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九十七:逃亡
第九十七章九十七:逃亡
恍惚間看到誰跌跌撞撞奔向自己,不過不是門前面那道身影。
「林……林之培?」崔沅綰扶起晏綏,帶著人往後躲去。
林之培為何會出現在此?這時候他不應該隨夏昌一起被捆到牢獄里了么?
許是看出她心中疑惑,林之培斗篷帽下瘦削蒼白的臉露出詭異的笑。
「箭上有毒,過不了幾刻,毒性便會蔓延全身。到時七竅流血,不得好死。」
他說話時死死盯著崔沅綰,冷風猛地竄進屋裡,林之培站在風口,看了許久,才邁步走了過來。
「晏學士,沒想到還能看到你狼狽的樣子。」他說。
崔沅綰扶著晏綏朝一方案桌過去,那箭射得狠,晏綏的喘氣聲逐漸渾濁,眉頭緊皺。見崔沅綰緊張得眼眶都紅了起來,又被她這模樣逗笑。
「別哭,我沒事。」晏綏安慰道。心一狠,把露在身外的箭柄給折斷了來,隨意扔到地上。
胸膛處不斷滲著血,暗紫圓領袍被血染成深色。血腥味撲在崔沅綰身邊,她見晏綏身形一顫,強打精神,堪堪撐住身子。
林之培見這兩人惺惺相惜,嗤笑一聲,「沒事?晏學士心胸當真開闊,這都要死了,還有閑心安慰人家呢?」
崔沅綰一咬牙,鬆開攙扶晏綏的手,拿起一旁放著的,最趁手的一把匕首,眼神狠戾,大有魚死網破之意。
似有難言之隱,眼神示意,以為崔沅綰會懂得他的意思。只是拉扯再三,崔沅綰仍一頭霧水,倒覺得他畏畏縮縮、婆婆媽媽。
林之培能來,那這處定有他的同夥。炔以一人守在屋裡,萬一不敵幾百叛軍,形勢便會急劇惡下。
崔沅綰瞪著那孱弱的人,惡狠狠地罵了句。
她不委屈,她的委屈被晏綏撫平了許多遍。相反,想到林之培會被自個兒捅穿心肺,骨肉被她一片片刮下來,就像六郎當初那樣,她就覺著激動,甚至身子都微微顫唞。
晏綏抬眸,看見林之培那張不堪直視的臉,說道,「他有花柳病。」
真是奇怪,莫名其妙來到這荒山野嶺,莫名其妙的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粗糲。即便被厚衣裳蓋著,也掩蓋不了他比筷子還瘦的身子。
他怎麼過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崔沅綰切斷思緒,譏笑回道:「是誰死還說不準呢。」
實際她自個兒心裡也知,這會兒是她與晏綏處於弱勢地位。晏綏精武,可眼下被射了一箭,傷口又隨著他折箭的動作撕裂,再不想法逃脫這是非地,他們都會死在這裡。
「你那沒用的郎婿這會兒可護不了你。怎麼,你要與我單挑?」
晏綏護她數次,這次,就讓她站在身前,護他一次!
慢慢褪下偽裝,她不屑再做大家閨秀的扭捏之態,不願再把上輩子受人欺凌的事瞞在心裡。今晚就做個了結罷,他們只能勝。
崔沅綰呸一聲,她可不怕林之培紙老虎行徑。殺千刀的細狗瘦猴也配在她面前叫囂?
正想竄出去與林之培拼個你死我活,剛氣勢洶洶地邁出半步,身後一股不容人抵抗的力量把她拉了回去。
萬萬不能死在林之培手裡……
晏綏輕咳,「別去……」
自嫁到晏家以來,她一直偷摸地學著武功。沒有少年功夫,那就從基礎的防身術學起,再到近身搏斥,到靈活殺人,她都在學著,為的就是將來遇危難時,不必期盼著晏綏來救,她能解決這些小啰嘍!
「林之培,你真是噁心。」
崔沅綰攥緊匕首,「林之培,我已經被你殺過一次了。老天有眼,我定不會再讓你得逞!」說得動情,眼眶卻不爭氣地蓄了淚。
林之培臉上笑意更大,他摘下斗篷帽,露出一張長了許多紅點的臉。臉皮貼著臉骨,眼球微微外突,竟是將死之人的模樣!
「你……」崔沅綰很想問他,當夏昌的走狗怎麼連飯都吃不飽?譏諷的話還未開口,就見林之培拔劍出鞘,劍鋒指著她。
平淡的一句話卻在崔沅綰心裡投下一個炮彈。
「休想傷他。」崔沅綰說道。
「怎麼了?」崔沅綰側身回頭看晏綏,他失血過多,再不出山,怕是命都要交代在這裡。
「你對得起承怡縣主,對得起嗣榮王家上下么?」說罷,上下掃視著林之培。
花柳病,難不成是和夏昌?明眼的小娘子哪個能瞧得上他?更別提與他春風一度。
林之培被崔沅綰怔愣的神情惹得狂笑,劍鋒抖著,卻仍不偏不倚地指向她。
「崔娘子,你可真會想。」林之培頗為艱難地吞咽了下,利劍緩緩下落,抵著地面。
「你以為,這身病是跟夏昌那狗賊在一起作亂得的?」林之培提到夏昌,面生厭惡。「他想牽制我,便給我下藥,把他那得了花柳病的兒媳推到我床上!他過得淫|盪,看不慣別人清醒,想著乾脆一起沉淪好了!他讓我得病,就別怪我對他子女無情!」
崔沅綰瞠目結舌,愣是想不出半句話來回應。倒是晏綏輕笑著,「你終於肯把話說出來了。」
林之培道,「我說不說,對晏學士影響不大。反正你不是都查出來了么?我記得崔娘子身邊那個小女使,叫什麼來著……」林之培故作思忖,接著豁然開朗,「夏、滔、滔。」
聽到夏滔滔的名字,崔沅綰驀地抬頭,屏氣凝神等著林之培的下句話。
「真是可惜,本來她可以能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的。是你倆把人家牽扯進來的……」
崔沅綰怒不可遏,「你把滔滔怎麼了!」
林之培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的模樣,不是好端著架子貶低他么?這次就讓她也嘗嘗,什麼叫身在地獄生不如死。
林之培做出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道:「我知道你把我看做低賤的蛆蟲。你再討厭又如何呢?蛆蟲可是無縫不鑽,無孔不入啊。今晚兵變,誰的心思會在她身上呢?」
怒氣上頭,縱使掐著手心叫自個兒冷靜,然心不聽使喚,崔沅綰被林之培這話氣得不輕。身子晃晃悠悠,被晏綏攬住腰才勉強站定。
晏綏睨了林之培一眼,「你的謊話編得自己都信了。你有能力操控旁人的命么?你給林二哥下蠱,讓其易容成你的樣子,學著你的語氣說話,學著你的作風做事,為的就是圖個活命的機會。你知道夏昌造反會敗,不想陪他一起死,就叫旁人替你死。而你,如無頭老鼠一般,四處逃竄,狼狽至極。」
林之培被晏綏戳中心事,故作雲淡風輕,聽他繼續說下去。
「方才那支箭,用了你全身力氣罷。」晏綏說罷,把崔沅綰護在身後,往前走了幾步,與林之培對視。
「你還能殺我么?」
儘管中了箭,可晏綏的腰背依舊挺得筆直,若能忽視他身上滲血的傷口和愈發蒼白的臉色,興許會以為,他還如往常一樣,用權勢、用智謀,把林之培壓得死死的。
「你不止得了花柳病,還被夏昌剜了一塊肉罷。」晏綏伸手指著林之培的腰腹,低聲道:「一些事情,我這外人不便指出。但我想你自己心裡有數。夏昌聽說人肉會延壽壯暘,那他會拿誰的肉做試驗呢?」
「你……」
林之培不可置信,割肉的事是在夏府地下密室里做的,在場的只有他、夏昌、大夫三人。密室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過來,晏綏是如何得知的?
深思熟慮一番,林之培又笑了起來,詭異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地方,恍若陰間惡毒的鬼在掙扎叫囂。
「真沒想到,晏學士的手會這麼快。」林之培說道,「在那大夫被夏昌派去的死士殺死前,你就已經從大夫嘴裡套出想聽的話了,是么?」
晏綏略有遲疑,最終點頭說是。
林之培冷眼道,「晏昌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你也不是個好人啊。明明可以救出大夫,卻不叫暗衛出手,眼睜睜看他被死士割舌分屍,剁成肉塊,用麻袋裝著扔到河裡餵魚,是么?」
本以為在崔沅綰面前揭短,會叫晏綏露出破綻來。可林之培就算添油加醋地把大夫的死狀重重地說出口來,晏綏仍舊皺著眉頭,看自個兒如看一個天大的笑話。林之培撇撇嘴,高聲道:「崔娘子,你可看清楚了!他可不是好人,是吃人不吐骨頭,冷漠無情的小人!」
不料崔沅綰卻說她知道。
她從晏綏身後繞出來,與晏綏並肩站著。夫妻倆都冷眼看著林之培發瘋,不為所動。
晏綏才不是好心渡世的佛子,她也不會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他們是兩個瘋子。
興許屋外會有無數敵人,他們仍選擇向前走,直到林之培的劍抵在了晏綏胸口。
「當真是瘋了。」林之培嗤笑道,「再走一步,你的命就沒嘍。」
「那又如何?」晏綏話語平靜,絲毫不懼怕。他牽緊崔沅綰的手,對林之培的話置若罔聞。
「想殺我的話,你可以試試。」晏綏伸出右手,握緊劍柄,暗自用力往裡旋。手被鋒利的劍劃破,血珠斷了線般往下流。
「乓——」
那把鋒利的劍居然被晏綏給折斷了來!
「什麼?」林之培被晏綏狠戾的氣勢給鎮住,低頭看著折成三段的長劍,一時束手無策。
「就是現在!」晏綏對崔沅綰說道。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崔沅綰寬大的衣袖裡驀地擲出一個匕首,飛快朝林之培投去。匕首直直扎在林之培右腹上,在血液迸濺出來前,晏綏拉著崔沅綰靈活側身,躲避林之培搖搖欲墜的瘦弱身子,飛快朝外面跑去。
「咚」一聲,林之培倒地,望著兩人逃竄而去的身影,心感悲涼。他心裡難受得緊,卻笑出聲來。笑聲愈來愈大,直到喘不過氣。
「先放過你們。」林之培捂著傷口,疼得直冒冷汗。
「你以為,你還能活著走出這座山么?」林之培靠著牆坐下,低頭看著布滿紅點的手,滿眼嘲弄。
「都得死。」他說。
屋裡亮著的燈燭被他撲滅,最後一點光亮也消失在寂寥的荒山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