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78章 抱歉,我只是在正當防衛
眼前的場景慢慢碎去,向晚檸從夢境掙扎出來,難過、痛恨、絕望的情緒相互交錯,她只覺胸口悶痛。腳下踩著的似乎是夢裡流出的鮮血,黏膩的、濃稠的腥氣纏繞著她,彷彿即將把她拖入不見天日的囚牢里。
「晚檸?晚檸!你醒一醒!」
耳邊似乎傳來向知念溫柔擔憂的聲音,黑暗中也因這句話透出微微光亮,向晚檸猛地一睜開眼,就看見眼前幾個模糊的身影,正著急的徘徊在她床邊,向池淞和醫生的交談聲隱約傳來:
「我妹妹怎麼了?她沒事吧?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醫生聽見他接連不斷的發問,雖然明白他情急下的慌亂,但一邊將注射完的針管扔掉,一邊有些無語開口:「……我只是一名醫生,並不是算命的,我算不出誰會欺負你妹妹,她只是被魘住了。」
「真的沒事嗎?」向池淞有些不信:「可她一直在叫我們的名字,哭得那麼大聲。」
「那你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麼,她的身體沒有問題。」醫生收好藥箱,因為和向池淞關係不錯,便順口抱怨了一句:「現在凌晨四點,我在床上被你一個電話叫來……我不睡覺的?」
向池淞聽見了他話語中的不悅,便說了一句「價錢翻倍」,於是就見醫生頓時喜笑顏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叮囑了一句:「已經給她打了一針,等她清醒后再問問發生了什麼事吧,我就先走了。」
大晚上叫他來家裡的確不太禮貌,向池淞抬腿跟上了對方的步伐,歉然道:「辛苦了,我送你回去。」
他們離開時的腳步聲喚回了向晚檸的思緒,她感受到墨音的手落到了自己發頂,聽見她擔憂的聲音、詢問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時,心臟抽痛彷彿窒息般的觸感再次席捲全身。
向晚檸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淚光閃爍的對上墨音的眼眸,正想說「別這樣對我」、「我好難過」的時候,張了張嘴,腦海里像是卡帶一般……那曾在夢中經歷的一切如潮水般倏然退去,記憶褪色,只留悲怮的餘溫,讓她一時有些茫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等等,她又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好半晌,向晚檸才愣愣收回目光,她盯著自己的手,不知是悵然還是驚慌的開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媽媽……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我忘記了。」
她又將視線移到了向知念的臉上,心裡閃過莫名傳來的、失而復得的喜悅,向晚檸盯著她的臉,不知怎地低聲笑了起來,笑意越來越大,最後落在了她眼角眉梢。
她是真的開心。
向晚檸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一見到向知念,特別是在睜開眼見到向知念的那一刻,她就覺得開心,好像有什麼缺憾被人填補,好像內心懸著的一塊巨石終於落地。
「我不記得了。」她撲向向知念,緊緊抱住了對方,在這一瞬,向晚檸無意識因她而流的淚水終於止住:「……但我現在已經不難過了。」
*
當向晚檸再三的表示自己真的已經沒事了,將所有人勸走後,燈光忽然被最後走出房門的向庭燁關上,於是她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中,眼中還殘留著一絲光的倒影,有些不適應的微微眯起了眼眸。
但她已經睡不著了。
向晚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自己夢到了什麼,卻始終沒有得到一個答案后,感受到自己越來越清晰的思緒,整個人都像是猛灌了三杯咖啡一樣精神。
於是她想了想,下意識掏出手機給於闕舟打了個電話過去。
在打過去的一瞬她想了很多:比如於闕舟最近有事要去Z國一趟,也不知道他的事有沒有辦完;比如國內時間快五點了,Z國那邊是幾點,她會不會打擾到對方……可這些想法都抵不過她此時迫切的想要聽到於闕舟的聲音,或許還有對方的一點安慰。
懷著這樣的心情,向晚檸沒多久便聽見了一道帶笑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於闕舟低沉的嗓音撫平了她心中最後飄蕩的傷感不安,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想我了?」
如果換做平時,她肯定會覺得有些羞赧,有幾分不好意思,不可能那麼快的點頭承認。但今天的她只是撓了撓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聽見他那邊似乎在切著什麼,有刀尖劃過皮肉的清脆撕裂聲,於是回:「是呀,想你啦。你現在是在做早飯嗎?」
「Z國現在是凌晨一點。」於闕舟聽出了她話語間的不對勁,原本還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他問:「你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我只是做了場噩夢。」向晚檸憂愁的下床,走到窗邊,看見逐漸淡去的夜色:「我只記得自己十分悲傷難過,被叫醒時枕頭上全是淚水,好像心臟也被人攥緊了一樣。」
「按理來講這應該是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場夢,可在我醒來后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向晚檸說:「可我覺得它對我應該有十分重大的意義,我不想忘記它。」
那邊沉默了一下,隨後是於闕舟輕聲詢問:「哪怕它讓你這樣傷心嗎?」
向晚檸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只覺得那場夢境也是屬於她的一部分,她在丟失這段記憶時感覺自己也彷彿變得不那樣完整,就好像屬於「向晚檸」的完整拼圖中少了一塊。
「可夢裡的那個人也是我,哪怕她是痛苦的我、是絕望的我也沒關係,哪怕我在夢裡無數次想要忘記這段記憶也沒關係,因為我真切知道,我不能忘記她,我也不想忘記她……如果連我也拋棄她,那她又該怎麼辦呢?」
「可是我找不回來,她就似乎被我用橡皮擦去了一般,只是在我看見姐姐的時候會感到很難過。」向晚檸說到這,心中閃過了一個有些離譜的猜測:「難道我姐姐在夢裡拋棄我了嗎?」
她說到這裡時,遠在Z國的於闕舟好像猜到了什麼,這或許是她曾經401萬次的回溯中其中一段經歷,可能是世界融合的原因,她過去的經歷偶爾會通過夢的形式在她腦海里閃現,等到她醒來,記憶被再次修正,於是一切就了無痕迹。
於闕舟不願給她講述她之前經歷了什麼,強迫她想起一切,他懷著順其自然的心,帶著一絲「想不起來才最好」的偏袒心緒,只想這個世界的向晚檸能活得更輕鬆自在一點,更暢然快樂一些。
思及此,他耐心安撫道:「不會的,她不會拋棄你的,所有人都不會拋棄你。」
無論多少次的回溯,大家都不會拋棄你。
怕這樣的安慰份量太輕,於是他搜腸刮肚的將辭彙排列組合,匯成了真心實意,卻稍顯乾巴的一句:「夢境和現實是相反的存在,既然你夢到了難過的事情,就證明現實里不會再遇見了。」
「可是我怕自己又做噩夢……」向晚檸小聲嘟囔道,終於在這一刻望著徹底消失的夜色,觸摸著清晨第一縷陽光,說出了她再也掩藏不住的思念:「你那邊還有多久才能忙完?」
「已經在收尾了,你今天沒有工作安排吧?」於闕舟想到她的行程計劃,算著自己回去的時間,聽見在自己問完這句話后,向晚檸輕輕「嗯」了一聲,於是這才接著道:「那現在不如去吃頓早餐,回來再好好的睡一覺。」
「我保證,等你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回來了。」
他溫柔笑著:「到那個時候,你隨時可以把我叫過來陪你,所以做噩夢也沒有關係,有我在你身邊。」
……
於闕舟溫聲細語的哄完人,將手機往旁邊一扔,握著刀柄的左手還沾染了不少血跡。他的神情在掛斷電話后的那一刻變得異常冷漠,見到地上的皮開肉綻卻還要掙扎著爬起來反擊的人,有些厭惡的皺起眉,把這把刀又推進去了幾分。
「你好吵。」他有些不滿的說道:「我在和她打電話,誰允許你出聲的?」
地上被割斷的舌頭似乎蠕動了一下,於闕舟對上了亞希伯恩的視線:他整個人狼狽不堪的躺在地上,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尊嚴會被他踐踏在腳底,更是時刻準備反擊——即使他的手腳已經全部被人挑斷了筋,只能像一條被擱淺的魚一樣在地上翻滾。
在他旁邊的是嚇得渾身顫抖,驚恐的望向他的溫爾特,他更是在於闕舟投來目光時往後退了兩步,哪怕他的雙眼已經被人刺穿,除了不斷湧出的血水和眼淚外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但溫爾特就是知道,知道這個人一定在看著他!
他太恐怖了,於闕舟太恐怖了!他真的是人嗎?!溫爾特從沒這麼後悔招惹到對方,更沒這麼後悔將邀請函發到他手上過……明明是自己準備好的鴻門宴,為何在於闕舟進門的那一瞬便反客為主,將他們折磨成這個樣子?!
偏偏這個始作俑者還能一邊挑斷他們的手筋,一邊那樣溫柔的和別人通話,好像他做的都是些什麼高雅有趣的事一樣!
他明明是在殺人啊!
「我們即使惹到你,也罪不至死吧?!」溫爾特聽到逐漸靠近自己的腳步聲,似乎是想到了剛剛眼球被捅穿的滋味,不由失聲尖叫起來,他才被這個人刺穿了雙眼,他簡直不敢想象等待他的還有什麼酷刑!
不如給他一個痛快!為什麼不給他一個痛快?!
到了最後,溫爾特在地上摩挲著前進,下意識扯住了眼前這個人的衣服,幾乎是哀求道:「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
於闕舟低頭看著那雙抱著他左腿的手,輕嘖一聲,竟是伸手,直接用刀將它剁了下來!
而後在溫爾特痛苦的哀嚎聲中,慢悠悠說上一句:「別弄髒我的褲子,那是她給我選的款式。」
他當著亞希伯恩的面,用刀磋磨著溫爾特的每一寸肌膚,好似將他當做了一個磨刀板,用刀在上面反覆摩擦,想要將它變得更鋒利。
溫爾特每傳出一聲的慘叫,就讓亞希伯恩多了一份忌憚,到了最後他發現眼前的這個人活脫脫是一個瘋子!那些忌憚和憤怒終於在此刻化為了恐懼,亞希伯恩癱在地上不斷往後退著。
他時不時的看著屋外,企圖有人發現這裡面的不對勁,從而進來解救他,亞希伯恩的眼神從期盼到絕望,等到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於闕舟已經處理掉溫爾特,溫柔的朝他走來。
他喉嚨中化為了沉悶的怒喝,隱約有幾分顫抖,他想問於闕舟怎麼敢的,他怎麼敢做這種事!他怎麼敢在自己地盤上做這種事!
於闕舟彷彿看出來了他心中所想,他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別擺出這麼可憐的模樣,不要覺得誰弱誰有道理。」他輕嘆一聲,有些意味深長的看著對方:「你難道忘了嗎?是你們邀請我來到你們的莊園的,讓我想想,你們肯定在地上埋了炸藥,想要讓我有去無回,對嗎?」
可惜他們這一次不太聰明,很輕鬆的就被他搶先制服並奪走了遙控器。
「你們自己遣散的傭人,自己準備好的地方,甚至連這把刀,都是你們擺在檯面上的……這讓我實在盛情難卻,只好滿足你們的要求了。」
於闕舟在亞希伯恩慌亂的神情中、在他雙眼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一個臉上沾滿血跡,頂著人皮的屠夫。
但他毫不猶豫的伸手將刀扎進了亞希伯恩的胸口,任憑鮮血四濺,淋到他的頭頂,澆到他的眼睛里,隨著眼角落下,像是一個嗜血的魔鬼。
於闕舟在這一瞬露出了自己最真心的笑容,他在亞希伯恩絕望中補充了一句:「很抱歉,我做的這一切只是在正當防衛。」
直到屋裡的一切再無聲息。
於闕舟臉色慘白,終於控制不住在一旁乾嘔起來,他之前握住刀柄的手有多穩,此刻他的手就有多顫抖。
好一會後,他臉上閃過自厭的情緒,想到曾經無數次回溯后的世界里,這兩個讓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東西總是以一種姿態高高在上的戲弄著他們,這一次終於讓他將曾經遭遇的經歷還給了他們。
可惜這一世只有兩個人。
於闕舟囫圇想著,撿起了之前放到一邊的遙控器,緩緩踱步走出了房間。即使是處理這樣讓人討厭的傢伙,他依舊覺得噁心,覺得自己反胃,隱隱還有一分擔心。
他心中閃過一絲猶豫,即使有無數種瞞過向晚檸的方法,但已經將整顆心都捧到對方面前的他,此刻卻只是想著:這件事,該怎麼告訴晚檸?
她又會不會……討厭自己?
思緒百轉間,於闕舟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道人影,對方穿著華國軍方的服飾,悠悠的與他擦肩而過,進房間內給他掃尾。
隨後他便愣住了。
「雖然我說在遇到生命威脅時可以先解決對方……」對方有些複雜的看向於闕舟,指了指地上看不出人樣的兩團東西:「你這讓我回去怎麼解釋?」
於闕舟心不在焉的回:「就說他們兩一進門就是這樣。」
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