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夏薇曲終人散
奈何橋邊。
白衣白面的花小梅款款而來，她步履優雅，衣袂飄飄，神色肅穆間帶著幾分悵然。
「以前，我送了不少遊魂登上了奈何橋，如今親自登橋，這可還是頭一回……」
花小梅身後，一眾冥府同伴紛紛前來送行。
黎霸提醒道：「你不必害怕，等你見到孟婆，飲下孟婆湯，就能忘卻前塵往事了。你的下一世有天賦神通傍身，會比這一世來的更加輕鬆。」
「說的也是……」花小梅點了點頭，視線又在眾人身上掃過，「話說回來，你們誰想收引路費？三品轉生的引路費，足有一百萬陰德呢，有了這筆引路費，怕是能像桀哥那樣，來年成為淵王殿的最佳鬼差。」
聽她提起葉桀，眾人面色哀傷，她們互相對視，卻見彼此眼中噙滿淚水。昔日與葉桀談笑言歡的情形，又一次浮現在眾人心頭。
眼見氛圍變得沉重哀痛，花小梅連忙打起圓場，對黎霸道：「這一百萬陰德，你要嗎？我記得你不是很想當最佳鬼差嗎？有了它，來年你一定能達成所願。」
「不必了。」黎霸搖了搖頭，「所謂最佳鬼差，也只不過是個虛名而已。與桀哥相處了這麼久，他早已用自身行動向我說明，究竟要怎麼做，才配得上最佳鬼差之名。」
見黎霸拒絕，花小梅又看向前來送別的瓜子，提議道：「以前，孟姨轉生之際，給桀哥留了一百萬陰德的引路費，今日，我便將這一百萬陰德留給酒鄉，替桀哥償還欠下的人情。」
瓜子擺了擺手：「那份人情，桀哥早就還完了。說起來，孟姨能選中桀哥作為有緣人，反倒是她的榮幸，嚴格算下來，酒鄉欠了桀哥許多，這份陰德，還是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花小梅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謝心雨，卻見她毫不在意的聳肩：「這等好事，還是留給鶴姐姐吧，誰讓她總是那麼好運呢？」
南靈鶴歪了歪頭，還是在花小梅的不斷催促下，這才拿出自己的鬼差令。
將刻有鶴字的鬼差令收入懷中，花小梅耐心整理衣物，將白袍上的褶皺捋平，努力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好。
謝心雨看了她一眼，打趣道：「你要不要回去化個妝？反正時間也不急。重入輪迴前，女鬼都希望展現平生最美的自己，不希望留下任何一絲遺憾，不用在意我們，不管伱回去多久，我們都會耐心等待的。」
花小梅搖了搖頭，洒脫一笑：「不用了。那個讓我願意展現出最美好一面的人，如今已經不在了。」
說罷，花小梅深吸口氣，眼中露出幾分決然之色，緩步向前，便要登上奈何橋。
忽然間，她冰冷的手，被另一人緊緊握住。
花小梅回頭望去，卻見南靈鶴跑了過來，她肩膀耷拉，腦袋深深低下，臉龐上掛滿淚痕，早已泣不成聲。
「鶴妹妹……」
南靈鶴的神色，似乎牽動了花小梅心底的情緒，令她神色哀傷，心中更覺悲涼。
「不要走……」南靈鶴哀聲懇求，「桀哥走了，夏薇妹妹走了，我不想你也離開。」
她內心中的那份不舍，透過顫抖的語調，不安的身軀，傳達到了花小梅內心。
「我也不想走……輪迴轉世，意味著忘卻前塵，與過去徹底告別。就算我的來世，身上有再多天賦神通，也不會記得你們，更不會記得桀哥，可是……」
淚水順著花小梅的面龐滑落，她顫聲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縱使心中再為不舍，也到了該分別的時刻……」
南靈鶴跌跌撞撞的後退幾步：「所以，這一切都結束了嗎？」
眾人默然無言，倘若葉桀還在，眾人斷然不會就此分離，可如今葉桀早已犧牲，沒了葉桀，便沒了將眾人聚集在一起，擰成一股繩的核心，留給眾人的，也只剩下曲終人散的結局。
南靈鶴握住花小梅的手，又看向身旁幾人：「我不希望這一切結束，留在一起的話，我們可以做到任何事！桀哥明明說過，我們都是一家人才對，為什麼要分別呢……」
眾人不答，只是紛紛側過頭去，不忍直視南靈鶴泛紅的雙眸。
有些話，從葉桀口裡說出來，和從南靈鶴口裡說出來，會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南靈鶴的話，遠沒有葉桀那般鼓舞人心，也難以讓眾人認同。
只是，南靈鶴那咬牙堅持，不肯放棄的模樣，依舊令眾人動容。
誰能想到當初什麼都怕，唯唯諾諾的南靈鶴，也會有這樣堅定不移的一面。將她的模樣看在眼裡，無言的情緒，也在眾人心底蔓延開來。
…………
高大的駿馬在荒原飛馳，它四蹄如飛，奔騰疾馳，渾身的鬃毛，都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油光蹭亮。
馬背之上，夏薇身姿挺拔，氣勢如虹，她仰起腦袋，雙目微眯，明亮的眼瞳中，倒映出太陽的光芒。
根據李唐官員所說，只要翻過白頭山，再行上數百里，就能抵達東勝神洲。
行囊中，地圖早已為夏薇備好，夏薇卻並未按照地圖所示的路線行進，原因無它，不識字的她，壓根在地圖上找不到白頭山的方位。
為此，夏薇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尋路，那便是往日出的方向行進，日出之處，即為東方，只要大方向沒有錯，總能抵達東勝神洲。
一路疾馳，直至夜幕，就連座下駿馬，鼻息也變得疲弱無力，不得不找個位置歇腳。
舉目眺望，卻見無人的荒郊野外，兀的出現一間店家。
薄霧瀰漫，陰風席捲，尚未接近那間店家，夏薇便本能地感到一陣寒意。大紅的燈籠在昏暗的光線中搖曳不休，陳腐的大門吱呀作響，陰冷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邪氣。
「不對勁……這荒郊野外，哪裡來的店家？」
夏薇越想越不對，心底也泛起陣陣警覺：「這店家乍一看去，外表還裝飾的極為華麗，倒有幾分孟姨酒鄉的神韻在，只是這就更不對了，四下寂寥無人，究竟何人，會把店開在這裡？」
思忖到最後，夏薇柳眉倒豎，滿面怒容：「錯不了，這一定是鬼開的店，專為坑害過路人！這世上終歸是惡鬼居多，便讓我前去探探虛實，倘若那惡鬼有害人之意，我便毀了這間店！」
遙望陰氣逼人的鬼店，夏薇避也不避，孤身牽馬，一路向前。
「可惜，我還未能修成浩然正氣劍，不然的話，對付起這間鬼店，倒也有了更大的把握……只是，我又看不懂典籍上的文字，又該從何學起？」
夏薇思忖不斷，師父的面容，又一次浮現在了她的腦海深處，讓她頓感失落。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像師父那樣，全心全意的教導她，為她悉心念誦典籍上的每一句話，讓她抱有全身心的信賴。她永遠失去了一位最愛她的人。
不光是師父，曾經那些生死與共的夥伴，如今也各奔東西，就此分別，下一次想要再見的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當中某些人，甚至今生都沒法再次見面了。
夏薇長嘆一聲，心中悲慟不已。
也許她真的是孤星入命，凡是關心愛護她的人，最後都難逃一死，不管她結交到了多少夥伴，最後都只剩孤身一人，能夠與她為伴的，唯有永恆不變的孤獨。
她伸手入懷，拿出一枚貼身存放的鬼差令，青銅色的鬼差令上，工整地刻著一個桀字。
夏薇將鬼差令用力緊握，低聲自語：「師父，我不會孤單，因為有你陪著我。」
收回鬼差令，夏薇眼瞳深處的落寞一掃而空，明眸當中，存在的唯有濃濃戰意。
「就讓我看看，這間鬼店到底有何能耐……等等，那是……」
夏薇正欲上前，砸開鬼店的大門，忽然間卻愣住了。
薄霧漸散，鬼店的全貌，也出現在了夏薇眼中，店外恭候許久的侍女，還有並排迎接的眾人，也讓夏薇感到無比親切。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正是夏薇思念不已的夥伴們。南靈鶴、花小梅……還有所有共斗邪龍的夥伴，她們全都來了，不僅如此，酒鄉侍女們也齊齊到場。
「你們……」
夏薇哽咽一聲，視線落在了花小梅身上，詢問道：「梅姐，你不是要轉生去嗎？怎麼有閑心來到這裡？」
花小梅無奈而笑：「這可要歸功於鶴妹妹，她說什麼也不讓我們分開，非要我們跟你一起走，我拗不過她，只好過來了。」
夏薇一愣，又看向一旁靜候的瓜子：「酒鄉不是要留在長安嗎，怎麼也跑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瓜子搖了搖頭：「這都是鶴姑娘的意思，是她讓我們重新聚集在一起。可惜了長安城中的那片風水寶地，也不知道等我們下次回去，唐王為酒鄉題的字，那裡的人還認不認。」
正如瓜子所言，當眾人各奔東西之際，唯獨缺少的，便是那位將眾人團結在一起，成為一個整體、一個家庭的人。
過去，那個角色始終都是由葉桀承擔，沒了葉桀，眾人便沒法團結一致下去，最後的結果，也只是在分崩離析中散夥。
如今，南靈鶴挺身而出，承擔起那樣的角色，她的勸說，讓所有夥伴為之動容。就連團隊中最為怯懦的南靈鶴，也能展現出勇敢的那一面，其他人還有什麼理由辦不到呢？
「夏薇妹妹，沈仙師與飛蛾妹妹比我們慢，她們沒法使用縮地石，只能御劍而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她們了。」
南靈鶴恬然一笑，將這份好消息告知夏薇。
夏薇有些驚訝：「她們不是要回玄女派嗎？怎麼也……」
眾人紛紛將目光，放到了南靈鶴的身上，多虧了她不斷勸說，才令那兩人改變主意。
南靈鶴毫不居功，只是回答：「她們也捨不得你，打算與你並肩而戰。」
「是嗎……」
夏薇感動一笑，要她殺敵，她不會皺一下眉頭，但若是讓她凝聚眾人，成為葉桀那樣的團隊領袖，她卻是半點也做不到。
她看著南靈鶴，目光中透著濃濃的感激，她不知道南靈鶴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做到了這一切，是南靈鶴，給了眾人重聚在一起的勇氣。
等候片刻，卻見飛劍自天邊駛來，一席素衣，氣質清冷的沈清歌，與眼眸靈動，活力四溢的李飛蛾，也重新出現在夏薇眼前。
見眾人到齊，南靈鶴上前一步，對眾人道：「也許有一天，我們終會分開，但那一天不是現在。桀哥好不容易將我們聚在一起，我們不能辜負他的期待，我們會一路並肩而戰，不管前方有怎樣的敵人，也不會讓我們分離！」
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決意。
就連孟君瑤，也飛過來湊熱鬧，她停在了夏薇肩頭，說什麼也不願離開。
夏薇環顧四周，見眾人其樂融融，每個人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沒有分別時的悲慟，不禁仰起頭，口中喃喃：「師父……你看見了嗎？家人們都留在了我的身邊，她們不會離開，只是……你卻不在了。」
…………
冥府之下，魔龍隕落之處。
大戰結束，早已成為一片死地的戰場，忽然傳來了一陣響亮的腳步聲。
身披漆黑大氅的摩羅緩步前行，繁星似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幾分愕然：
「搞什麼，廣王殿主飲了我的血，這都能敗？該說是他爛泥扶不上牆嗎……不，是他的敵人有問題。」
想到這，摩羅面色一沉，無盡的威壓從她體內迸發而出，方圓萬里之內，所有鬼魂皆感到由衷的恐懼。
摩羅伸手一揮，數百位遊盪的陰兵鬼卒，憑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被她召來的陰兵鬼卒一臉愕然，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卻只覺得腦海之中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搜完陰兵鬼卒的魂魄，了解了此前種種，摩羅也露出幾分思索之色：「這麼說來，莫非那個人就是……」
她四下環顧，目光最後落在一個地點，那裡正是葉桀魂飛魄散之處，周遭還擺放著眾人為他獻上的冥府花朵。
「醒來吧。」
隨著摩羅一言落下，葉桀的身形重現冥府。
「這……這不可能，我不是已經……」從魂飛魄散中歸來，葉桀如夢初醒，低頭看去，卻見早已崩解的靈魂，如今卻完好無損。
「你醒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奴隸了。」摩羅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