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顧誠因原本只想按照應有的禮數,對林溫溫表達謝意,並未想旁的事情。
經青才這樣一說,他才意識到三娘子方才當真是臉紅了,且還一直垂著眼睫不敢看他。
這樣的情景顧誠因是經歷過的,只因他的這張臉的確生得好看,光是西市幾家鋪子里幫活的小女娘,每次看到他都挪不開步,有膽大的,甚至直接攔了他的路,做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她們的臉頰,無一例外,通紅無比。
方才的三娘子……似乎也是如此啊。
顧誠因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是微眯著眼,又朝那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看。
一回到流景院,青才的話匣子便打開了。
「我就說三娘子平白無故為何要對郎君這般好,敢情是對郎君動了心,這可怎麼辦啊?」
剛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青才很是興奮的,三娘子的美貌可是名動上京的,他家郎君自也不用說,兩人往那裡一站,實實在在一對兒璧人,看著萬分養眼。
可回來這一路,他越琢磨越覺得害怕。
「三娘子可是二房獨女,馮娘子將她看得那般貴重,斷然不會應允的啊!」
青才走進屋,將書袋掛好,一邊打水洗手,一邊憂心忡忡地搖起頭。
「我記得話本里就有這樣的事,小娘子愛慕郎君,可家裡不允,兩人情比金堅,最後只能約定好一道私……」
「青才。」顧誠因幽冷的聲音將那「逃」字給堵了回去。
青才有時便會這樣,想起某些事情,就會自己碎碎念,也是這院里太過冷清的緣故,顧誠因也不會阻他,偶爾也會挑一兩句回應。
只他今日,越說越過分了。
顧誠因面容沉冷,一字一句對他道:「這些話,日後不可再提。」
林府的規矩青才是知道的,不得妄議主子,方才他那些話,若是讓旁人聽去,輕則一頓板子,重則被人牙子發賣。
到底是圈在小院里太久了,有時候腦子一熱,便沒有反應過來。
意識到自己失言,青才連連保證,日後不會再提。
可當他目光掃過食盒時,還是心裡憋得痒痒,他想問裡面的糕點吃完,要不要將食盒送回去。
他看看顧誠因,又看看食盒,最後乾脆在自己胳膊上擰了一下,扭頭就跑了出去。
眼不見,心為凈。
顧誠因也是如此,從這日之後,他晨起都是踩著點去扶雲堂,散堂后便頭一個收拾東西離開,除了偶爾還會聽到盧家兄妹嬉他兩句以外,基本上和任何人都沒有往來。
至於那盤透花糍,青才也沒見到顧誠因是何時吃的,只知道大約過了五六日,食盒被放入了櫃中,裡面已被擦洗的乾乾淨淨。
月底,林溫溫贈他的那些葯也已經喝完,結果第二日,珍珠又送了新的過來。
這一次顧誠因規矩的謝過禮,卻沒將葯留下。
聽多了那些流言蜚語,珍珠也莫名怵他,磕磕絆絆說了好些話,也沒能改變他的心意,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將葯又提了回去。
「什麼?」林溫溫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她將手中冰酪擱下,蹙眉道,「他為何不收?他若是不好好喝葯,便會在我身後咳個不停,煩都煩死了!」
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聽天書,強撐著不敢犯困,一坐就是一個晌午,腰也酸,背也疼,腿也抽筋。
再加上林海時不時的訓斥,還有盧芸的譏諷嘲笑,讓她越來越煩躁。
也不知是天氣乾熱的緣故,還是心火太旺,林溫溫這幾日嗓子也開始難受。
她又端起冰酪開始吃,冰冰甜甜流進喉中,實在舒服極了。
林溫溫身子骨打小就弱,所以平日裡衣食住行上,馮氏都對她看管得緊,今日馮氏有事與幾個娘子外出,這才讓林溫溫鑽了空子,一口氣就吃了三碗。
珍珠和翡翠勸不住她,只能求老天保佑她身體莫要有事,林溫溫倒是想得開,直接道:「我還不夠辛苦嗎?多吃兩碗又能怎麼樣?頂多就是肚子疼兩天,那我剛好在屋休息,這樣就不用去聽天書了!」
吃完冰酪,她捏起帕子心滿意足地擦拭著唇角,又吩咐珍珠去送葯,結果顧誠因還是不收。
林溫溫這次徹底惱了,怎麼會有人這般不識好歹,她要親自去一趟。
然而剛一站起身,眼前瞬間一黑,整個人差點栽了下去,還好翡翠眼明手快,將她一把托住。
林溫溫如願不用再去聽天書了,她高熱了。
一碗苦澀的湯藥灌下,一個時辰后,慢慢開始退熱,她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醒來時,外間天色已暗,林信就坐在床頭。
「爹爹。」小女娘鼻子輕輕抽了抽,眼角滾出一滴淚珠。
林信心疼不已,忙溫聲哄道:「乖女不哭,有爹爹陪著呢。」
林信今日從御史台回來,聽到林溫溫病了,連衣服都沒換,直接就來看她,一守就是一個多時辰。
馮氏也守在屋中,她正在桌旁喝水,見林溫溫醒了,她先是鬆了口氣,隨後忍不住揚起調門,「你怎地膽子這樣大,竟瞞著我去貪涼!」
林溫溫輕輕拉了拉林信的衣角,心虛道:「爹爹,我沒有……」
「還說沒有?」馮氏直接起身朝床邊走來,「你吃了三碗冰酪!」
「哎呀——」林信回過頭來,朝馮氏壓了壓手,慢悠悠道:「小點聲啊,溫溫這才剛醒,別嚇到她了。」
林家二房子膝下無子,只林溫溫一個女兒,林信對林溫溫幾乎是有求必應,嫌彈琴手疼,那就不彈了,嫌練字費眼,那就不練了,嫌學棋傷身,那就不學了……
馮氏每次都被氣得跺腳,林信卻是慢吞吞地哎呀一聲,「一樣米養百樣人,她不願意學,你逼她也沒用。」
因商賈人家出身的原因,馮氏打從進門老夫人就沒給過她好臉色,長房的盧氏也瞧不起她,自己比不過就罷了,夫君也比不過。
長房的林修乃是三品太府卿,林信只一個從六品的侍御史。
結果夫君比不過,女兒也不爭氣。
來到床前,看到病懨懨的林溫溫,馮氏到底也是心軟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用手背貼在林溫溫額頭試溫。
額頭是不燙了,嗓子卻愈發難受,林溫溫咳了一陣,被馮氏扶起來喝水。
馮氏忍不住又念叨起來,「廚房我都問過了,今日明明白白給你這屋裡送了三碗冰酪,你就嘴硬,我看那冰酪你日後就不要再吃了。」
一聽這話,林溫溫連忙辯解道:「我就只吃了一碗,剩下兩碗分給了珍珠和翡翠。」
「哦?」馮氏挑眉,明顯不信,她朝珍珠和翡翠看去,一副要審那二人的模樣。
這二人慌忙垂下頭,心虛到林溫溫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她一著急,脫口而出,「我這不是貪涼所致,是被旁人染了病氣。」
「是誰?」馮氏覺得奇怪,好端端沒聽說身邊有人生病啊。
林溫溫將顧誠因坐在她身後,這一月以來幾乎日日都在咳嗽的事說了出來。
馮氏氣道:「你怎不早說,那孩子也是的,得了病還到處亂跑,真真是害人,我明日就去尋管家,讓那孩子在屋裡好生歇著,別去扶雲堂了。」
林溫溫覺得就應該這樣,既然他不肯收她送去的葯,那乾脆別聽課了,好好在屋裡待著。
可莫名的,她並沒有覺得心中爽快,反而還有種怪怪的感覺。
宋先生誇過顧城因字寫得好,又說他文採好,思想也通透,若是當真不能去扶雲堂,會不會可惜呀……
不過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林溫溫否定了。
這和她有什麼關係?是他不識好歹,還願意好好喝葯的。
可是……到底是因為她……
林溫溫心裡正在糾結,林信又出聲問道:「也不知顧家孩子是得了什麼病,怎麼未尋府上郎瞧瞧?」
珍珠上前,將那口污水井的事也道了出來。
林信平日里不喜歡管閑事,府中一切事宜也極少過問,就像個閑雲野鶴,這是他頭一次聽說,顧家那孩子這些年竟然住在那樣的地方。
頗有些驚訝,不過這事仔細一琢磨,定是老夫人的意思,他也不好去摻和。
思忖片刻,林信慢悠悠地「哎呀」一聲,道:「治標不治本可不行,直接叫人將那口污水井封了便是。」
林溫溫一聽,瞬間就不糾結了,連忙點頭道:「爹爹說得對,就是應該將井封了!」
反正,林府又不是只有那一口污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