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付東樓在一面落地的穿衣鏡前站著。銅鏡中的影子模模糊糊的,看得十分不真切,但依舊能映出一位翩翩少年修長優雅的輪廓。潔白修長的手指沿著鏡中的影像描摹著,除了指甲劃過銅鏡發出的細微聲響,屋子裡再沒別的聲音。
「哎,再怎麼相像也不是原來的我了。」付東樓四仰八叉地躺到榻上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卧槽,這到底是哪朝哪代啊!」
「按我朝的年號說,今年是大楚承天七年。若是說江對岸的燕國……」房門驟然打開,一位身材頎長的俊朗男子說著話走了進來,「付大人,對岸是什麼年號來著?」
「回王太卿殿下,是元化。」緊跟在男子身後的付大人躬身答道。
「你是……?」正自說自話呢突然有人接茬還真把付東樓嚇了一跳,他半撐起身子打量著來人,當先的那個男人當真是俊朗無雙。劍眉星目朱唇鳳眼,一身菖蒲色配象牙白的袍子襯得人愈發儒雅清貴,真真當得「芝蘭玉樹」四個字。
「小子無禮,還不快來見過王太卿殿下。」見付東樓眼神怔忡,付大人眉頭一皺肝火大起,礙著王太卿在不好大聲訓斥,心下卻暗道這外室生養的孩子果然是上不得台盤,連家中侍妾所出的庶子都比他強些,也不知道王太卿是從哪打聽到他的……
被稱呼為王太卿的人似乎對這些並不在意,溫和地擺了擺手笑道:「無妨,孤知道你家這孩子不常出門,怕是有些怕生,你別再嚇到他了。」
王太卿說著徑自走到圓桌邊自己坐了,見付東樓狐疑地盯著自己看不禁失笑,卻是對付大人道:「付大人先去忙吧,孤單獨和這孩子說說話。」
「王太卿,這孩子從小養在外面疏於管教,沒規沒矩的……」
「好啦,孤於這些虛禮上沒這麼多計較,你下去吧。」
付大人猶豫了一下,正要再說些什麼,一抬眼正對上王太卿似笑非笑的眼神,身上一冷隨即躬身一禮道:「那臣就不打擾王太卿了,臣家中新得了幾兩陽羨茶,這就叫人……」
「不必,孤什麼好茶沒喝過。」
「是……臣告退……」付大人臨走又是狠狠瞪了付東樓一眼似是想提醒付東樓好好伺候著,可對方壓根沒看他,也只能帶上門出去了。
付東樓聽這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但沒琢磨出點門道來反而更加糊塗了。
大楚?承天?腦子裡把歷史上所有的以「楚」為國號的政權過了一遍也沒找到有用「承天」這個年號的。同樣,燕國用元化年號的也沒有。還有這個王太卿……又是個什麼官職?
「付東樓,樓東賦……玉鑒塵生,鳳奩香殄,懶蟬鬢之巧梳,閑縷衣之輕緣……」王太卿的手指在桌上輕敲了幾下,隨即垂目一笑,「聽聞你母親昔年乃是唐宮之中拔尖的舞者,帝王公卿無不想一睹其風采,誰曾想最後做了你父親的外室,也算是明珠暗投了……」
原來穿越之後我還叫付東樓啊……付東樓琢磨著,不過這什麼王太卿,當著人家兒子的面說叨人家父母的風流艷史……不太合適吧……
王太卿見付東樓眼神迷離神色凝重,看得自己還真有些不自在,便打趣道:「孤樣貌俊美天下皆知,可也沒到了能讓人色授魂與的地步,你即便是第一次見孤也不至於看痴了吧。再者,你的容姿更是再孤之上,倒真虧了宰相藏得嚴實,孤竟不知道他還有個如此貌美的兒子。你這雙藍色的眸子是隨了你母親吧?」
說到眼睛,付東樓下意識地抬手撫上眼眶。上輩子自己是混血兒,皮膚白皙五官較東方人更加立體,一雙寶石藍的眼睛更是迷倒無數男女,沒想到一睜眼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換了個殼子,名字還叫付東樓不說,外表也無甚變化。尤其是在玻璃妝鏡里看到自己的眼眸時付東樓更是吃驚,這變成古人了居然還能有一雙藍眼睛,難道這身體原來的主人也是個混血兒?
「呃……這個……」付東樓好像是剛回魂一般「噌」得站起身,尷尬地看著王太卿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總不能說「不好意思,我和我身體他媽不是很熟……」吧……
「你別緊張,孤知道你母親是宰相的外室,你從小養在外面怕是沒人教過你。不過既然國師算準了你與我兒是天作之合,孤也不會嫌棄你。禮儀規矩讀書識字這些都不要緊,大不了等你過門了孤請個先生教你就是了。瑞王卿是何等身份,即便你真就什麼都不會了,也無人敢對你無禮。」
王太卿一席話說得付東樓頭更疼了。自己是何等家學淵源,祖父是國學泰斗,外祖父是世界知名的核物理專家,一大家子人各個都是學界精英高級知識分子。雖然自己只有二十二歲,但卻是集兩家精華於一身的文理全才,家中翹楚。以前還有同學和自己開玩笑,說付東樓那小子太適合穿越了,文學碩士理學博士,這要是到了古代,一手八股文一手原子彈,絕對是混得風生水起啊。現在倒好,一朝穿越,卻被「土著」當做了一點規矩都不懂的半文盲甚至是文盲……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誰能來解釋下,過門……
「過門是什麼意思?」
「付宰相還沒和你說過嗎?孤已經求得聖旨,將你討來給我兒做媳婦了,待禮部定下良辰吉日,你就要嫁到瑞王府做瑞王卿了。」王太卿一手支頤,半眯著鳳眸瞧著付東樓剛透出來的一點靈氣又被獃滯的神色取代,唇角微揚淡淡一笑。
「我是男人……」
「你要是女人就要叫瑞王妃了。況且,只有男人才能嫁給瑞王,難道你不知道嗎?」王太卿笑意愈發深了。
付東樓現在可以肯定自己是穿到架空朝代了,中國歷史上哪有能明媒正娶聘男人的朝代,更何況還是王公貴族的正室。即便是陳文帝陳茜當初愛韓子高愛得死去活來,到底也沒把男皇后變成現實。
「我朝的律例、皇室的家法上都明白寫著,瑞王一爵世襲罔替,正室須為男子稱為王卿且不許有側室。瑞王世子須從當朝皇帝的子嗣中過繼。」王太卿站起身,「看來付宰相對你還真不是一般的疏忽,你竟連這些都不知道,虧得還是在京城長大的。」
王太卿隨意在屋中走著,步子踱到屋中一個放著香爐的烏木小几前停了下來。
「雖說是嫁人,但你到底是個男人,瑞王卿與瑞王有著同等的權力,並非是只會在後院勾心鬥角爭寵奪愛的女子。你屋裡這熏香過於甜膩,比之一般女子用的還嗆人,這便不妥了。」
王太卿說著,屈指在香爐旁輕輕敲了兩下,又一手罩在香爐上片刻,待那香煙徹底散了才收手。。
付東樓一睜眼就在這間屋子裡,還沒弄清楚狀況就遇到了王太卿上門來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的媳婦,腦子是一陣一陣犯懵,哪裡注意到屋子裡用了什麼香料了。現在聽得王太卿說起來,付東樓木獃獃地順著話抽了兩下鼻子聞了聞,這股子似是花草的香味還真是夠膩的。
王太卿見付東樓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蹦出來便也沒為難人,只道:「這內院的用度陳設本也不是你說了算的,聽聞你也是兩天前才剛剛搬回宰相府的,想必是付夫人還沒將你的屋子收拾妥當才讓你暫住在這,這也怪不得你。」
不要說是宰相家的公子,便是一般大戶人家,哪怕是庶出的少爺都要有自己的幾進屋子甚至是自己的小院。這屋子可不是說有個睡覺的地方就算了,一般都是要一間會客用一間做書房一間做卧室,說白了至少要是個大套間。再看付東樓這屋子,一進屋打眼一看都能看到床榻,房間逼仄狹小就更不用說了,哪裡是給少爺住的,有臉面的下人都比這個住得好,其間的陳設雖然算不上太差,可怎麼看都像是給女孩兒準備的。
「孤今日來本就是想先看看你,倒還真忘了要準備見面禮這碼事兒,且先把這個香囊給你全了禮數,剩下的日後再補。」王太卿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個綉了竹葉的素雅香囊放到桌上,「別小看這東西,把他戴在身上尋常的毒物很難傷到你。」
「哦哦,謝過王太卿。」付東樓學著剛才付宰相躬身行禮的動作和稱呼給王太卿作了個揖,本來還想了下是不是該下跪磕頭的,可想到對方一直沒怪罪過自己失禮便沒勉強自己。畢竟下跪什麼的,一時半會還習慣不了。
王太卿也真沒和付東樓計較,只點點頭道:「你現在名分上已經是准王卿了,即便還沒過門在娘家也沒人能比你更尊貴了,豈能在用度上受委屈。這事孤會交代給宰相去辦的。時辰不早,孤先走了。」
王太卿也沒等著付東樓行禮跪送,自顧自地推門而出。剛邁出門檻兒一步卻迴轉了過來,「對了,忘了告訴你,你是要做王卿的人了,以後那些下人才會說的糙話還是不要掛在嘴邊了。再者做王卿只有被壓的份,想壓別人還是等下輩子吧,呵呵。」
低沉的笑聲好似是罩著付東樓腦袋敲響的鐘聲,嗡的一下子將腦袋都震裂了。
他聽到了,他一定是聽到了吧!卧槽!他一個古人,一個貴族,為什麼會懂「卧槽」兩個字啊!
「阿嚏。」嗆人的香料讓頭暈目眩了好一會付東樓回了魂,無力地坐進了玫瑰椅里。拿過王太卿留下的香囊,付東樓深深嗅了一下香囊中散發出的清冽淡香。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王太卿出了門就見付宰相被王府的侍衛攔在三丈之外背著手走來走去,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付大人。」
「殿下。」付宰相躬身作揖,「犬子無知,沒衝撞了殿下吧?」
付宰相見王太卿從自己身邊走過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一如來時長驅直入一般直直往相府外走,趕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他很好。」話音兒一落,王太卿驟然停下步子,倒讓付宰相差點撞上來。
「付澤凱,他現在已經是孤的準兒媳了,孤可不希望王兒的天作之合出什麼意外。你家內宅你自己要是收拾不幹凈,孤不介意替你收拾收拾。」
「臣不敢,臣一定照顧好樓兒。」
僅僅是看著王太卿的後腳跟,那股凜冽濃郁的殺氣和骨子裡透出來的王威便壓得付澤凱喘不過氣來。太平了兩三年無戰事,都快讓人忘了先瑞王的王卿,現在的王太卿顧賢,也是一位能止小兒夜啼的殺將啊……渴血的利劍即便是裝在鑲金嵌玉的劍鞘中也一樣無法掩去那股殘留其上的血腥……
一個晃神的功夫,顧賢已然帶著人遠遠去了。
付澤凱趕忙小跑著追上去,對方可是王太卿啊,怎麼也要送出去才是,至於內院的事,等下回來再收拾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