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重逢

石陵城，原名萬石城。

人類的一大天賦就是能忘卻傷痛，迎接嶄新的生活。

自萬石城被屠已過去七年，此時石陵城的城繁華已不遜於當年，人口比全盛時期還有上浮，可見新石盟盟主陸千的確有幾分本事。

陸千打破了當年武人與奴工涇渭分明的制度，只要有一技之長，又為石盟所需，都能脫離奴籍，加入石盟，地位等同武人，這些人現在已成為石陵城新興的「匠人」勢力，並在陸千的羽翼下不斷壯大。

匠人的崛起觸動了守舊派武人的利益，但在陸千石功十一層的武力鎮壓下，守舊派也只能暫時蟄伏，他們在等盟主陸千大限后的新局勢。

一朝天子一朝臣，石盟不會只有一種聲音。

萬福樓中，曹錯只花了幾把黃芽米，就定下了包下了當年的雅間，古色古香，遠比當年的要精緻。

點了樓中最貴的一位歌姬在隔壁撫琴，琴音高山流水，珠落玉盤，不知不覺間竟也化解了幾分殺人後的戾氣。

「相思，相思，幾度夢裡空相會。未曾忍心擱下筆，滿紙都是血和淚。」

「相思，相思，一草一木皆憔悴。聞說靈山高千尺，難覓一朵紅顏醉。」

「相思，相思，多少情系天涯內？日日空見雁南飛，不見故人心已碎。」

「相思，相思，一年一度寒星墜。遙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誰？」

「相思，相思，靈山何處無血脈？且聽夜半松濤聲，訴說昨日功與罪。」

……

飲酒聽曲，看人間煙火，好不逍遙。

此時，十里長街，華燈初上。

夜市千燈照碧雲，滿目繁華之景。

一陣篤篤的敲門聲傳來。

曹錯一揮手，雅間的門直接打開，走進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魁梧的男子，恭敬行禮道：「見過主上！」

來著正是陸千，此時他已經蓄起了鬍鬚，身材也在石功的作用下，魁梧不少，一隻獨眼炯炯有神。

居移氣，養移體。

他在多年的盟主位置上，養出了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氣勢。

「坐吧。」曹錯伸手示意，隔壁撫琴的歌姬已經被人請走，門外也有陸千的手下把手，應該是石教的人，其中有兩人體內有綠蝗蠱。

陸千笑道：「主上若是喜歡聽曲，我家中也有不少上等歌姬，稍後我就讓人送過來。」

「修行之人哪裡需要這些聲色犬馬，我只是看你把石陵城經營得不錯，一時興起罷了。」

曹錯給對方斟了一杯酒，陸千有些受寵若驚，主上畢竟是築基修士，而且從未對自己有這種禮遇，看來自己做的事很符合對方心意。

「主上過譽了，在其位，謀其政，而且這石陵城是我的心血所在，我只怕自己做得不夠好……」

陸千感嘆一句，飲了口酒後，又笑道：「主上若有閑暇，不如在這石陵城多待幾日，也讓陸千盡一下地主之誼，這萬福樓也是我名下的產業，這後面直通一處隱秘的別院，叫做金園，鍾靈毓秀，很是清凈，不會有外人來打擾，主上若是同意，不如就在那裡住下……」

「這樣也行，我正打算在石陵城待一段時間。」曹錯直接同意，看向有些措手不及的陸千，平靜問道：

「對了，石教內的源石，現在收集了多少？」

陸千不加思索道：「這些年石教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為主上收集源石，目前已經有存於三處秘庫，估計能從中開出百方玉石。」

百方玉石，相當於一萬符錢，高出曹錯所料，儘管沒全信陸千所說的話，但其能在首山坊市的眼皮底下剋扣下百方玉石，應該也費了不少的力氣，應當獎賞。

曹錯從儲物袋取出一隻玉匣遞給陸千道：「此物是獎賞給你的，看看。」

陸千雙手接過玉匣，緩緩打開，裡面一顆火紅色的果子，葯香四溢。

「千年……千年朱果？」

陸千驚呼出聲，把持石盟上下數萬人生殺大權的他，此時面紅耳赤，雙手顫抖。

他今年已三十七歲，離四十大限只剩下三年了，得了千年朱果，他還能延壽十年，這對他而言，比什麼寶物都珍貴萬倍。

「多謝主上！」

陸千紅著臉就要磕頭謝恩，但被曹錯用法力阻止了，畢竟對方現在是一城一盟之主，應該照顧一下對方的面子。

這顆千年朱果至少值三萬枚符錢，而且有價無市，畢竟是延壽之物，很多築基修士臨死都買不到一顆。

這一顆朱果是鹿輕眉留下的東西之一，不然曹錯也不會出手這麼大方。

陸千表現出了能力，石教能夠長期供應源石，他也不介意進行長期投資。

「主……主上，剛剛我記錯了，還有一處秘庫，裡面有至少還有二百方靈玉。」

陸千低聲說道，面色微紅，也不知是羞是愧。

機靈鬼。

曹錯啞然失笑，這八成是陸千偷偷攢下打算給自己買延壽靈藥之用，但他能買到的靈藥，絕不會比朱果更好。

沒想到此人有如此能耐，要知道三百方玉石可是三萬枚符錢，築基修士都要動心的。

這投資可還成，立刻收回了本金。

曹錯也不追究，手下最在乎的人是自己，這很正常，只要不耽誤正事，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計。

「看來你在石陵城的經驗遠超我的想象，居然能留下這麼大一筆玉石。」

陸千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看主上沒打算追究，很快又恢復正常，談笑風生起來，隨口解釋道：

「前幾年，南面遭了蟲災，大批流民進了採石原，石教暗中從裡面吸收了不少人力，偷偷開了幾處私礦，這才攢下了這些家底。」

南邊，那不是細柳原么。

「怎麼回事？」

不待曹錯細問，門外突然出現一些騷亂。

陸千看曹錯皺眉，心裡也在發怒，手下人是怎麼辦事的？

「主上，我出去看看什麼情況。」

陸千很有主觀能動性，說完就先出門處理突發情況，也沒注意到一隻綠蝗附蠱在了他的衣服上。

萬福樓中。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與一名魁梧壯漢交手。

「砰砰！砰砰砰…」

少年靈巧機變宛若猿猴，壯漢剛猛如虎，二人所施展的都是石功上武學，還都是第九層的階段。

少年的功力明顯比壯漢更深一些，十幾招后就佔了上風，而且招招對準壯漢的要害。

「陸雲飛！你在這發什麼瘋，盟規不許弟子自相殘殺，你敢下死手？」

壯漢有些招架不住，剛剛他多喝了些酒，想調戲一個歌姬，沒想到對方竟敢不從。

他狠狠打了她兩個耳光，就要就地正法了對方，不料，這個陸雲飛突然殺了進來。

「你敢在萬福樓內亂來，我就敢動你。」

陸雲飛殺氣騰騰，明顯是想為那位歌姬出氣，壯漢暗道倒霉，真沒想到隨便欺負的女人，居然惹上了這位狠人。

對方是盟主陸千的義子，號稱是修鍊石功百年不遇的奇才，短短五年就把石功練到了第九層，絕對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眼看盟規嚇不住對方，壯漢剛想出口求饒，不料陸雲飛飛沒給他這個機會，一掌打在他的胸口，把他求饒的話打憋了回去，另一掌直接超天靈蓋而來，就要取了壯漢的性命。

「住手！」

陸千如怒若雄獅，轉瞬就到了二人中間，並一把抓住了陸雲飛的手，阻止他殺人。

「沒聽到我說的話么？住手！」

「多謝盟主救命之恩！」

壯漢死裡逃生，大喜過望，立即告狀道：「盟主，這陸雲飛這小子，實在是囂張跋扈，居然對盟中弟子下死手，簡直沒把您放在眼裡，您一定……」

「砰！」

「啊……」

壯漢話沒說完就被陸千一腳踹飛了出去，暈倒在地。

「聒噪！」

陸千冰冷道：「混賬東西，誰讓你說話的？帶下去去關起來。」

一旁的手下得令立馬動手，把昏死的壯漢抬走。

陸千心裡暗恨，居然敢今天在萬福樓鬧事，還是調戲給雅間中的那位撫琴的芸娘，看我日後不整死你！

陸雲飛紅著臉支支吾吾道：

「義父，是他調戲芸娘在先的……」

諒他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也怵眼前這個威望日盛的義父，也不光是怕，更多的是敬。

「閉嘴！早告訴過你，做事前先動動腦子，他有錯在先，你本可以用盟規整治他，不死也能讓他脫層皮，但你偏偏選擇自己動手，簡直是愚不可及。」

「伱有沒有想過，若此人是盟中的守舊派安排的人，你今天無視盟規，就是授人以柄，將來如何收攏人心，在石盟中立足？」

陸千看著眼前的少年，有些恨鐵不成鋼，他相中陸雲飛的天資根骨，把對方從流民中撿回來，傳文授武，視如親子，就是想在自己大限之後，能把石盟託付給他，沒想到對方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失了平常心。

這樣的心性如何能擔當大任？

陸雲飛乖乖聽訓，不敢反駁。

曹錯在雅間內獨自飲酒，身為築基境修士，已經能以超脫的目光看待這世俗間的百態，這也是一場修行。

除了源石外，他對石盟內部事務毫無興趣，仙凡之間自有鴻溝，首山坊市對石盟乃至採石原的凡人，大概也是這種心態，修仙者已經超脫於世俗……

倒是這個陸雲飛有點意思，他體內也有一隻綠蝗蠱，曹錯剛剛探查了一番，居然是一個中品道骨，具有修仙資質。

「主上！」陸千管教完義子就回到了雅間，把剛剛發生的情況簡單講訴了一番。

陸雲飛與芸娘都是南邊來的流民，無名無姓，一路相依為命乞討到了採石原，陸千無意中發現陸雲飛具有極佳石功天資，便把他收為義子，改姓為陸，取名雲飛，順便也把芸娘收入萬福樓傳授琴藝，有個謀生的技藝。

剛剛那個壯漢就是碰到了陸雲飛的逆鱗，差點被打死。

曹錯等陸千把話說完后，才說道：

「你可知道，那個陸雲飛，身具中品道骨。」

「雲飛……居然身具道骨，還是中品……」

陸千愣在當場，臉上陰晴變幻，不知是喜是愁。

曹錯當然也看出陸千對其義子寄予厚望，但這種「厚望」遠不如被他視為畢生心血的石盟和石教，把陸雲飛身具中品道骨的事情告訴他，相當於把決定權交給他。

是讓陸雲飛在石盟內接班，還是讓他走上修仙之路。

陸千沉思良久，還是有了決斷：

「還請主上收雲飛為徒，授其修仙之法。」

曹錯回絕道：「拜師就不必了，我可以教導他幾日，至於日後，就看他自己福緣了。」

神秘莫測的鹿輕眉，給他留下了陰影，估計不會有收徒的想法了……

至於教導陸雲飛，也是為了給石教增加些底蘊，穩固這條長期的玉石供應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