏地掐滅了手中的煙，凌厲的眉稍輕挑了下：「怎麼了？同學。」
不過他真沒想到能在校外遇見她這樣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之前他對她的印象完全停留在了安靜到有點不起眼的數學課代表身上。
程星野瞄了眼她懷中抱著的雜誌，隱隱能看到「天文」兩個字。
嘖，不愧是好學生，溜出學校也是為了買這種科普雜誌。
他內心吐槽了句，嘴角勾起了個人畜無害的笑：「可以啊，我本來也要回學校。」
「哦。」楊北茉點了點頭，卻又看他往反方向走，不禁心頭一緊，聲音發顫，「那……那你走反了。」
「你眼鏡不要了？」他輕笑了聲，眼尾彎得有點好看。
「哦，我忘了……」楊北茉尷尬地抿了抿唇，看著他幾個大步走回了她剛剛絆倒的地方，彎腰撿起了她那副黑框大眼鏡。
「記得去眼鏡店調一調，這麼鬆了還戴著。」他校服袖子隨便給她擦了擦眼鏡上沾的灰，骨節分明的手遞了過來。
「謝謝。」她低頭接過眼鏡，目光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多停留了兩秒。
果然帥哥就連手也生得這麼好看。
楊北茉心中感慨了句，默默將眼鏡戴回到了鼻樑。她本來想著等放寒假再去眼鏡店調整，反正她度數也不高，平時也不怎麼運動，誰會想中途遇見了這麼一個事。
「走吧。」程星野眸光掠了她一眼，半開玩笑道，「還要拽著我校服不？」
「不……」楊北茉後面的「用」字還沒說出，又聽他托著長音說了句，「哦，那些人好像好像要朝我們過來了。」
楊北茉心中一驚，飛快地伸手捏住了他校服的衣角，急急催道：「那我們快點走！」
「嗯。」他邁開大步，幽深的眼底浮起了几絲戲謔的笑意。
閑來沒事逗逗這種古板的好學生可真有意思。
楊北茉心慌慌地拽著他的衣角悶頭走著，一直到安全進了校園，她才倏地鬆開了手。
擔心被別人看到她跟程星野一起回來的，她只簡單道了聲謝，就一路小跑回了教室。
當她翻開試卷，開始寫作業的時候，才見他手抄著校服衣兜，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教室，闃黑的眸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莫名地，她覺得心特別虛，不由地將頭埋低了一點，眼睛死死盯著桌上的試卷，直到他走過她的身邊，帶過了一陣涼風。
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巡查自習課的教導主任踱著悄無聲音的腳步從後門走了進來，他背著手，繞著教室走了圈，見無人缺席也無人擾亂紀律，才一言不發地從前門離開了。
在他離開后，楊北茉突然覺得有點慶幸了起來。倘若她和程星野再遲個一會兒，那今天可是要被教導主任抓包教育了。
不過他被抓應該是家常便飯了，大概也不會像她這麼在意。
想到這，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坐在教室最後排的程星野，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也悠悠撩起了眼皮。
兩人視線交匯的一瞬間，他勾唇痞笑了下，黑亮的眼睛輕輕眨了眨，就好像在和她慶祝剛剛的僥倖逃脫，充滿了共犯的意味。
楊北茉呼吸滯了下，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陌生的情愫在心底生根發芽快速蔓延了開來，驚得她立馬回過了頭，將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試卷上。
儘管在連刷幾道數學題后，她心跳趨於了平緩，但那份情愫再也沒能消退下去。
她也成了眾多暗戀他女生中的一個，或許還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但她也沒有去主動靠近他的想法，一來覺得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二來覺得他和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感覺朋友都難做。
所以她依舊和他保持著疏離的態度，只在無人留意的角落裡默默關注著他，直到高三時她被老師換去了他的前桌，為偏科嚴重的他補習數學課，她才重新和他有了短暫的交集。
最初她還擔心自己完全帶不動他，卻不曾想他還蠻服從她的指導，布置給他的習題也都會按時完成，數學成績也爬得飛快，不過兩個月的功夫，他就不再需要她的補習了。
那時她憋不住問了下他原因，結果他也說了和今天類似的話——
「看你教得這麼賣力，我不用點功的話，總覺得有些對不起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