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狎戲
第二十五章二十五:狎戲
這晚,晏綏才知這桶簽子里裝的是何等寶物。那桶里共有六十九個簽,每個簽子上都刻著三四小字,都是床上花樣。
崔沅綰仗著晏綏對這方技四門之一的事不甚清楚,便肆意妄為。這方面的事,晏綏倒是頗為乖順,幾乎是任憑崔沅綰擺弄。
二人折騰到丑時,院里靜得連呼吸聲都被放大來。半夜下著小雨,崔沅綰倚靠在晏綏懷裡,不知夢見什麼可怖事,乍然驚呼出聲。
「是做噩夢了么?」晏綏見崔沅綰鬢邊出了薄汗,拿著帕子仔細給崔沅綰擦汗。
崔沅綰搖搖頭,髮絲直直地垂落下來,遮住臉龐。有幾縷髮絲黏在了臉頰一側,崔沅綰低頭,叫人看不清臉上作何神色。
她竟會夢見,晏綏這廝將她鎖在一個金玉鍛造的鳥籠里。籠堪比屋頂那般高,一條條直桿豎在她面前。欲想逃竄出去,才動了一步,沉重的腳鏈子與地面摩攃出聲。鐐銬上擺著一圈小鈴鐺,每動一步,那鈴鐺聲清脆響。
夢裡,她剛站起身來四處張望,身後便傳來一道喑啞癲狂的聲音。
「別想逃。」
崔沅綰不會無緣故地做這般奇怪的夢,她這會兒驚魂未定地坐著,晏綏也坐起身來,從床尾凌亂衣堆里隨意拿出件外襟來,輕輕披在崔沅綰身上,生怕她著涼。
「夜深天冷,你身無衣物,當心染了寒。」
「何況,翠鳥本就有傷。若無狼的憐惜,恐怕早成了虎豹的腹中食了,無生路可走。是那隻狼救了她,她需要狼的庇佑,狼也貪戀她的討好。不正是你情我願,互惠互利之事么?」
跟隨狼群出入的狼,自然會把這翠鳥當成獵物來,不會有半分憐惜之意。而晏綏是離經叛道的瘋子,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不過才睡了兩晚,晏綏便對她百般體貼照顧。
「這便是噩夢么?」晏綏約莫是心裡失望,他還當是什麼殺人縱火的事呢,不曾想竟是這般再小不過的事。
「我倒覺著,這不過是你情我願的事罷了,不值得為此神傷。」晏綏盤起崔沅綰的一縷髮絲,在手指上繞著圈。那青絲如小蛇一般,纏著他,離不開他。
「渝柳兒,你是在替翠鳥覺著不公么?」似是在說諢話,又似是語氣凝重地問著。
「那你倒是說說,方才做了什麼噩夢,竟這般后怕。」晏綏傾身朝崔沅綰靠過去,撩起她那擋眼的髮絲,輕聲哄著。
晏綏覺著她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是金貴嬌養的。她的腳趾圓潤晶瑩,腳踝纖細盈盈。晏綏便覺著這玉足落在地上便是被踐踏了,抱起崔沅綰走過每一段要走的路。故而晏綏在府上時,不論做何事,定要把崔沅綰栓在身旁。
野狼看似執著,何嘗不是借翠鳥滿足私慾呢?各有所圖罷了,算不上深情款款。
認真盯了半晌,意料之中,她沒看到。
晏綏輕聲道。見崔沅綰仍是怔著,輕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好似哄個不聽話的孩子一般。
崔沅綰沒有接話。晏綏也不是傻子,自然早把她這暗喻拆解開來。
晏綏說罷,用著不容人反抗掙扎的力道將崔沅綰摟在懷裡,死死定住。
晏綏這番話叫崔沅綰心裡一沉,她不敢再與晏綏對視,四處亂瞟。
「我夢見,有匹野狼撿了只受傷的翠鳥,野狼不吃這隻翠鳥,反倒生了憐憫之意,欲想將這隻翠鳥養在身邊。於是那狼折斷了翠鳥的雙翅。可這隻翠鳥生來便在無邊蒼穹里飛翔,沒了翅膀,又如何能存活下去?」崔沅綰抬眸,妄圖在晏綏眸里看出半分的悔悟之意來。
崔沅綰斂目,眉蹙得能隔下幾道山川。她自然不會把這般荒誕的夢講給晏綏聽,何況這也不是晏綏想聽到的話。
而晏綏也做著他所認為的深情|事。
屋裡尚還有一盞燈點著,燈花一串串地蜿蜒在燭台上。燈火葳蕤,崔沅綰在晏綏的眸里,看得到焰火的躍動。
她是有所企圖的那隻翠鳥,而晏綏便是也只野狼。
「沒事。不是說,夢都是反著來的么?」崔沅綰抬眸,見晏綏一臉擔憂的深切模樣。
「狼憐惜翠鳥,能折斷她的雙翅,自然也有本事去養活這隻鳥。於鳥來說,失去蒼穹,卻再不必為生存奔波。她只需待在狼的身邊,乖乖的,自然萬物不缺。」
崔沅綰要做何事,晏綏便抱著她去。
這在崔沅綰看來,便是明晃晃地圈禁,冠以所謂的愛名。
崔沅綰不屑情愛,卻也不似晏綏那般用自以為的愛強加在所愛人身上。
然月有陰晴圓缺,人世間的事自然也不會事事勝意。她選了晏綏,便註定要承受晏綏所有扭曲的愛。滿足私慾也好,有半分真心也罷,她都要想到。
晏綏見她遲遲不語,心裡愈發不暢快,湊在崔沅綰耳旁低聲放著狠話:「你也不想做那隻被折了翅膀的鳥罷,那就乖乖的,聽話。」
晏綏手臂稍一用力,崔沅綰便換了姿勢,趴在他胸膛上,手撐在床褥兩側,似是還未反應過來。
崔沅綰只覺挨得緊,想往後躲。還未有動作,便叫晏綏一下拉了過來。
「躲什麼?這張床榻也就這麼大,只能容得下你我二人。」晏綏輕笑,給崔沅綰順著一縷打成結的髮絲。
「渝柳兒,你若是逃,哪怕只離開我一瞬,我都會挑斷你的筋,叫你再也走不動路來。」晏綏撫著崔沅綰白皙的脊背,似是頗為落寞:「可惜你沒有翅膀,跑不到天涯海角去。」
見崔沅綰身子微微顫著,晏綏這才心滿意足地捏著她的耳垂,一番憐惜。
崔沅綰這時自然不敢再說出什麼放肆的話來。正苦於無語間,驀地想到家舅來,開口問道:「你是與家舅走得不近么?我總覺得,大父才像是你的爹爹一般,反倒是跟家舅疏遠得很。」
晏綏沒想到她這腦子轉得這般快,問話時尾音上翹,恍如一根尾羽掃過心扉來,酥|麻發癢。想這家事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齷齪事,晏綏竟輕鬆不少:「我自幼養在大父身邊,家父只看得見那群姨娘,哪裡捨得分給我與胞弟一個眼神呢?不過你倒是提醒我早點搬出去住了。在這府上多待一日,便會不自在一日。」
崔沅綰輕聲說好,「那家姑呢?」
晏綏一怔,似在極力忍耐著,呼了口濁氣,出聲道:「讓她住在這兒罷。都二十餘年了,既然最初都不想變,現今自然不用再變。」
提到於氏,晏綏音調便低了下來。再蠢笨的人也能知道這一家四口的故事複雜冗長,是個傷心事。
不過這倒不失為一個突破口,常言道不破不立。晏綏有這般偏激執拗的性子,自然與幼時經歷有關。
崔沅綰見他神傷,伸出手來,掌心朝下,覆在晏綏眼上。
「睡罷,慎庭哥哥。」
晏綏的心一片死寂暗沉,可她的話再甜不過。往一片死水裡丟下一塊石子,自然激得湖面泛起陣陣漣漪。
掌心下,那人睫羽輕顫。許是覺察到身前目光火熱,晏綏索性揚起脖頸,附和著崔沅綰莫名的動作。
許久,晏綏將崔沅綰的手從眼眶上拿起,貼在他臉頰左側。晏綏把崔沅綰平放的手一根根地掰彎曲來,與自己的臉頰緊緊貼在一起。
他握著崔沅綰的手,不肯叫她離開來。
「渝柳兒,我能抓住的只有你。你聽話好不好。只能看我,只能對我笑,把你的心都給我,好不好?」明明是乞求的話,可叫晏綏說出來,卻是不容置喙的指令。
「我很聽話啊。」崔沅綰歪頭,綻開笑來。
得了她這句承諾,晏綏這才鬆了口氣。
「明日,同我一起見官家聖人罷。他們也想見見你。」晏綏道。
「見官家聖人?明日也不是什麼節啊,也沒有花宴。」崔沅綰不解地嘟囔著。
「說是官家聖人要見你也不對。是福靈公主要見你,正好我也有事要上稟官家。你是我的新婦,也是誥命夫人。這次是福靈公主的生辰宴,官家向來寵她,什麼事都由著她去。明日都城安人也都會去,你要是覺著府中無趣,也可去宴上交幾位好友。」晏綏說道。
晏綏居然叫她交友?按他這怪脾性,不警告她莫要同旁人多言都是好的。怎會主動邀她前去結識旁人呢?
只是夜深人乏,崔沅綰便隨口應了下來。
背後是暖熱的胸膛,崔沅綰闔目,思索著晏綏的這番話。
福靈公主對原行遮有意,而原行遮先前放言心悅自個兒。莫不是為引原行遮過來,福靈公主才點名叫她到場的?
崔沅綰右眼皮一直突突跳著,叫她心裡不安生。
這輩子許多人事早已變了許多,縱使重活一世,她也無法預見此後的事情走向。
崔沅綰正昏昏欲睡,驟然想到先前原行遮送來的那封信。
信尾是四個字——「福靈心至」。
原行遮在暗示,大姐的死另有玄機,而福靈公主,便是那指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