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付東樓沉默了很長一陣子才回過味兒來,柏鈞和這話的意思是……他又多了個爹啊!
來到大楚都快半年了,付東樓也聽過不少關於先瑞王柏熠的傳聞。柏熠活著的時候號稱文武雙絕,相貌本事比之風華絕代才氣縱橫的顧賢絲毫不遜色,要不也不能讓顧賢以身相許。
付東樓琢磨下顧賢再想想自己,心裡不禁打起小鼓來:只看柏熠能追上顧賢就知道先瑞王眼光極高,我跟王太卿殿下完全沒法比啊,柏熠可千萬別看不上我這個半子,到時候卓成夾在當間其實不是兩邊受氣?
柏鈞和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瞥見了他媳婦詭異的表情,瑞王爺再英明也猜不出他媳婦此刻心裡的想法,輕咳了一聲說道:「目前此事還是機密,你們都不要說出去。」
柏熠沒死是何等重大的事兒,柏鈞和沒背著翟夕說自然是把他當做了自己人,翟夕震驚之餘心下感動,拱手道:「翟夕自今日起便是王爺的人,自當為王爺嚴守機密。」
柏鈞和的表情柔和了些,「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父卿在信里說,公輸哲在木炎動手之前就被父王救走了,現在正在來漢中的路上,父卿與父王都覺得公輸哲跟著羽林軍最安全,木炎還沒有本事跑到羽林軍前線來抓公輸哲。想來再有一兩日你就能見到他了。」
翟夕大喜過望,一時間都不會說話了。
抓著公輸哲挾制翟夕固然是個有效的法子,可這麼做攏得住人攏不住心,柏鈞和把公輸哲交給翟夕反而能讓他們兩人對瑞王府死心塌地,比之木炎的手段,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退一步說,公輸哲與翟夕都跟著羽林軍,倘若他們有二心或是想對大楚不利,柏鈞和還能處置不了他們嗎?
「公輸大師要來!」付東樓倒是比翟夕更興奮,「有了公輸大師襄助,卓成,說不定我們真的可以研製出神臂弩!你想想,若是以後攻城作戰都要神臂弩手做先鋒,還沒短兵相接便讓敵軍倒下一片,我們要少犧牲多少人!」
腦中浮現出張藝謀拍的《英雄》,裡面秦國的床弩雖然有些誇張,可那氣勢威力實在震人心魄。
柏鈞和勾唇一笑,壞心眼地問付東樓:「你可知道父王詐死這麼多年是藏身何處嗎?」
「我怎麼知道……莫不是與我有關?」付東樓一頭霧水,緊接著打了個寒戰,「難道是藏在南山苑?我記得那個莊子本身就是先帝給你父王修建的,只是沒等到建好你父王就不在了,這才賞給了我那個宰相爹。」
「正是,你那個南山苑還真是藏龍卧虎,一莊子的僕人全都是身懷絕技的暗衛,饒是我去過多次都沒看出破綻,那些人本領之高足以令人瞠目。而我父王,也是你父王,就是南山苑的大總管房貴。」
「房……伯……是……你……父……王……」
如果手裡有豆腐,付東樓肯定一把拍自己腦門上了。
萬幸啊!他付東樓可從沒虧待過房伯,把人家一家子恢復了自由身不說,平時還挺尊老愛幼的,從來不跟房伯擺主子款兒吆五喝六。感謝社會主義祖國的教導,感謝中華傳統美德的熏陶,要不現在他就該想想怎麼死能舒坦點了。
被令狐純抓走都能冷靜分析的媳婦現在說話都結巴了,柏鈞和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翟夕就更別說了,笑得前仰後合沒受傷的手還一直拍桌子。
「曦瑜你別擔心,父王對你印象很好。現在都要八月了,我們趕不上中秋大婚,父卿便把婚期改到了冬至。父王說冬至的時候如果能把所有事情處理停當,他就亮明身份回歸王府做太上王,到時候還有一份大禮給你做私房。」
付東樓一聽便急著推辭:「不用了,我把你父王當下人使喚了那麼久,你父王不罵我我就知足了,送禮什麼的真的沒必要。反正結了婚我倆也不分彼此,與其給我做私房還不如直接放在王府里,沒什麼差別。」
「你笨啊,等太上王回來,你和王爺要侍奉長輩,哪能像現在這樣花銷自在,你拿著當私房不也是給王爺攢小金庫嘛。我跟你說,太上王當初在的時候可是緊卡著王爺的花銷呢,生怕他變成紈絝子弟,你不收王爺就要過窮日子了。」
翟夕沒正行起來滿嘴跑火車,一通話三分真七分假,唬得付東樓一愣一愣的,氣得柏鈞和笑罵道:「多謝翟大人關心,本王要真是沒錢花了就去你府上打秋風,我可是知道你為了和公輸哲將來過好日子攢了不少錢,別跟本王哭窮。」
「我說王爺,我那三瓜倆棗的錢您還能入眼啊,太上王再緊著您您也比我有錢啊。」翟夕說著往付東樓身上一靠,假哭兩嗓子,「好弟弟,你哥我活不下去了你可不能看著不管啊。」
三人笑鬧一番,下午的愁雲慘霧一掃而空,只覺得前景一片光明。
有人笑就有人哭,有地方出太陽就有地方下雨,令狐純可沒有柏鈞和的好福氣,他日夜兼程趕回洛陽,一身風塵疲憊都顧不上便直奔皇宮紫微城,卻不想被史朝義晾在巍峨的萬象神宮外跪了一個時辰才得傳召。
「陛下讓兒臣在外面跪了這麼久,定是信了南酆的話,認為兒臣有不臣之心吧。」
論私,令狐純是史朝義的女婿,自稱兒臣是在理的,也有親近之意,只是他甚少如此自稱,史朝義聽了眉毛一挑便知道令狐純是來服軟的。
「這幾個月來,我大燕埋伏在楚國的細作損失慘重,即便兒臣是被人陷害了,可作為領軍的統帥仍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父皇因此處罰兒臣,兒臣絕無怨言,只是兒臣有緊要的事非說與父皇不可。」
「你偷偷跑到楚國去劫持付東樓,結果還沒得手,在你說別的之前是不是應該好好跟朕解釋下這件事。難道你就真的比不過柏鈞和?」看在愛女的面子上史朝義不會不給女婿說話的機會,可也不會讓他說得很痛快。
「兒臣要稟告父皇的事兒正與付東樓有關,更與南酆將軍有關。」令狐純掃視了殿中的內侍一眼,「請父皇屏退左右。」
憑令狐純的本事,真想對史朝義不利,多這幾個太監也沒用。史朝義清走了殿里的人,淡淡地開口:「你怎麼就認準南酆了。」
「父皇,兒臣此次去楚國,本不是為了劫持付東樓。他是楚國的准王卿,就算能把他劫持來大燕他也未必肯為我大燕效力,反倒給了楚國開戰的口食。」
「近幾年來,父皇一直擔心兒臣擁兵自重,兒臣不知如何做才能叫父皇安心,正愁著呢,手下一個校尉在整理長安城唐宮秘檔的時候發現了傳國玉璽的下落,就將此事告訴了兒臣。兒臣此次去楚國,便是為了尋找傳國玉璽獻於父皇。」
史朝義本是懶散地靠在扶手上眯著眼養神的,聽了「傳國玉璽」四個字驟然睜大了眼睛,好似一頭被驚醒的豹子。
「傳國玉璽?如此大事你怎麼不奏報於朕!」
令狐純並不驚慌,有條不紊地解釋道:「傳國玉璽干係重大,知道的人越多尋找玉璽的麻煩就越多。恕兒臣直言,父皇太過信任南酆,兒臣怕父皇或是父皇身邊見風使舵的人將這個消息透露給南酆,那玉璽能否歸我大燕就不好說了。」
令狐純說著嘆了口氣,「兒臣千小心萬小心,還是上了南酆的當。」
解開帶入殿中的錦袋,令狐純將假玉璽從袋子里取出躬著身子走上前奉到史朝義的御案上。
見到玉璽,史朝義眼中透出一種讓人戰慄的狂熱,好像看到了鮮肉的老虎一般。
「父皇,這個玉璽是假的。」
「大膽,竟敢戲弄於朕。」失態的樣子落入令狐純眼中,史朝義惱羞成怒。
「父皇,兒臣劫持付東樓便是因為他知道傳國玉璽的秘密,沒有付東樓兒臣不可能接近玉璽。而傳遞給兒臣玉璽消息的人正是南酆安插在兒臣身邊的人,南酆甚至派了殺手去藏玉璽的地宮狙擊兒臣,為的就是等兒臣一死便把大燕對楚作戰的所有損失推到兒臣頭上奪取兒臣手裡的兵權。哪怕是為此丟了長安,他也在所不惜。」
「因為南酆不是別人,正是楚國國師木炎的大徒弟,風易!」
「你有何證據證明南酆是風易?」話說到這史朝義不得不慎重了,如果南酆是楚國的姦細,那大燕對於楚國來說將毫無機密可言!
「南酆與木炎,既不是我大燕的人也不是楚國的人。兒臣帶著付東樓找到藏玉璽的地宮時,正遇上前來救付東樓的柏鈞和。木炎派了人襲擊兒臣與柏鈞和,想將所有人都殺死在地宮裡。因為他是李唐後裔,前唐末帝的兒子建寧王李倓。」
「這些都是付東樓的護衛親口說的,那個護衛本來是木炎派到付東樓身邊的人,卻在關鍵時刻反水了。那場廝殺絕對不是在演戲,那個護衛也提到說風易是死去的南詔王之子鳳迦異,所以兒臣相信南酆確實就是風易。」
史朝義自然知道南酆就是鳳迦異,可他沒對別人明言過,哪怕是令狐純也只知道南酆是閣羅鳳的兒子卻不知具體是哪一個兒子。帝王的疑心本就不小,令狐純的話哪怕只說了三分也足夠史朝義自己聯想了。
令狐純見史朝義默默不語,繼續道:「這個玉璽,付東樓一口咬定是假的,但兒臣不能冒險,便讓柏鈞和以玉璽換了付東樓的性命。而若沒有這個假玉璽,南酆又如何引開兒臣,趁機對我們埋在楚國的細作與長安駐軍動手腳呢。」
「父皇,依兒臣之見,哪怕這個玉璽就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天下人都認為他是真的就足夠了。」
史朝義點點頭:「此事就交由你去辦,算是將功贖罪。」
雖然心下讚賞令狐純,可史朝義還是不想放過打壓令狐純的機會。
「父皇,長安在我們手中,既要安撫那些一心向著大楚的漢人又要威懾回鶻與西域,對於我朝捉襟見肘的府庫來說是極大的負擔。兒臣斗膽請父皇拿長安試一試南酆的忠心,倘若他真的是我大燕純臣,憑他的本事守住長安斷無問題。若是他一心想扳倒兒臣,定會趁著兒臣不在丟掉長安,到時候再參奏兒臣身為主帥不理軍務擅離前線致使兵敗。」
「至於兒臣已然歸來並點破他身份之事,還請父皇暫時保密。」
「你且在宮中住下,沒朕的旨意不要亂走,需要做什麼朕自會派人手給你。」
並不給令狐純一句準話,史朝義揮了揮手便讓他退下了。南酆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史朝義自有可靠的人手去查;長安要不要保,史朝義更是有自己的計較。
李唐……相比起楚國,大燕受到的威脅更大啊……不過朕能毀掉李唐一次,就能毀掉第二次!
史朝義環視著萬象神宮,這座武則天修建的明堂,嘴角挑起一抹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