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二:搶妻
第十二章十二:搶妻
「原來是慎庭兄。這邊夏景正好,不曾想這莽撞的船夫竟撞了一船春色,真是可惱。」身後一道聲音傳來,恍若淌下來的汩汩清泉水一般動聽。一句戲謔話竟也能聽出個雅士風骨來,真叫人覺著稀奇。
「誰呀?」崔沅綰見掙扎不開,索性就軟在了晏綏懷裡,悄聲問著。
晏綏可不是會懼怕誰的人,可如今在她面前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慌張神態,竟勾起了崔沅綰的興緻。
身後一扁輕舟悄然劃上前去,晏綏索性摟著崔沅綰往後一躺,臂撐舟身,手攬細腰。二人的衣襟都凌亂了幾分,也倒是應了那人的話,一船春色。
「原來是原先生。」晏綏出聲道,早已不復方才的慌亂無措,又成了那般一貫的遊刃有餘的模樣。
不過還不待晏綏方鬆口氣,崔沅綰便找准空子從晏綏懷中脫離了出來。轉身再抬頭,瞧見一位不該出現在這處的男郎。
這人是原行遮,汴京一處學堂里的教書先生。進士及第后辭官出遊,說是游遍了大江南北,后又回到了都城裡,暫且先教書。原家幾代都奉行修道養生之術,原老是得道成仙,原父跑到山裡煉丹。原行遮行事離經叛道,最厭惡那些繁文縟節。官家見了,道此人有賢士風骨。不過一句話,便斷了原家的仕途路。
不過這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任是見了無數好兒郎的崔沅綰,也被原行遮給驚艷了一瞬。生得淡然超脫相,無欲無求。衣袍松垮,系帶將開未開。有此間蓮池碧影相稱,更如一隻仙鶴,過會兒便要飛到仙境里去。
而福靈公主傾慕之人,也是原行遮。後來公主鬧得天翻地覆,哪怕跪到原行遮面前,倒貼下嫁,他也未曾動搖一分。這事也是崔沅綰在那破院里聽幾位養娘說的,不過隻言片語,不知真假。
「原先生安。」崔沅綰歪著頭說道。步搖下的垂珠隨著這一動作搖晃了幾下,叫身後的晏綏眸色更深。
崔沅綰重重地點了點頭,步搖垂珠一搖一搖的樣子,更是叫晏綏歡喜。
原行遮並不在意這般顯耀的動作,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都沒在晏綏身上投過一眼,反而是一直與崔沅綰對視著,相互打量。正是這動作激怒了晏綏,他才難得失了態。
瞧著是能掐死人的力道,實則半分力可都沒用上。不過手撤下來時,下頜那處還是起了紅意。
明明心裡莫名心疼,話卻還是那般冷冽無情。
「聽話。」
雖是這般說著,可還是環住了晏綏的腰,在那緊實的肌肉上堪堪繞著打圈。
腰間軟肉被身後人捏著,不疼,卻酥|麻酥|麻的,一下就叫崔沅綰栽倒在晏綏懷裡,纏得難捨難分。
恍如獵犬一般,嗅著所有物的氣息。待到崔沅綰身旁都沾染了雪鬆氣后,晏綏才止了動作。
「再看他,我就把你眼挖掉。」耳邊低聲黏膩,話卻那般瘮人刺骨,叫崔沅綰打了個冷顫。
「見笑了,情難自禁。」晏綏扣著崔沅綰的腰,這刻才失而復得。彷彿只有把那身子骨鑲嵌在自己心頭上,才不至於那般難受,叫人癲狂發瘋。
「無妨。」原行遮移開眼,「魚戲蓮葉間,也好,也好。」說罷,輕舟便向前掠去。一席背影,衣袂肆意飄揚,難得叫崔沅綰看得出了神。
自然是在試探著懷中美人。若她說出好聽話,晏綏便隨即接下句好話。可崔沅綰偏偏沒聽懂,「方才?說了什麼話?風大,一時沒聽清。」
「怎麼會呢?」崔沅綰小聲嘟囔著,「先前誇我眼裡有盛大星河的是你,如今要拋卻這眼珠子的也是你。真是比二月的天變得都快。」
*
畢竟是炎炎夏日,清早的冷氣散去后,東湖的暑意也升了上來。不比冰盆擺滿的屋裡涼快,卻也清爽不少。一番游湖,自原行遮出現后,晏綏都似生了忌憚一般。口頭不再提,只把崔沅綰的手牽的更緊。
「真是不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原行遮是你多年未見的情郎呢,魂兒都被吸了去。」復捏起崔沅綰的下頜,手中青筋蹦顯。
說著氣人的話,偏偏還用那般懵懂無知的眼神抬頭望著他。晏綏心裡倒是猛生歡喜,不過還端著架子,擺出一張陰鶩冷麵臉,低聲訓斥。
不待原行遮回話,晏綏便搶了話,生怕慢一刻,懷中人就會飄走一般。
討好的動作自然是取悅到了尚在氣頭上的晏綏。這會兒氣消了大半,開口問著:「方才的話,你還沒說出個究竟呢。」
「他一來,你倒是全看他了。生了熊心豹子膽,連我的話都不曾回了。」
「原先生是安好,倒是我這扁小舟被撞得不輕。」晏綏輕笑,他故意在原行遮面前做親昵狀。於是身子湊上前去,趴在崔沅綰脖頸邊,在褙子掩著的鎖骨處,仔細摩挲著。
不過今日的意外來客也不止原行遮一人。要說三五成行,今日倒是蛇鼠一窩。
林之培,胞弟林子軒,和那不安分的晏昶,三人竟然走到了一起。晏昶瞧起來是被逼的,與林家二人保持著距離。不過林家兄弟聊得火熱朝天,指東指西,賞景觀湖的興緻在瞧見晏綏抱著崔沅綰從舟上下來那刻,頃刻間消散。
晏昶先反應過來,嫂嫂與兄長親近,他們幾位男郎卻絲毫不避諱,只是各打各的招呼。
「兄長,好巧。原以為今早兄長被官家叫了過去,會留在殿里一段時間,回不來呢。不曾想竟在這處看見了兄長,還有……嫂嫂。」晏昶笑著行禮。
林之培自是忿忿不平,林子軒清楚其中淵源,不過奪兄長妻之人,是他倆惹不得的人物,更是林家惹不得的人物。
「不知學士在此,無意叨擾。」說罷,便欲轟著林之培趕緊離去。
林之培自是不願,「晏學士安好。不過新婚在即,學士便與崔二娘子這般親近,怕是有違聖賢之道,不合禮數。」
「這又何妨?」晏綏非但沒有收斂動作,反倒是愈發猖狂,將崔沅綰護在身後,對上林之培的眼,「隴西戰亂,早朝便是處理這事。官家知我大婚在即,自是體恤一番。官家都不曾說甚,難不成林家大郎還有天大的不滿?」
林之培被懟得息聲,晏綏又看向正在看好戲的晏昶:「晏與孤,你來東湖多次,領著兩位同年走走罷。」
晏昶驀地染火上身,一時也沒找出個理由來反駁,只點頭說是。
「二位,東南小山上有一金石奇碑,刻的是舊朝古文,不妨同我一起去那邊看看。」晏昶說罷,給林子軒使著眼色,二人隨即走到了一起,拉著執拗不堪的林之培朝東南方走去。
林子軒見一向桀驁的晏昶被晏綏三兩句話就給打發了走,只覺心裡暢快。
「原來你兄長是直呼你全名啊,怎麼一點情面都不留。」林子軒小聲說道。
晏昶無語,翻了白眼送去,「就你話多。」
林子軒見他吃了癟,笑意更是隱藏不住,道:「不像我,我與兄長從小一起長大,有什麼好物件,兄長都會讓給我。」
不知是哪個字戳到了林之培的心眼上,隨即怒斥著:「林少甫!就你話多!」
「噗嗤。」
這會兒晏昶又瞧見林子軒的吃癟模樣,笑了一半,又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
待到三人走遠,晏綏才捨得把崔沅綰給拉了出來。
「原來這三位男郎是同年啊。」崔沅綰感慨一句。
也不想是哪個字眼戳到了晏綏的痛處,當下冷哼一聲,「我與原行遮也是同年,更是同歲。」
她又沒問這句。崔沅綰腹誹著,面上仍是笑意,「這會兒日頭正毒,我瞧前面就有亭子,還擺著茶呢,不妨先去歇歇罷。」
崔沅綰抱著晏綏的胳膊可勁嬌嗔,見晏綏沒反應,探頭過去,眨巴眨巴眼。
「方才一路都是抱著我走來的,定是很累罷,趕緊去歇歇。」崔沅綰捏著晏綏的小臂,給他按摩著。
「你質疑我?放心罷,你身子輕得同一根楊毛一般。也不知怎麼長身子的,莫不是在家裡整日吃不飽?」晏綏說道。身子凹凸有致,可抱起來卻分外輕,確實叫人疑惑。
「當然沒有,爹爹和阿娘都對我很好。」崔沅綰回道。不過更好的都給慕哥兒了,瞧慕哥兒那般年少,都吃出了小肚腩來,活脫脫吃成了個白胖小子。
說到家裡,崔沅綰便生出幾分落寞來。
晏綏眼尖,看了出來,卻也不問。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罷。不過亭子尚還離得遠,不妨再抱一路。」說罷,不等崔沅綰反應過來,便將人攔腰抱了起來,大步走上前去,步履平穩。
崔沅綰沒了聲,找了個舒服姿勢,安靜待在晏綏懷裡。小道兩側大樹林立,遮了大半日光。
不過總有幾縷日光順著空隙溜了進來,灑在晏綏肩上,斑駁,照得人暖洋洋的。
說也是巧,這才剛坐下,原行遮便又走了過來。
「還真是巧,不曾想在這方亭里,又遇見了崔二娘子。」原行遮視線一轉,「噫,還有慎庭兄。」
「原先生安,日頭毒辣,不妨先在此處歇息一番。」崔沅綰也不知此人是成心還是無意,客套話該說還得說。
「真是巧。原先生老遠走來,竟是來了后才發現,亭里有我二人。到底是日頭毒辣,連原先生的眸子都辣得模糊不清。」
晏綏話里諷刺意盡顯,不過原行遮不在意。他好似只能聽見崔沅綰說的話一般,也只接著崔沅綰的話。
「這茶是我原家供的,二位可盡情飲下。涼茶解渴消暑,也能撫平人心的煩躁。」原行遮倒著茶,將一盞糕點遞了過去,「配著綠豆糕,豈不美哉?」
這話說罷,崔沅綰臉色一僵。「我……」
「原先生怕是不知,她素來不愛這涼茶,和綠豆糕,吃了肚裡不舒服。」晏綏搶話道。
原行遮心下瞭然,「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崔二娘子想吃什麼,我叫僕從立即送來。東湖原是我家祖上的私產,如今朝外開放。不過來者皆是客,自要給客人最好的待遇。」
話里意圖太過明顯,崔沅綰能覺察到晏綏的臉色變了又變,再陰下去,怕是要媲美徽墨了。不過還不等崔沅綰出來打圓場,晏綏身邊的小廝便急忙走到人身邊,小聲說了一句什麼話。
晏綏正在氣頭上,話里便浸了炮彈:「在場兩人都是熟人,何須避諱。大聲說出來,讓熟人聽聽,是什麼事。」
小廝也惶恐,顫顫巍巍地說著:「學士,官家特意吩咐,此事是機密。縱使是好友內人,也要有所避諱。」
小廝掏出了個匣盒兒,不過普通模樣。不過晏綏一見,心裡便知此事重大。
「我先出去一會兒,乖乖的。」晏綏捏著崔沅綰軟軟的指間,威脅之意盡顯。
崔沅綰見是國事,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隨即便見晏綏轉身離去。走得倒是挺遠,都看不見人來。
崔沅綰胡亂看著面前的景,無意間與原行遮對視,也是訕笑一聲,隨即移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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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走到無人之處,晏綏才小心打開了那匣盒兒,見匣盒兒內安然擺了個物件,頓時懸著的心都落了下來。
還好,無事。
「下去罷。」晏綏把匣盒兒遞到小廝手裡,心頭猛地一突。
不對勁,實在不對勁。來不及多交代幾句,急忙往回趕。
悄然走近,卻聽到一句細碎的話來。
「原某一向傾慕崔二娘子,不知是否……」
後面的話被風給吞走,吹得晏綏全身泛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