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傳國玉璽在付東樓手裡的消息傳到成都,柏鈞昊並沒有暴跳如雷,反而是十分鎮定淡然。他甚至在心裡跟自己說自己應該生氣,可卻一點作用都沒有。
比起母親出身高貴自身能力出眾的弟弟來說,柏鈞昊一直都只是個陪襯品。如果不是有著長子的身份,恐怕他也會和四皇子五皇子一樣根本不被人注意。被立為皇太子登基當皇上是一個意外也是一個錯誤,柏鈞昊的手劃過雕琢著金龍的座椅扶手自嘲一笑,傳國玉璽的出現是不是意味著這個錯誤該被糾正了?
利用宰相制衡瑞王府,藉助國師對抗王府和相府,甚至給柏鈞和娶了一個出身低賤的王卿,柏鈞昊自認自己已經儘力捍衛自己的權位了,可奈何老天爺都向著柏鈞和。
流著胡人血的相府私生子付東樓,先是做出了讓人側目的紡紗機織布機,又弄了湛露居博古苑要買人心。被令狐純抓走居然大難不死還得到了真的傳國玉璽,文弱書生留守漢中竟然兵不血刃擊退了令狐純。
柏鈞昊自認讓柏鈞和斷子絕孫的一招棋卻給弟弟帶來了無限助益,思及當時國師對付東樓命相對柏鈞和不利的斷言,柏鈞昊不得不重新思考木炎的立場和居心。柏鈞昊思來想去,愈發覺得木炎原本就是瑞王府的人,只不過是後來倒向了自己,付東樓的命格一說純屬無稽之談,風易之死則是讓木炎和王府結下了死仇。
但柏鈞昊想不通的是,木炎一切作為的動機到底是什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木炎想要的絕不是單純的名利富貴。
「陛下,國師求見。」李全的通稟聲打斷了柏鈞昊的思路。
正好,與其自己猜來猜去的,不如當面試探一番。
「請國師進來。」
「難得國師請見,可是有什麼急事?」
「參見陛下。」木炎躬身一禮。抬頭看柏鈞昊,木炎覺得今日的皇帝與往常有些不同,卻也說不出何處不一樣了,「陛下,臣聽聞傳國玉璽現在瑞王卿手中,不知陛下對此有何打算?」
「朕沒主意,正為這事兒發愁呢,不知國師有何高見。」
木炎沉吟片刻,答道:「依臣之見,瑞王已然攻佔長安,北燕令狐純帶了手下精銳消失無蹤,北燕現在無暇對大楚用兵,哪怕收復長安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調防長安的軍隊這一半日就要到了,陛下不如召瑞王還朝。」
「此時召瑞王還朝?」柏鈞昊冷笑,「若是瑞王願意獻上傳國玉璽,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瑞王不願意,國師你說朕該如何應對?」
「陛下,臣今日來奉旨聯絡大楚的各大世族,王家謝家袁家皆表示擁護陛下。先帝在時太后雖是總領後宮的麗貴妃,可名分上終究是妾室,先帝並無嫡子陛□為皇長子繼位是名正言順的。蕭家雖然礙於太后沒有明確表態,但也暗示過願意維持現在的局面。」
「瑞王固然武勛蓋世,可治國並不只靠軍隊。有這些世家大族支持陛下,陛下自是無需擔憂瑞王不肯獻上玉璽。」
心中格外清明,柏鈞昊聽出了木炎話語里未盡的意思,他第一次如此篤定自己對木炎的猜測是正確的。
「事有萬一,如果瑞王抗旨直接帶著羽林軍殺回來怎麼辦?朕是不是應該先一步調集地方駐軍進京勤王?」
木炎蹙眉,沉思了片刻,「陛下,羽林軍乃是大楚最精銳的軍隊,瑞王府在軍中的威望頗高,陛下能調動的人馬確實不多,且距成都較遠皆不是三五日可到的。如果陛下有心調兵,還請早早準備,務必在瑞王班師之前調足人手。」
「這倒不難。」柏鈞昊端起茶碗飲了一口,眼角的餘光打量著木炎的神色,「但和弟與王叔皆是宿將,論統兵作戰大楚境內怕是無有能出其右者,倘若調動軍隊進京勤王,誰做主帥好呢?國師可有人選能與瑞王府一戰?」
柏鈞昊對兵權看得一向很緊,柏鈞和手裡的軍馬他調動不到,其餘聽命於皇帝的駐軍都被他用虎符牢牢攥在手心兒里。雖然如此,柏鈞昊依舊擔心瑞王府威望太高遠勝於他的虎符,從而對統兵的將領管束愈嚴,地方的軍務亦是必須事無巨細通過兵部核准才能執行。且不論這種方法是否能奏效,柏鈞昊對於兵權的重視可見一斑。
木炎沒想到柏鈞昊會直接把選帥之權交給他,他原以為柏鈞昊會自行決斷的,這倒是出乎木炎的意料了。
長嘆一聲,木炎眉宇間的哀傷之意難以掩飾,「陛下,若是風易還在,臣還能想辦法把他從北燕調回來供陛下差遣,可如今……臣不問朝政多年,又怎會知道哪個將領堪當大任。」
「國師,大楚之內是否有人能擋瑞王,你我心知肚明。別說和弟現在手握傳國玉璽,就算是沒有玉璽,他想要皇位怕是也沒人擋得住。」柏鈞昊突然發現自己多年來的執著有些可笑,「當年先皇的詔書一經宣布,感到震驚的又何止是群臣,朕亦是不敢相信。朕在龍椅上坐了這七年,許就是一場夢罷了。」
「陛下難道是想……」木炎倍感吃驚,他原以為柏鈞昊會與柏鈞和來個魚死網破,畢竟柏鈞昊曾經對自己的皇位那麼在乎。看來傳國玉璽的事兒對柏鈞昊的打擊太大了……
「朕有意禪位給和弟。與其到時候丟了皇位丟了命,朕還不如自己識趣把皇位讓出來,朕與和弟多少還有兄弟情分在,想來和弟就算為自己的名聲考慮也不會對朕趕盡殺絕。況且朕並無子嗣,實在沒什麼地方可以威脅到他。」
木炎聽了這話不再多說,對柏鈞昊行了一禮:「臣本就不是該過問紅塵俗務的人,陛下既已下定決心,臣便回青城山了,願陛下安康,長樂無極。」
木炎的反應讓柏鈞昊一頭霧水。如果木炎是與瑞王府有嫌隙的便不該輕易答允自己退位禪讓。如果木炎早就是瑞王府的人,那他之前幫著自己處處與王府作對又是何意?
瑞王能拿到傳國玉璽全是靠付東樓,木炎是付東樓的老師,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徒弟有傳國玉璽的線索?難道他當初從旁撮合自己的徒弟與王府聯姻就是為了把玉璽給瑞王府?
愈發想不明白,柏鈞昊煩躁之下抄起手邊的茶杯砸了出去。事到如今他無法不去怨恨自己的父皇,若是沒有當年那道匪夷所思的詔書,他何至於落到這般境地!
滿心疑惑不解的不止柏鈞昊,付東樓也有大把的疑問想找柏鈞和尋求答案。他原本想在漢中等柏鈞和回來問明白了再離開,但柏鈞和明擺著是想讓他早點離開,付東樓也不好拖延。到底沒能與柏鈞和見一面,付東樓與江涵做了交割,又和翟夕公輸哲道了別便帶著趙師傅程師傅一起離開了漢中。
「兩位師傅是怎麼來蜀地的?」雖然離開了,但付東樓並不著急趕路,反而是帶著遊山玩水的心情慢悠悠地在四川境內轉悠,似乎根本沒有去越州的意思。
「每個季度窯廠都要給王府送一批新瓷器,我們是跟著送瓷器的隊伍一起到的成都。」趙師傅答道。
「兩位師傅也知道,我與王爺大婚日子臨近,此去越州路途遙遠,怕是會延誤了婚期。外銷瓷的圖樣我已經給兩位師傅了,不如兩位師傅替我跑一趟越州登州如何?」
離開漢中不過是要柏鈞和安心,付東樓沒打算真的跑到越州去。出發了這幾日這個念頭愈發堅定,眼下到了益昌郡,此處正在成都漢中之間,付東樓決定讓兩位師傅先行離開自己一行人偃旗息鼓藏了行跡躲起來看看柏鈞和究竟是想做什麼。
「全聽殿下安排。」
「主子,您不去越州了嗎?」
付東樓見問話的是霜衣,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安排了十個軍士送兩位師傅離開,都妥當了才對霜衣道:「卓成要我在這個時間點上離開漢中,其間一定有蹊蹺。我猜他是要去做一件危險性極高的事情,怕事情不成連累了我。我遵從他的意願離開,但也不會跑到越州那麼遠。益昌離漢中成都都不遠,我們在此處藏匿起來也許還能幫上卓成也未可知。」
「可是主子……」
「哈哈,不愧是本王的兒媳婦,和兒真是有福,能娶到你做瑞王卿。」
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一眾親兵立刻繃緊了弦兒,卻只見眼前一道人影閃過來人已經到了付東樓面前了。
愣了幾秒鐘,付東樓趕忙退後兩步躬身行禮:「見過太上王。」
來人正是柏熠,或者說是房伯,柏熠並未以真面目示人。
一句「太上王」叫的一眾親兵面面相覷,風泱雪襟霜衣幾個出發之前都被告知過柏熠沒死,此刻立即下跪磕頭道:「給王爺請安。」
柏熠撕掉了臉上的假面,舒展開刻意佝僂著的身體,一瞬間脫胎換骨由一位老漢變作了丰神俊朗的中年人,通身的王者氣派渾然天成。
「你都正是受封瑞王卿了,還不肯叫本王一聲父王?」
沒有正式舉行婚禮付東樓怎麼會改口,他現在和柏鈞和的關係就像是領了證還沒舉行婚禮的兩口子,柏熠一打趣付東樓臉就紅了。
想著話茬兒給自己解圍,付東樓見親兵們還沒回過味兒來,趕忙對他們解釋道:「先代瑞王並未早逝,眼前這位就是,你們還不見禮。」
不等親兵見禮,柏熠擺了擺手,「罷了,現在不是講這些虛禮的時候。你既然是想在此處銷聲匿跡藏起來,那邊趕緊行動,待消停了我自有要事跟你說。」
柏熠親自前來讓付東樓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至於柏熠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付東樓瞟了一眼低著頭的雪襟便明白了。
等到眾人在一處荒廢的村落安頓好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三個小廝和親兵們一起去忙活反式,柏熠叫了付東樓在屋內說話。
「樓兒,我有一件事必須要告訴你,雖然你父卿與和兒都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告訴你的好,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付東樓一時間還不適應柏熠在「王爺」與「房伯」兩個身份間變化,可見柏熠神情嚴肅也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請太上……」柏熠瞪了付東樓一眼,付東樓一抖立刻改了口,「請父王明示。」
「和兒並非是我皇兄的兒子,他其實是太后與你父卿的親子。」
付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