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反其道
倉促扒出禦寒的雪窩子里,楊端和天馬行空,想到什麼話就用女真話說出來,然後再給劉俊翻譯一遍。
他覺得這樣做完全沒有意義,少帥不可能記得下,更不可能學得會,但劉俊卻每在他稍稍停頓時,就用眼神示意他繼續,楊端和便只能再搜腸刮肚地想著其他辭彙。
「這句方才也說過了。」劉俊平靜道:「你重複的話越來越多了,好了,你再給我介紹一下建奴的各階官職吧,要事無巨細。」
楊端和奇怪的愣了一下,雖然他地位低微,只是區區一個百戶,以前跟劉俊接觸的機會並不多,但大帥的脾氣他是知道的,按理說,少帥隨軍出征,這些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的話,大帥那關他是怎麼過的?
劉俊抬起眸子看了楊端和一眼,對方立馬開口道:「哦,建奴常見的軍官有撥什庫,就是領催。」他又用女真話翻譯了一遍,接著道:「撥什庫負責管理牛錄內的文書、餉糈庶務。哦,牛錄就是構成建奴八旗的一個基本軍事單位,各旗數量不一,都由旗主的心腹大將統領……」
「再比如專達,可以翻譯成什長,算是低階軍官。戈什哈,建奴高級軍官的侍從護衛,也就是親兵……」
劉俊靜靜地聽完,然後開口評價道:「你講的太亂了,應該由上而下或者由下而上。」
楊端和惶恐道:「對不起少帥,卑職其實也是知之甚少。」
劉俊擺擺手示意無妨,反正這等信息量他也記得住。
「那你再講些建奴的風俗。」
楊端和點頭稱是,正要開口,突然見得李順輕手輕腳地摸了過來,低聲道:「少帥,有二十騎建奴過去了。」
楊端和心下一震,那魏無極果然是出賣了他們,幸虧少帥及時發現,否則他們這一去豈不是成了瓮中之鱉?
「現在怎麼辦?要不,我們掉頭往南去?」
劉俊搖了搖頭:「這裡距離大明太遠,我們雖暫時逃了出來,卻也寸步難行,需要建奴送一程才行。」
他抬頭望了望天邊的魚肚白:「我們都下去守著,先搞到三匹馬再說。」
希望後世在呼倫貝爾學的騎馬本事也沒有生疏,劉俊心裡道。
蒙塞一行二十人很快便追上了魏無極那駕停在路中央的馬車,他分出十人將那馬車遠遠包圍,然後下馬張開弓小心翼翼地往馬車靠過去。
到了跟前,胡瑟用刀尖撥開車門,二人一齊看到了穿著單衣躺在裡面的魏無極。
魏無極竟還未死,看到二人連忙伸長脖子,瞪著充血的眼睛,嗚嗚叫著。
蒙塞放下弓箭,胡瑟也長出了一口氣,慶幸道:「竟然還活著,我的手可算是保住了。」
他翻身跳上馬車,拉著魏無極的手想要將他扶起來,然後就齊整整地扯下來了兩條胳膊。
「額秀特!」胡瑟大叫一聲慌忙扔掉兩隻凍胳膊,在車廂壁上摔成了碎塊兒。
魏無極充血的兩眼一瞪,立馬又昏了過去。
「額秀特!額秀特!活不了了,怎麼辦?」
蒙塞擠過去掰開魏無極的嘴巴掏了掏皺眉道:「舌頭割掉了,手腳筋也挑斷了,時間稍長些,血也該流幹了,怎麼還能等到我們?」
胡瑟猛拍大腿:「那就是說他們棄車的時間還不長,這輛馬車是為了迷惑我們,他們沒去東崗子,而是在另一邊!」
「他們又沒有馬,跑不了多遠,咱們追回去,全剁了!」
蒙塞眯著眼睛道:「按理說該是這樣,但撥什庫讓我們只管往東崗子那邊追。」
胡瑟嚷道:「卡達爾是不是指望魏無極死了,我們去東崗子搜刮盡他的財寶,然後分他一些?」
蒙塞道:「你知道魏無極的財寶藏在哪裡嗎?」
胡瑟搖搖頭,然後二人對視一眼,慌忙又去給魏無極止血。
「不見得救得活。」胡瑟道。
「能撐到東崗子就行。」蒙塞回復說。
胡瑟親自駕車,一行人又馬不停蹄地往東崗子而去。
劉俊三人守在原處,預料中那二十騎派回去通風報信的人並沒有出現,劉俊自然也就沒能搶到他們的馬,不過好在又等了半天,終於陸續過去幾個建奴百姓,劉俊三人搶了他們的馬,屍體藏在山頂的雪窩子里,然後一起縱馬往東崗子而去。
建奴百姓也多有馬匹,只是沒有盔甲,因此劉俊他們的扮相就不那麼盡如人意,但好在從魏無極身上扒下來的衣裳還算有些派頭。
劉俊三人趕到東崗子,打聽到魏無極的府邸所在,正好遇到蒙塞他們興高采烈地出門。
「魏無極在哪兒?」劉俊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問道。
蒙塞斜著眼睛看那為首一人,能在哪?剛被他們埋在宅子後面的花園裡了。
「你們是誰?」他警惕道。
劉俊冷冷道:「我們是四貝勒的人,你們這幫奴才,魏無極是死是活?還不快帶出來見我們!」
流利的女真話,帶著一些蒙古人的口音。
蒙塞不做聲,繼續打量著劉俊三人,他們都沒有剃髮,應該不是女真人,看他們的髮飾都是蒙古人的打扮,尤其是領頭的那一個,模樣很是俊俏,扎著許多辮子,耳邊還垂著一束,看起來有些輕佻,但也天然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度。
四貝勒喜歡招攬蒙人和漢人,這在大金國早就是半公開的秘密了,莫非四貝勒在營中不止魏無極這一枚釘子?這麼早就得了消息了?
胡瑟聽見他們語氣不善,擔心壞自己的好事,大步向前跨過去,昂起頭嚷道:「四貝勒什麼時候管起咱們鑲藍旗的事情了?」
胡瑟話音未落,劉俊抬起鞭子就朝他臉上狠狠甩了一下,冷峻道:「狗奴才,主子們的事也是你配聒噪的!」
胡瑟冷不丁挨了一下,臉上的血痕火辣辣的疼,他又驚又怒,忍不住鋥地一聲拔出了腰刀。
他身後的建州兵也跟著拔出刀來,氣氛瞬時劍拔弩張起來。
楊端和與李順也把手按在刀柄上,面色雖然依舊如常,可後背又不爭氣的冒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