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男人的背影被淺淡的白霧環繞著，阮黎左手捏著右手指尖，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傅朝居然在給他煮麵，真的很像餓傻了出現的幻覺。

三分鐘一到，兩碗面被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端起，放在了桌上。

搭在碗上的筷子不一會兒就被從麵湯湧上的熱氣侵入，木質的表面泛起了一層細密的水珠，拿起來有點粘手。

面很清淡，除了荷包蛋就是一小把青菜，聞起來倒是很香。阮黎拿紙巾擦了擦筷子，肚子忽然催促地咕嚕了一聲，在安靜的餐廳里顯得有些響亮。

端坐在對面的男人鳳眸微抬，不咸不淡地往這邊看來，分明沒有開口，阮黎卻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在嫌他吵呢。

阮黎耳尖一紅，捂住吵鬧的肚子，另一手夾了一筷子面送入口中。

「嘶——好燙！」

淡粉的唇張開了一條小縫，隱隱能看到泛紅的舌尖，阮黎慌慌張張地扔了筷子，捂著嘴小聲抽氣。

面還燙著，普通人吃剛出鍋的面都要先晾一晾，吹一吹再吃，何況是身為貓的阮黎。貓舌頭最是怕燙，比人類要敏感許多，這一燙，燙得他腦子發懵，都快把眼淚燙出來了。

清冷的聲調從對面傳來，「去喝點涼水。」

阮黎眼眶紅紅地點頭。

冰箱里放著不少飲料，礦泉水也是有的，他急著去喝水，起身的動作大了些，舌頭還沒恢復，屁股又被扯到了，上下都出了問題，難受得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先捂哪裡。

膏藥的清涼和滾燙的面香交織在一起，鑽入鼻腔，糅雜成奇怪的味道。傅朝垂著眼，視線凝在碗中一朵小小的油花上，指節微動，放下了筷子。

阮黎正要去拉冰箱門，身旁陡然一暗，潮濕的冷氣湧出，從半開的門沁到了他身上，一隻大手從身後伸來，拿過冰水塞到他懷裡，冰得他一激靈。

「謝、謝謝。」阮黎手忙腳亂地把水拿好，瓶身濕漉漉的水珠沾到了毛衣上，將白色的絨毛都粘成了一團。

嘭——

是冰箱關上的悶響，男人還站在原地，像是催促一般，阮黎不敢磨蹭，忙擰開蓋子給灌了一口。

冰水漫過唇齒，被燙到的舌頭果然舒服多了。

再回過神來時，傅朝已經坐回了餐桌，阮黎又喝了口冰水壓壓舌尖上的痛意，跟著坐到了桌前。

之後便再也沒有交談，空蕩的餐廳里只偶爾傳來些許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

兩人安靜而快速地吃完了面，阮黎主動將碗筷和鍋放進了水槽，洗潔精才擠了一半，他感到傅朝的眼神落了過來，接著移到了左下方的位置。

阮黎的視線跟著移動，隨後看到了一台洗鍋也綽綽有餘的大型洗碗機。

「……」

俗話說得好，丟臉丟多了也就習慣了，等他忙去衝掉碗上的油漬，倒好洗碗粉后，廚房門口已經沒有了傅朝的身影。

…

蹭到了夜宵的阮黎心情很好，連屁股都不怎麼覺得痛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膏藥的功勞。總之，他回房間的步伐比下樓時輕快了許多，要不是傷還沒好透他還能蹦躂得更歡。

回到房間的時間其實還早，但明天的節目流程是什麼，群里還沒有動靜，阮黎也不敢熬夜，老老實實地先去洗澡。

屁股上果然泛起了大片的青紫，他洗完就想著要用藥油推一下，結果說明書上說要撞傷之後的24小時之後再用，只好再用膏藥貼上了事。

鬆軟的被子里都沁著股藥味兒，不算難聞，阮黎聞著聞著，還有點困了。

就在他即將陷入昏睡時，微信「叮」的一聲彈了出來。

段揚發起了視頻通話。

阮黎想都沒想就給掛了。

段揚：【查房了查房了！兄弟今天過得很刺激啊！傅朝的胸肌好摸嗎，大不大？軟不軟？大腿觸感怎麼樣，是不是老結實了？】

阮黎：【……你正常點我害怕】

段揚：【有點困難】

阮黎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只發了個[很忙，在給蘇打餅乾打孔.jpg]的貓貓表情包。

段揚：【你在那匿名群和傅朝對上暗號沒啊？】

阮黎：【沒有，誰跟他對暗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戀綜是來幹嘛的】

確實知道，別人上戀綜是為了談戀愛，阮黎上戀綜是來摸魚划水，和傅朝扯上緋聞之後還總躲著他，看起來比傅朝還要討厭他們倆的cp。

段揚：【行行行，不考慮傅朝，別的帥哥不看兩眼？】

阮黎：【算了吧，沒興趣】

除了沒興趣之外，他們物種都不一樣。雖然跨物種談戀愛也不是不行，但他總覺得自己的真實身份能把段揚說的帥哥們通通都嚇死，而且人類也不怎麼靠譜，還是以後再說吧。

段揚前幾天剛殺青，聊著聊著就不自覺轉移了話題，說要是能和阮黎一起過來玩幾天就好了，語氣還怪可惜的。

阮黎笑著打字：【你要是來了那《怦然心動》都得改名，改成《找出唯一的直男》，還是別禍害無辜嘉賓了】

段揚：【話不能這麼說，我的性向是可以流動的】

與此同時，遠在走廊另一邊的房間，一個名為「三對一精準扶貧」小群里，對話框正一條接著一條地彈出來。

【作業考試在天堂：媽媽媽媽媽媽你看我嫂子漂亮吧！】

數張截圖和錄屏被甩到了群里。

【這個月真的不買包了：漂亮啊真漂亮！崽@不熟·別問，什麼時候把他拐回家？上個月我還跟你爸擔心你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幸好幸好……】

【刷我的卡：@不熟·別問】

傅朝：「……」

【不熟·別問：傅夕，不是你想的那樣，別瞎叫】

【作業考試在天堂：那是哪樣？又要說你們不熟？哥你的嘴真是硬到可以防彈，嫂子連你喜歡貓都知道了，這事兒連鍾姐都不清楚吧？直播的時候還特意開那種玩笑，當我瞎還是當我聾？】

傅朝打字的動作停頓了幾秒。

【不熟·別問：巧合】

【作業考試在天堂：喲，巧~合~】

【「作業考試在天堂」被移出了群聊】

傅朝踢人踢得乾脆利落，還拒絕了好幾次傅夕重新加回群聊的請求。

父母都在窺屏看熱鬧，等到傅夕私聊他們哭訴了，才大發慈悲地把人放了進來。

【作業考試在天堂：爸！媽！你們看他！有這麼對親妹妹的嗎？！】

【「作業考試在天堂」被移出了群聊】

傅夕：？？？

被踢了兩次的傅夕憤怒地一擼袖子，連夜畫了一張同人圖，切號發到了朝黎cp超話里，不到十分鐘便成了熱門帖子，還短暫地衝上了熱搜。

圖中，貓耳貓尾的阮黎穿著明顯不合身的寬大的襯衫，站在廚房島台前擺弄三明治，傅朝從背後伸手將他摟在懷裡，雪白的貓尾尖尖還卷著男人的手臂，一派溫馨。

【貓貓黎！太太是懂朝黎的（狗頭）】

【啊啊啊是婚後吧絕對是婚後！】

【是事後吧嘻嘻嘻】

【好有煙火氣啊，真的很喜歡這種日常！太太的手速好快，摩多摩多！】

阮黎刷到這張同人圖的時候，不好的回憶應激一般地從腦海深處浮現，他生怕自己多看兩眼晚上又要做那種噩夢，忙要退出微博，結果正好撞見段揚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點了個贊。

阮黎：「……」

忙著制裁妹妹的傅朝和找好友算賬的阮黎並沒有發現，藏匿於別墅各處的鏡頭已經勤懇地記錄下了他們一起吃夜宵的畫面。

與主建築相隔了一整個花園的二層小樓里，彭成坐在監控前摸著下巴，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彭成又看了眼微博的同人圖，似乎已經見到了錄製版上線后的盛況。

嘖嘖嘖，這兩人從其他嘉賓到齊之後就不在鏡頭前面互動了，搞得像在避嫌一樣，鏡頭之外還不是又黏糊在了一起。

他也跟著搞事，用大號點了個贊。

-

貼了一晚上的膏藥，屁股上的淤青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阮黎神清氣爽地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也沒有想著要打扮，隨便套了件連帽衛衣就下了樓，直奔別墅大門口。

蔣森要賠給他的一日三餐他可記著呢！

結果等來等去，沒等到清軒的外賣，人倒是被彭成喊了回去。

「阮老師，不可以吃獨食哦！」

彭成一句話就斷了他一個多月的口糧，被拎回別墅餐廳的時候，阮黎整隻貓貓都快要炸毛了，要不是不能在人類面前暴露身份，他早就一尾巴抽上去了。

節目組提供的早餐味道其實也還不錯，但阮黎嘗了幾口，覺得既沒有清軒的好吃，也不如傅朝昨晚的清湯麵。

嘴巴被清軒養刁了情有可原，但傅朝……？

阮黎晃晃腦袋，沒聽見水聲，這才放心地停下了動作。

太可怕了，可能是有夜宵的濾鏡加持吧。

吃完早餐后，嘉賓們回到了客廳集合。

直播在他們踏入客廳的那一刻起便已經開啟了，彈幕熱情地打著招呼。

【傅哥黎黎早上好啊~】

【一夜過去，讓我康康有沒有出現不該出現的東西】

【（開始掃描）（掃描完畢）（失望離開）】

【祁朔昨晚熬夜了嗎？哈哈哈偷偷打了三個哈欠了】

【卧槽虞教授的頭髮居然披下來了！長發好文明，不懂的人有難了（擦口水）】

眾人跟彈幕聊了會兒天，阮黎和聞樂遙躲在沙發一角偷偷摸摸吃薯片，被拿著一沓紙走來的彭成當場抓獲，薯片被無情地抽走，見者有份。

「好了好了，兩個小朋友先別惦記薯片了。」彭成示意工作人員調齣節目組微信群的畫面投到直播間里，「大家聚在一起也有一天了，彼此都有所了解，但了解的還不夠深。今天的第一個活動是數字遊戲，請每位嘉賓在群里投擲骰子，投出來的點數就是你們在遊戲中所代表的數字，且僅有一次機會。接下來我會隨機報出一個數字，十秒內，各位需要按照報出來的數字抱在一起。倒計時結束之後，落單的人會失去午餐資格。」

【哈哈哈哈彭導搞事是吧，不貼貼就餓肚子】

【我覺得不用投骰子報數字了吧，都是成年人，直接上！】

【好看愛看，等會兒貼緊點（期待）】

【彭導你這不夠深入啊，就不能來個親親嗎？】

【第一天就親？兄弟太猛了吧】

【好像是太快了，那第一天認識的人別親，把貼貼的機會留給他人（狗頭）】

一切隨機，一切看臉，阮黎連心理準備都沒有做，隨便點了一下骰子，抽到了數字6，抽完就被工作人員在背後貼上了大大的【6】名牌。

所有人都抽完數字貼上名牌，對著直播鏡頭讓觀眾看了一遍后，彭成不等大家反應，飛快地報出了第一個數字。

整個遊戲時間不長，彭成硬是隨機了好幾次數字，阮黎除了和聞樂遙、祁朔他們組團過幾次之外，還跟分別跟白丞、虞卿湊到過一次，忙得手忙腳亂的，一聽到數字就條件反射去找人擠著。

「最後一個數字了啊，」彭成揚聲喊道，「7！」

十秒倒計時開始，嘉賓們的腳步瞬間亂成一團。

阮黎抽到的數字最大，為了湊到7，他只能去找1。

可【1】是……

鬧哄哄的遊戲現場，阮黎的目光穿越人群，和傅朝的撞在了一起。

十秒很短，已經被彭成數到了六。

阮黎猶豫地站在原地。

是傅朝啊……

要不算了吧，昨天還說過要離他遠點，大不了中午回房間吃點零食。

最後三秒，阮黎安靜地等待著遊戲結束，甚至連吃哪種口味的小魚乾當作午餐都想好了，卻忽然聽到了傅朝的聲音。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