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二十:石榴
第二十章二十:石榴
而晏綏是何心思,崔沅綰顯然是猜錯了來。
「不要叫我官人,我不喜這詞。」幼時他聽過無數句官人,沒一句情真意切的。沒腦子的姨娘該斗還是斗,他被逼去兆相家讀書。
晏綏不喜,因為會被背叛。
「你想想,該喚我什麼?」晏綏眼中儘是玩味,眸里映著崔沅綰懵懂的眼神。
崔沅綰心下瞭然,可面上仍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慎庭哥哥。」崔沅綰喚了一聲。
原來是因為她胡亂叫了句官人,晏綏心裡忌憚,才故意疏遠了她。雖說這才疏遠了半刻鐘不到,可也叫崔沅綰覺著晏綏此人當真是陰晴不定。
說上句,晏綏願意順著她的話往下雲。若是下句有半點不合他意的地方,他便會立即抽離出來,又成了那位笑意不達眼底的陰鶩佞人。
不過崔沅綰哪裡是這般容易被唬住的人?晏綏愈是鬱悶,她便愈是歡喜。
「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崔沅綰精心養著的指甲,不是只能染蔻丹卻剝蓮子的無用廢物,飽滿圓潤,頗有鈍感。晏綏隨著她的動作斂眸,美人笑得張揚明媚,絲毫不覺此番會掀起哪般驚濤駭浪。
夏日頭裡,縱使再端方守禮的人也會被衣物蒙得出汗,而晏綏顯然不是這般執拗古板之人。裡衣薄,不出汗,也叫人看得清楚。
崔沅綰伸手點在晏綏身前,指甲粉嫩晶瑩,好似摸過一層冰水一般,覆著一層白凈的光。
寂然的雪鬆氣息撲面而來,鼻息裡外,一霎時便沾染了晏綏身上的清冷氣。冷冽,卻又莫名乾淨。
「你教我。」晏綏驀地拋出這麼句話。
身上有座寂寥青山,叫崔沅綰呼吸難耐。
如同得逞佔上風的狐狸,崔沅綰兀自放聲笑了起來。
哪怕是這般無意微小的動作,也能點起晏綏心裡的一股火。晏綏問著,話里卻喜意外露。
男郎腰間系帶或是用一塊麻布撕成長條,或是用皮革帶攬在身上,或是用玉帶鉤彰顯尊貴。而再尊貴的玉,再細瑣繁雜的衣物,都被隨意拋到地上。
話中含意明顯,崔沅綰輕笑。她倒不知晏綏何時是這般實在了,旁的男郎覺著羞於說出口的話,晏綏倒是坦坦蕩蕩地說了出來。
崔沅綰眼前一片朦朧。莫名流下淚來,總覺著心坎里儘是說不出的滋味。
晏綏似是不願面對這般場面,眼中情緒不明。可情意卻藏不住,把他的心,他的身,他的思緒,都攏到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裡。
崔沅綰以為晏綏還會放幾句狠話,畢竟平日里喜愛放狠話嚇人是他的作風。可他並沒有。
可崔沅綰的回話還沒從喉里傳出來,驟然一陣天翻地覆,晏綏握著她的腰欺身上前,一股容不得人做何反抗的力道傳來,兩人都卧倒在了喜被軟榻上。
崔沅綰挑下帷幔,眼眸里滿是狡黠。可惜晏綏看不到,他尚被困在情淵里無可自拔,何況崔沅綰堪堪環著他的脖頸,他根本無法分出一絲心神來去注意旁的事。
晏綏垂眸,瞧她眼睫沾淚,輕聲問道:「哭什麼?」
崔沅綰搖搖頭,思緒翩躚。
一時眼前走馬觀花一般,閃過無數畫面。她想起上輩子困在破院里,數九寒冬,找不到一襲被褥取暖。那時秀雲綿娘不在身旁跟著,屋裡只有幾位林之培派來的人,嘲諷她,捉弄她,她都沒被打倒,更別提求饒。
想她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委屈爛在心裡也不會同旁人多言一句,只會暗自立誓。可惜紅顏薄命,蟄伏許久,不待揭竿而起,自個兒沒能熬過那年寒冬。
直至此刻,她仍有種不真切感。紅燭椒房,她那顆浸在冰窟里的心也在慢慢解凍。
又念及,婚前她叫秀雲守好那桶簽子,倒不是為了算卦,她又不懂三教九流之事。
明月初升,她便叫身旁站著的小女使先行退下,叫人早些歇息去了。而晏綏來時寂靜無聲,那桶簽子還未找出來。就連她學的百般花樣,竟連一處都沒能用上。本想著是白費功夫,不過地久天長,總能拿出來顯擺一番。
到底是學士,聰慧敏捷,甚至觸類旁通,反倒叫崔沅綰驚了半晌。
不過崔沅綰依舊不依不撓,「慎庭哥哥,你可知顫|聲|嬌?」
「是在說你自己么?」晏綏把這三字仔細琢磨,覺著崔沅綰在故意同他狎昵。
「自然不是。」崔沅綰說道,「不是字面意思。」
崔沅綰耳語,解釋著話中意。
「你手上不是有象環么?都說懸玉環好,不過眼下也沒有這稀奇物件。想來象環與懸玉環大同小異,試試便知。」
崔沅綰說道,抬眼卻見,晏綏眼中暖意霎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瘮人心骨的陰冷。
「你是看不起我么?」晏綏說道,話里滿是酸意。垂眸斂目,饜足后的輕愉悄無聲息地溜走,盤踞而上的卻是警告意。
「不敢。」崔沅綰假寐,一臉倦態,面上的酡意盡顯。
崔沅綰被晏綏這變化弄得手足無措,想了小半晌,才明白個中深意。
「是我想茬了。慎庭哥哥是天下第一好,又豈是這小小象環能困住的?」
到底是一廂情願罷了,栽到含情眼裡,栽到一聲又一聲似嗔似怨的輕柔話里,再也不想出來。
*
翌日清早,二人沉沉睡著,後院一陣氣沖沖的叫囂聲便隔著層層門扉不甚清晰地傳了過來。
崔沅綰被門外的喧囂吵得心煩意亂,想翻身把被衾拉上去狀沒聽見,這一翻身,便被晏綏摟到了身前,緊緊相擁在一起。
睡得迷糊,手胡亂一摸,原來這不是那扇冰冷堅硬的牆,而是一位男郎起伏有力的胸膛。
「想是幾位不長眼的姨娘又犯了什麼事罷,你覺著吵么?」晏綏挑起崔沅綰嘴角邊勾著的一縷髮絲,輕聲問道。
崔沅綰搖搖頭,昨晚的凌亂放肆湧上心頭。倒不是羞,是覺著中庸無味,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崔沅綰覺著熱,大夏天的貼得這般近,縱是再不愛出汗的人也覺著黏膩非常,恨不得推開離得八百里遠。
可她那點力氣在晏綏眼裡不值一提,說是耍性子的狸貓在發威都覺著過,不如說是心邊吹來一陣清風,不痛不癢,叫人心情大好。
晏綏垂眸,懷中美人蹙眉瞪目,無聲斥責他這般無理行徑。晏綏淺笑,驀地就想起她全身泛紅的模樣,不禁調侃。
「怎的跟熟透了的蜜桃一般,剝去皮,裡面都是紅的。」
崔沅綰正氣著,聽罷這句諢話,笑出聲來。
「讚譽小娘子都是拿芍藥、海棠作比,無非說是美顏軟身,惹人憐惜。怎麼你與旁人不同?竟拿石榴作比?就算是說蜜桃也比這石榴強。」
石榴倒也成,不過有多子多福之意,而崔沅綰又不喜嘰喳的孩童,此刻便有些不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