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曹錯
錦國南陲,細柳原,何家莊中,旭日東升,晨霧未散。
這是一天中天地元氣最為充盈的時候,一群新晉何家子弟,就開始了早上的習拳、吐納。
何家家主是錦國南邑鎮撫使,主管南邑千里之地,擔任鎮守南疆、抵禦妖禍的重任。
何家先祖乃是結丹圓滿大修,數千年前時期追隨初代錦王開闢南嶺。
篳路藍縷,百年間,斬殺大妖無數,祭祀諸聖,建立錦國,分國土為一州十三邑。
因先祖軍功,何家受封南邑,建立修仙家族。
南邑地處八百里碧波湖之南,南疆萬足嶺之北,碧水大河穿行而過。
本是一個蠻荒瘴癘之地,妖邪遍地,毒蟲橫行。
經南邑修士數百年清理妖物,陣師梳理地脈,滋養而生萬年靈眼,如今也成了山靈水秀,元氣充沛的修行福地。
奈何!這福地之名,是相對於修行仙道,掌握力量的修士而言,而沒有修行資質的「凡骨」,不過是此界芸芸眾生中的最底層。
仙道之下,皆為螻蟻……
何家莊是細柳原上最早建立的一處田莊,被何家用來安置數量越來越多的旁支子弟和外姓家丁。
此時,何家莊大校場中。
砰砰砰!砰……
校場之上的中年練氣境教習,動作矯健,如惡虎擒羊,如鷹擊靈蛇……
全身動作都是弓馬腰胯合一,立地如象,出拳如龍,身騰如鷹,氣勢如獅……
特別是拳掌變化間,身藏百刃,動輒可分人屍骨……
打完這一套拳,教習收拳靜立,吐出一道白氣,目光如鷹,俯瞰下方十幾名子弟。
「人身小天地,萬物莫能比。」
「這套百刃拳是何家祖傳的練氣拳譜,外練拳腳,內練真氣,最是不凡。」
「即使在錦國,也是練氣境的上乘功法,更不用說在南邑了,比起市面上大路貨色,不知強出幾倍。」
「等你們突破第四層,練出法力,就能得授配套的法術「飛刃術」,法力化刃,削鐵如泥,更是厲害。」
「如此功法,若不是不利於突破築基,你們怕是也無福接觸。」
教習面色一收,冷哼一聲。
「不過這對你們也夠用了,都是些下品道骨的劣胚子,築基福緣和你們太過遙遠。」
眾弟子如霜打茄子般,有些泄氣。
教習心道:修行不易,休要好高騖遠。得好好教一教他們,出幾個好苗子送去主家,到時候討些符錢賞賜,才能有錢喝靈酒。不能多想,酒癮又要上來了……
「我趙立,和你們一樣,出身於何家莊。」
「我父我母都是一介田奴爾。」
「是修行人眼中的凡骨野人,食不能果腹,衣僅足遮體。」
「但我十二歲,測得身上道骨,雖是下品,但也是百中得一。」
「主家恩重,我一人得道,全家得賞,賜了田間大屋一間,父母也成為田奴管事,不受饑寒之苦。」
趙教習對著南邑城主家的方向拱了拱手,道了聲承恩。
「測骨之後,我就脫去了奴籍,成了何家弟子,雖然名為家丁,但地位與主家旁支待遇一般無二,被選入內庄修行。」
幾名一樣是由奴僕升為家丁的十幾歲弟子起鬨道:「道骨與凡骨有天壤之別,旁支如果沒有道骨,不能修行,那還不如我們家丁呢!」
旁邊的旁支弟子雖然臉上不忿,但也沒有出聲。
「家丁又如何,踏上修行之路,可是有了長生久視的機會。」
「我聽說築基后的家丁可以迎娶主家庶出小姐,入贅主家……」
「真的么?……」
「當然是真的,築基境可是能擔任內城管事的。驅使法器,飛天遁地,仙家氣象……」
「可以飛?你是說飛上天?」
「當然,法器一動,可以劈開房子一樣大的小山……。」
「我沒讀書,你可別騙我……」
一群十來歲的少年在底下竊竊私語。
何家莊每五年會選出一批八到十三歲的具有道骨的童子傳授練氣功法,充實主家中的修士隊伍
一個灰衣洗得發白的少年瞪大了清澈中帶著愚蠢的眼神看著另一個衣著華麗的小胖子。
小胖子一拍胸口,打得胸口和臉上的肥肉顫動,一臉鄙夷回復道:
「我家可是姓何的,和主家同姓,知道的當然比你們這些外姓泥腿子奴才多……」
趙立在台上怒目微睜,小胖子立馬腿軟閉嘴不敢再說了……
小胖子心中暗道:這教習也不姓何!
等到全場安靜下來,趙立才繼續講述:
「我到內庄修行,教習傳授的就是這百刃拳。」
「我於十二歲開始練氣習拳,半月完成氣感突破練氣一層。」
「十七歲洗鍊周身,突破練氣四層,成就法力,升入南邑內城主家修行。」
「二十九歲突破練氣六層,因功得賞遂元丹。」
「教習好厲害,這修行的速度,毫不遜色主家弟子了!」
「遂元丹可是練氣境的至寶,練氣境圓滿以下服用可突破一層小境界。」
「沒有潑天大功,平常練氣修士一輩子也得不到一顆。」
「那可是一輩子只能服用一次的寶葯……」
底下少年興奮起來了,有的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因功受賞的樣子。
聽到弟子稱讚,目露崇敬之色,教習卻面色一暗,想起了自己幾十年前和他們一樣年輕。
「奈何我趙立根骨天資有限,后五年寸步難進,卡在了練氣六層的關隘。」
「我提前服用了那顆遂元丹,在三十四歲的年紀邁入了練氣七層,成為練氣後期修士。
「但往後十幾年,又是寸步難進。」
「我太心急了!修行需要耐心,最忌躁鬱之氣。」
「修行有三要:道心,根骨,機緣。」
「我根骨不如人,提前用了遂元丹的機緣,但失了道心。」
「直到五十多歲我才想明白了,如果當初練氣六層時,我能不受使用遂元丹的誘惑,耐心打磨法力,能靠自己苦修到第七層,或許我的修行之路就是另一層天地了。」
趙立自嘲笑了笑。
「所以,我六十歲還是練氣七層,氣血開始衰退,但我卻想明白了先聖書籍中的一個道理。」
「修行三要,最重道心!」
「於是我求主家調任我回何家莊擔任教習。在此打磨道心,僅僅五年就突破到了練氣八層。又五年,七十歲古稀之年突破到練氣九層。」
趙立聲音逐漸高亢,引人入勝,宛如老獅,雖年邁但氣魄尤存。
練氣境壽元一百二十載,他今年八十,現在已經是練氣大圓滿,還有四十年的時間,雖然不多但還有機會。
練氣大圓滿距離築基僅一線之差,可惜一直感應不到築基的機緣,若能再做突破,築基境壽元倍增,有二百四十載,長生路還有機會走下去……
趙立暮年,壯心未已。
「告訴你們這些,是要你們知道,即使根骨、機緣不如人,但只要道心通明,也能修得仙道至境。」
「先聖有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講的就是一種修心之法……」
「趙教習!又在給新弟子講先聖名言呀!」
趙立被一道鴨嗓般的聲音打斷了授課。
平淡回應了聲,趙立知道這難聽的聲音是誰,他是何家莊第一高手,不喜歡此人,自然可以不給面子。
一個藍袍小眼富態的中年人走進校場。
「見過何總管!」
眾弟子連忙行禮,何總管是真小人,心眼小,庄中無人不知,寧罪趙立,勿罪何貴。
何貴任何家莊總管多年,主管何家莊上下數千口人。
雖然修為僅練氣九層未達大圓滿,但誰讓他姓何呢,即使是旁支,但也能壓過內庄教習趙立,成為這何家莊第一有權勢之人。
更何況,他的寶貝女兒何朱玉,已選入南邑城主家修行。
憑藉她不遜色於她娘親的姿色和媚態,未必不能伴上主家的貴人。
只要有貴人看上了她,加上師承其母的房中術,不怕抓不住貴人的心。
一想到千嬌百媚的道侶,何貴不禁下身一熱。
「我來此是送你們一份機緣。」
何貴眯了眯眼,看了看新晉弟子,這屆不過二十多人,比往常差了些。
旁系的血脈越來越差了,已經三十多年沒有出現下品以上的道骨了。
何貴正色說道:「何家莊每五年一屆弟子,皆有機緣入主家修行。」
「第一種,道骨為中品及以上,直入主家,拜築基以上的家老為師。」
「第二種,道骨下品,五年後,自行突破練氣四層,入主家為護衛。」
「第三種,道骨下品,五年後練氣三層者進行大比,頭三名,各賞賜洗身丹一枚。」
「服丹突破練氣四層者,也可入主家為親衛。機緣難遇,逢之必爭,你們好好爭取吧!」
眾弟子恭聲應是。
何貴起興緻問了趙立一句:
「這屆弟子可有好苗子,有機會像趙教習當年一樣,自行突破練氣四層?」
「難了。」趙立淡淡回應道,「這屆弟子修行百刃拳的資質,都只是普通水準。這二十年來,資質最佳者,應該數上一屆的曹十七,馬奴出身,僅三日突破氣感,三年邁入練氣三層。」
「他本來有機會五年內自行突破練氣四層的,可惜年少慕艾,被那何朱玉亂了道心。」趙立瞟了一眼何貴,「而後又在大比上處處留手,被何朱玉一掌打成重傷,壞了根基……」
場下的新弟子也有消息靈通的偷偷交頭接耳分享消息:
「那曹十七那天被趕回外庄,那間荒廢的馬廄里,當晚就在馬廄中吐血三升,差點死了。」
「呵呵,那馬廄也算是他家祖傳的了,三代人都住那裡。」
「那他…死了么?」
「命大沒死,但莊裡的練氣高手都說他廢了,這輩子只能達到練氣三層了……,道…途斷絕,對,就是用這四個字說他呢。」
高台上。
趙立轉身,看向何貴。
「那何朱玉,不正是何總管的女兒么?」他略帶嘲諷道,「用這種手段,奪取他人進主家修行的機緣,好本事,好心機!」
不知是說何朱玉,還是何朱玉她爹。
「呵呵……,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何貴沒有半點不高興,反而笑出了聲,「修行乃是大道之爭,他被動了道心,又在機緣之爭上束手束腳。」
「這樣失了機緣,斷了道途,又怪得了誰?」他說罷頭也不迴轉身離去。
何貴走後。
趙立自語道:「萬般皆是命?但修行之人本就不信命,修仙就是要與天爭命……」
「曹十七啊曹十七!望伱能有機會重拾大道,不浪費了自身的資質。」
…………
與此同時,碧水河某支流旁。
一名叫曹十七的二十歲俊秀青年,正在修行百刃拳。
如象,如龍,如鷹,如獅,周身藏百刃,氣刃含金鋒……
如果有人看見,鐵定目瞪口呆,這傳言中被廢了根基的曹十七,居然痊癒了!
而且修為更上一層樓,洗鍊出了法力,還不是第四層,而是第六層巔峰。
這比何家莊第一高手趙立,整整快了九年……。
沒有人知道曹十七的修為,深諳謹慎低調道理的他,這五年來沒有透漏給任何人。
何況他還有更重大的一個秘密,他已經不是原來的曹十七了。
他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一個地球人的記憶……
二世為人,曹十七為自己取了個新名字:曹錯。
錯為過失,知錯則改之。
錯為磨石,借錯正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