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實際到了下午的時候，節目組就通知何青荷，說明天要放出先導片，希望何青荷和傅琛提供社交賬號，配合他們宣傳。

何青荷的社交賬號還掛著優塔創意總裁的頭銜，只轉發有關公司的事，他哪好意思動用工作賬號，只能自己重新新建，一個粉絲都沒有。

傅琛比他更離譜，不僅沒有私人賬號，公司賬號也沒有，傅琛的烏金資本就像他本人一樣，低調穩健，極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傅琛自己也說過，投資人不需要搞宣傳。

何青荷建好賬號后，跟傅琛說了一下這個事，他本來以為事情很簡單，只用隨手建一個新賬號就行了，傅琛一定會答應，誰知他不願意。

傅琛說：「所謂宣傳無非是轉發消息與官博互動，在簽合同的時候就有附加條款，我不用做這些事。」

「你也用不著配合。」合約條款自然包含何青荷那部分。

何青荷這才明白，怪不得節目組繞過傅琛直接找他，讓他提供兩個賬號，看來是他比較好說話。

想象一下傅琛與綜藝官博親親貼貼互動的畫面，何青荷起了雞皮疙瘩，的確不符合傅琛的人設，他思索著，要不幫傅琛建一個賬號，他上線幫他轉發得了。

但何青荷到底沒有提這個建議。

他與傅琛的交流只用電話和通訊app，傅琛平時喜歡上什麼網站，常用的id是什麼，有哪些賬戶，他一概不知，更不說賬號密碼。

讓他替傅琛打理社交賬號還是僭越了。

何青荷無奈回復節目組，轉達傅琛的意思，節目組也很為難：「我們知道按照合約，你和傅先生不用配合，可是等先導片播出，肯定要推廣的，到時候官博@所有人，唯獨少了你們，又或許只@你一個，那多奇怪啊，觀眾們會產生不好的聯想。」

節目組說的也有道理，這是結婚綜藝，又不是離婚綜藝，哪有不成對出現的道理，特立獨行會引起更多關注，何青荷只能再去跟傅琛商量。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眼見著明天先導片就要在各大平台推送，他們卻還在糾結賬號的事。

何青荷靜靜地望著傅琛，等待他的決定，傅琛卻問：「你的看法呢，你希望我怎麼做。」

何青荷怔忡片刻，繼而微笑：「我不方便干涉你，你自己做主。」

大概是節目組的反覆叨擾讓傅琛有些不悅，他的眼神比平時還要清冷，連帶著鏡片都像蒙了一層冷霜。

他看了何青荷一眼，說：「那就建一個賬號，只在宣傳的時候用來@，賬號上不會發表任何內容。」

傅琛算是後退一步，何青荷鬆了口氣，這樣也不錯了。

何青荷立刻給節目組回了話，節目組表示可以接受，並且叮囑何青荷明天記得看先導片。

何青荷跟工作人員交流完畢，扭過頭才發現傅琛一直在看著他，他扯了扯唇角，抱歉地笑：「打擾你了吧，我這就走。」

他說得乾脆，實際上行動遲緩，走到書房門口，忍不住回頭，與傅琛的視線撞到一起。

傅琛從始至終都沒移開目光，何青荷心念一動，說：「明天我們一起看先導片。」

傅琛：「好。」

何青荷再次笑了一下，今晚他笑了很多次，唯獨這一次眼尾帶著春水，笑意隨著他的眼波一圈一圈地擴散開去。

*

何青荷從來不擔心傅琛會食言，儘管傅琛在第二天的中午說有事要晚點回，不在家吃飯了，他也相信傅琛一定會在先導片放出之前到家。

哪怕只有一刻鐘到八點，何青荷也沒懷疑過傅琛的信譽。

就在這時候，智能管家提醒，主人回來了。

何青荷迎上前，正好看到傅琛由助理送進門，何青荷經常見這位姓黃的助理，友好地沖他打招呼。

小黃深得老闆的精髓，板正嚴肅，活像個工作機器人，他把自家老闆交到老闆娘手上，確認無誤才說：「boss，何先生，我先走了。」

何青荷還想多跟小黃多寒暄兩句，誰知他離開得飛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從門邊消失，搞得何青荷有點詫異。

傅琛看出了何青荷的不解，說：「他急著回去看綜藝。」

何青荷：「……」

把自己的生活展現給別人看到底有些尷尬，何況觀眾還是身邊熟悉的人，何青荷悄悄看了一眼傅琛，機器人頭目的神情毫無變化，似乎並不覺得自己上綜藝被助理看見有什麼大不了的。

何青荷的心被傅琛的平靜徹底安撫，他接過傅琛的衣服，微笑：「快開始了。」

傅琛點點頭，往影音室的方向走。

影音室充分將視覺與聽覺的享受感發揮到極致，即將在大屏幕上看見自己，對於何青荷來說是新奇的體驗。

何青荷與傅琛坐在沙發兩端，何青荷直起腰桿，正襟危坐，傅琛則是雙腿交疊，一隻手擱在扶手上，用一種審視的態度望著屏幕。

兩個人前方擺著果盤與飲料，但沒人去拿。

《婚後觀察》在各大平台都有宣傳，但播放權被一家視頻網站獨佔，很快到了八點，先導片正式開始。

首先……來了一則廣告。

何青荷沉默幾秒，說：「忘記買會員了。」

傅琛自然不會管這些瑣事，只是問：「需要錢嗎。」

何青荷：「……不用，我有。」

他們家的財政分配也比較神奇，傅琛給何青荷開了一個賬戶，定期給他分紅，何青荷如何支配這筆錢，他完全不管。

這種模式簡直像是老闆給員工開工資單。

何青荷不在意，他自己的錢也夠用了，賬戶里的錢基本沒怎麼動。

他當然不會窮到無法開會員，傅琛也只是隨口問問，想找個理由給何青荷打錢。

兩個人說著沒有實際內容的話，直到漫長的廣告結束，正片終於開始了。

先導片分成四個部分，每一組嘉賓佔據一部分內容，何青荷與傅琛不打頭陣，至於排第幾個，他們也不知道。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耐心地觀看其他嘉賓的日常生活。

這還是何青荷第一次看劉絮的綜藝作品，說起來慚愧，他雖然號稱劉絮的好朋友，但沒有關注過她的事業，除了何亦竹搞事的時候，劉絮來告狀，何青荷對劉絮在娛樂圈的情況一無所知。

這麼看，劉絮這個製片人做得不錯。

先導片的第一部分有種娓娓道來的感覺，屏幕上的兩個嘉賓是結婚十年的中年演員，每一個剪輯的片段都體現出他們的默契。

他們就像兩個講故事的人，細碎而真實地分享自己的生活，溫馨自然，如緩緩流動的水，令人舒適。

不得不說，劉絮的這個切入點選的好。

兩位演員嘉賓在演藝界不溫不火，卻是業內出了名的模範夫夫，在紙醉金迷的娛樂圈難能可貴，觀眾可能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一定對他們的臉眼熟，不少電視劇里有他們飾演的角色，第一個出場能給觀眾親切感。

而且他們的相處風格溫和從容，更容易讓觀眾接受。

相濡以沫，最為動人。

何青荷看著屏幕，心裡分析劉絮的工作成果，傅琛坐在沙發的另一頭，同樣盯著屏幕，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二組出場的嘉賓就是廣君，廣君在大屏幕上比在視頻里更加活躍，秀恩愛是他和他老公的長項，立刻把先導片的基調變成了明快活潑。

何青荷下意識想把廣君秀恩愛的技巧寫下來，手指動了動，然後才想起筆記本在抽屜里，而且傅琛就坐在他旁邊。

他忍住記筆記的衝動，往傅琛那裡看了一眼，發現傅琛盯著廣君的奶奶灰頭髮，不知道在想什麼。

傅琛討厭一切出格的事。

何青荷忍不住替自己常看的博主解釋：「他看起來特立獨行，其實人很好。」

傅琛問：「你認識他？」

何青荷含糊地說：「因為工作原因知道這些網紅。」

傅琛點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兩個人接著往下看。

第三對嘉賓出現在屏幕上。

何青荷的腰桿挺得更直，傅琛則是雙腿互換，換了個姿勢靠著。

率先出場的是傅琛，第一個鏡頭是他早晨從泳池回來的畫面，水珠、浴袍與肌肉一閃而過，接著屏幕上的人切換到西裝革履的狀態，得體的衣著武裝著寬肩長腿，一瞬間勾勒出菁英的形象。

旁白適時地進行人物介紹：「傅琛，一家企業的執行總裁。」

這個職業介紹明顯打了折扣，而且模糊了具體信息，應該是為了尊重隱私。

何青荷盯著屏幕，這種感覺實在太奇妙，屏幕里的傅琛與現實中的傅琛明明是同一張臉，卻有微妙的不同，這種差異感像短短的絨毛，分明十分細小，但有惹人發癢的能力。

何青荷還沒來得及仔細品味，下一刻，他也出現在節目里。

何青荷穿著居家服，沐浴在晨光中，鏡頭彷彿給他上了一層濾鏡，讓他看起來散發著溫柔祥和的光。

節目組充分知曉何青荷的長相就是他的武器，從絕妙的角度給了他面部特寫，現實中的何青荷不習慣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臉，不安地動了動。

旁白同樣也給何青荷做了介紹，提到了他的名字，卻沒有附上職業。

他們兩個是素人，比起演員與網紅，實在沒什麼噱頭，節目組一定找了另外的切入點。

很快何青荷就看出徐導的思路了。

屏幕里的兩個人在晨光里進行交談，說的無非是早餐的問題，卻被剪輯得分外溫馨。

不知道攝像與後期是怎麼弄的，何青荷覺得鏡頭裡的他過分溫柔了，眼神時時刻刻都像能滴出水。

而傅琛則是更為冷酷，寡言少語，看起來氣場強硬。

先導片總共一個小時，分配到每對嘉賓的時間不過十五分鐘，在短短的一刻鐘里，塞滿了夫夫相處的細節。

早晨何青荷問傅琛晚上回不回來吃飯，傅琛報備一天的行程。

下午何青荷在廚房裡品嘗自己做的料理，傅琛風塵僕僕地從外面趕回來。

晚上兩個人在書房裡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這裡何青荷不得不佩服後期剪輯的鬼斧神工，他記得當時他只是想看看傅琛眼鏡的度數，配上浪漫的音樂，硬是顯得他們兩個人對視的眼神會拉絲。

總之一切那麼浪漫美好，像偶像劇似的。

中間還穿插了一段傅琛出差，何青荷守在家裡打電話的情節。

電話那頭是遠在外地的傅琛，電話這頭是守望著的何青荷。

這一幕，繾綣溫馨得像童話。

何青荷坐在沙發上怔忡，原來自己與傅琛通話的時候，表情是這樣的嗎。

看著挺像他正在深深思念著傅琛。

他分明記得那時他怕錯過電話時間，反覆確認，心情像參加集團年終會議，他聽見傅琛聲音的一瞬間，想起他的大哥坐在首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的情形。

傅琛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望著大屏幕。

屏幕里的何青荷垂下眼睛，抱著手機輕言細語，所謂柔情似水，也不過如此。

傅琛想起那時候他跟何青荷通話完畢，遇到了秦譯。

秦譯說：他們家桐桐每天分享日常，打電話至少半小時，不像他與何青荷，通話時長只有五分鐘。

五分鐘就夠了，濃縮就是精華，足夠表現出恩愛。

兩個人一聲不吭地看著先導片，何青荷在不斷調整坐姿，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以為最肉麻的地方過去了，誰知道後面還有。

在別墅里拍的視頻經過了剪輯，並不是完全按照時間順序。

下一幕是何青荷睡著了，傅琛抱著他回房間的畫面。

這件事何青荷自己都記得不清了，先導片卻完整地放了出來。

那時他靠在傅琛的懷裡，側臉貼著傅琛的胸膛，輕淺的呼吸撩動襯衫的前襟。

傅琛用手托住他的腿與腰背，小心翼翼，動作平穩，宛如懷抱沉睡的天使。

何青荷望著屏幕，越發局促。

哎，這藝術加工未免也太過了，真難為情。

屏幕里的傅琛把何青荷放在了床鋪上，接下來傅琛撐在床鋪上，正對著何青荷，用脊背擋住鏡頭，一動不動。

這時候後期在旁邊標註字幕：「此處非靜止畫面，總裁究竟在對老婆做什麼呢？」

沒人知道。

何青荷扭頭看向現實中的傅琛，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屏幕上的光在傅琛的眼鏡上折射跳躍，讓眼鏡後面的眉眼更加深邃。

傅琛知道何青荷在看他，回答屏幕上的問題，說：「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為什麼在他身邊停留那麼長時間。

字幕還在扇風點火：「好想知道總裁這時候的表情呀～」

何青荷心想，不必抱有期待，表情一定跟平時一樣冷淡，畢竟傅先生做那檔子事的時候都板著臉。

接著，節目組保留了傅琛離開房間的畫面，意味著暴露了他們分房睡覺的事實。

隨後節目立即插入兩人各自的獨采。

獨採的地點是別墅的書房，何青荷記得當時徐導要求他們獨自接受採訪，另一個人在外面等著。

採訪也比較簡單，徐導問了幾個問題，直接回答就行了，過程很輕鬆。

屏幕上，傅琛坐在辦公椅里，旁邊是書房的辦公桌，上面擺放著電腦顯示屏，營造出科技新貴的氣質。

誰能看出傅琛其實是個老派投資人呢。

關於他們分房睡的事，傅琛是這麼說的：「我不認為這樣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我們充分尊重彼此的作息。」

導演問他對自己婚姻的看法，傅琛說：「我們的婚姻很好。」

鏡頭切到何青荷，同樣在書房，何青荷卻是靠著沙發，他身後的書架上是滿滿的書籍，隔著屏幕都能聞見油墨的味道。

何青荷說：「傅先生的工作比較忙，他怕早晨打擾到我，所以我們分開睡。」他的笑容真摯，令他說的話也容易被人信服，「這沒什麼，不會影響感情，我們的婚後生活非常平順。」

第三對嘉賓的部分結束，進入第四部分。

節目組到底手下留情，沒有把他們偷偷摸摸到其他房間里過夜生活的那一幕剪進去。

何青荷與傅琛沒出聲。

先導片後面播了什麼，何青荷已經沒有心思關心了，他滿腦子都是傅琛對於他們婚姻的評價。

很好。

先導片看起來也不錯，也就是說，他們的婚姻是成功的吧？

何青荷有種被肯定的感覺，體會到了久違的喜悅。

只是傅琛在他旁邊坐著，讓他渾身彆扭，連呼吸都下意識放緩，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尷尬感如此熟悉，氣氛甚至比平時吃飯時還要僵硬幾分。

最後，何青荷抿抿嘴唇，問傅琛：「你覺得怎麼樣？」

傅琛依舊是那句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