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陳陽睜開眼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茫然。他看了看頭頂的吊燈，是透明光罩散發著瓷白的光，有點刺眼。

陳陽眼睛閉了一下，腦海里有記憶的最後一幕是他提著飯盒焦急的穿馬路，一輛疾馳的的轎車瞬間將他撞飛。整個視線里都是血，他的身體被高高拋起，然後重重的落在地面上，發出沉重的、生命停止的聲音。他的手指還維持著緊緊抓著飯盒的動作，和那三層他精心給妻子和新生兒子的營養餐卻早已被撞得面目全非，飯菜和他的鮮血混在一起，好像一張嘲諷的臉。

然後世界便黑了。

陳陽艱難的發出一個音節，竟意外的溫柔動聽。

陳陽驚了一下，這不太像他的聲音。頭有些沉重，陳陽喘了兩口氣，緩慢坐起來。

色調柔和的床上用品，窗前三盆綠色植物，書桌上的筆記本關著，旁邊書架上整齊的擺了半面牆的書，地面纖塵不染，異常整潔。

陳陽緩緩吐了口氣，或許自己沒出事？剛才是做夢，那這是在哪裡？

陳陽抬頭按住額頭，手腕上卻有一道淺淺的刀口，正慢慢的往外滲血。他呆住，繼而迅速起身去找毛巾，所幸傷口好像也並不深，只是手腕疼的厲害。

陳陽沙啞著嗓子罵了兩句髒話，腳站在地上，身上卻軟的厲害，他驚訝自己何時變得這樣虛弱了？

陳陽吐了口氣，撐著力氣站起來，樂觀的想，只要沒殘了就行。

他撐著膝蓋彎腰喘了兩口氣，拉開卧室的門。

這是個兩居室，戶型雖不大，但布置典雅乾淨，看得出房子的主人應該是個細心溫柔的人。

陳陽僵硬的感受著自己古怪的嗓音喊了兩句：「有人嗎？」，然後閉了嘴。

房間內沒有其他人，陳陽按了按手腕，去了洗手間，拿過架子上的毛巾按住傷口。他疲憊的喘氣，覺得自己現在身體狀態好像也並不好，太糟糕了，難道自己的確是發生了車禍？

陳陽用沒受傷的那隻手開了水管，扭到涼水那一面，往臉上潑了一點，讓他鈍痛的腦袋清醒了一些。

前一刻的畫面太過震撼，讓他無法想象那是做夢。

陳陽思維混亂的抬起頭，接著眼睛瞪大，渾身震住。

——這是誰？這張臉……不是他的！

陳陽猛地把頭往前伸，額頭一下子撞到玻璃上，發出輕微的一聲砰。他眼睛睜得很大，更顯現出鏡中這張臉的精緻和漂亮。

這……這到底是誰？不是我！這不是我！

腦袋裡的疼天翻地覆的涌了上來，陳陽難受的低低叫了一聲，然後咬著牙抬起頭，死死的瞪著鏡中的人。

那是一張漂亮蒼白的臉，用漂亮來形容男人實在是不像話。但學渣二十幾年的陳陽想不出其他的詞語來形容這張臉。是那種融合男性陽剛和女性柔和的清俊美。

實在是……太好看了。

陳陽僵硬的扯扯嘴角，然後他看到鏡中漂亮的年輕男人也扯了扯嘴，一張沒有血色臉霎時光彩奪目起來。

陳陽大叫一聲捂住臉，拚命的深呼吸。他覺得自己此刻要魂飛魄散了，太驚駭了！這到底是什麼？

陳陽捂住頭拚命想，這是怎麼回事？這張臉是誰？是他嗎？他什麼時候整了容，還是怎麼著？

手腕和腦袋一起疼，陳陽急忙的撩開上衣，上身的肌膚白皙光滑，一點傷痕都沒有。

陳陽有些懵，如果他沒死，如果車禍后成了植物人被老婆家人接到家中來養著，然後醒了，那麼……他的身上不可能這麼光滑，那皮膚都可以去做沐浴露廣告了！

陳陽再次罵了髒話，恨恨的瞪著鏡中的人，哪管這張臉做出這個表情來又是怎樣一番風姿。

陳陽喘著粗氣跟鏡中那張臉對峙，外面客廳外的門突然傳來鑰匙進鎖的聲音。

陳陽心裡猛地一跳，身體僵住。

來人把門打開，將鑰匙放到桌子上，鞋子也沒換，一路往這邊走來。

陳陽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鏡中那種臉也白的活像要死了一般。

衛生間的門被嘩的一聲猛地來開，陳陽心臟跳到嗓子眼，接著愣住。

來人臉上表情先是鬆了口氣，接著驚訝，然後焦急，最後化為憤怒和恨鐵不成鋼。

他上前一步按住陳陽的肩膀，冷冷道：「蔣晨曦，你又在幹什麼？」

陳陽嘴巴張開，道：「誰……」

對方眉頭皺的更緊，視線一低，看到他纏著白毛巾的手腕，臉色驀地一沉，動作迅速而輕柔的抓過他的手，低低喘了兩口氣，冰冷著臉將他拖了出來。

雖然手腕上傷口不深，現在好像也不流血了，但猛地被人這麼一拽，陳陽是渾身上下都疼了起來，他急慌慌的叫：「疼疼疼——」

對方腳步一停，回頭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疑惑。

陳陽猛地閉嘴，對方仔細打量他的表情，然後回過頭繼續拉著他走。

兩人拉扯著來到了客廳，對方從電視櫃下拿出一個醫用急救箱，熟練的擺出裡面的瓶瓶罐罐，消毒、包紮，然後拿了消炎藥遞到他嘴邊。

陳陽條件反射的張開嘴，對方利索的把葯扔到他嘴裡，然後遞上一杯溫開水。陳陽悶悶的接過來喝了。

再抬頭看到對方又是一臉若有所思，陳陽腦袋裡一團亂，小心的收起臉上的表情，低著頭不看對方。

來人將醫用箱收拾好，坐回他身邊，抱著肩膀緩緩問道：「蔣晨曦，這次打算割腕自殺了？」

這是陳陽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他焦急的想詢問這是誰，他不叫蔣什麼，他姓陳，單名一個陽，陽光的陽，才不是這個不男不女的什麼晨曦。

對方突然掰過他的下巴，陳陽的眼睛不得不對上他的目光。

姚宇黎眉頭緊皺，道：「你怎麼了？難道還真打算自殺？」

陳陽不說話，姚宇黎心頭火氣更盛，猛地站起來低頭怒罵：「你還有沒有出息？為了那個人渣去自殺？你問問你自己值得嗎嗎？啊！」

陳陽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姚宇黎又罵道：「楊明浩就是個移動生殖器，你看上他簡直是腦袋壞了眼睛瞎了！說了你多少次不聽，非得偷偷跟蹤他去酒吧！還……那個人渣本就是個濫交的貨！你的身體情況比我清楚，你現在這樣是真打算死嗎？」

陳陽臉上茫然，直愣愣的看著他。

姚宇黎說了好一會兒不見他像往常那般懦弱的輕聲反駁，他心裡軟了一下，聲音也低了下來，無奈的道：「晨曦，你不要這樣。起碼還有我，我會幫你的，我會幫你找一個很好的男人，可以接受你的身體。你這樣優秀，相信我，會有人真心愛你的。」

陳陽喃喃道：「可是我已經有兒子了……」

只是他聲音太小，姚宇黎沒有聽清，他皺著眉問：「什麼？」

陳陽無措的道：「沒什麼……」

姚宇黎又道：「前段時間我以為你需要自己清靜一下，我現在很後悔的沒有看住你。你這樣的性格就自殺都愚蠢無比，那件事……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要想太多了，好好養身體，明天我帶你去醫院再檢查一下。」

陳陽慌忙的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身體很好，不用去醫院。」

他潛意識的害怕那裡，不知為何。

姚宇黎看了看他，眉頭皺起，道：「為什麼我覺得你有些奇怪……」

陳陽往後坐了一步，鎮定道：「有嗎？沒有。」

姚宇黎傾過身體看他，眼睛在他臉上細細的掃視。陳陽竭力穩住呼吸，直視著他。

姚宇黎收回身體，坐直了道：「今晚不要洗澡，也不要碰水，如果一定要洗澡或者其他什麼，叫我來。」

陳陽悶悶道：「知道了。」

姚宇黎再次古怪的打量陳陽。但陳陽現在心情複雜，頭腦混亂，沒有精力去思索了。

姚宇黎道：「你去床上休息，一會兒我給你做點紅棗粥，等會兒必須起來吃。聽到沒有？」

陳陽胡亂的點頭。姚宇黎站起來走了兩步，又惱火的回來把他拉起來，雖然動作看起來粗魯，但力道卻很溫和。

陳陽茫然的被他拉著站了起來，然後半扶著給拉到了他剛才醒來的那個卧室。躺在了乾淨的還帶著陽光味道的淡藍色床單上，姚宇黎給他蓋上被子，聲音難得的溫柔道：「不要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等會兒就吃晚飯了。」

神智好像一下子就飄散開來，陳陽閉上眼睛，慢慢沒了感覺。

姚宇黎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發現沒有異常外，這才鬆了口氣，把床頭燈打開調製最暗，然後輕手輕腳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