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番外三【穿越】
待弘晞從那種飄飄忽忽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再度有意識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光腳站在了白皚皚的雪地上。
沒錯,就是光腳。
他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衣著,發現沐浴完穿在身上的那件寬鬆圓領絲綢小袍子已經被宮人給換成了杏黃色的寢衣。
他的前半個腦門光溜溜的,餘下的黑髮如柔軟的錦緞般披在肩膀上。
弘晞環顧四周,看著眼前熟悉的紅色高牆以及覆蓋著積雪的金黃色琉璃瓦,他有些不太確定的在腦海中詢問道:
【統子哥,咱們現在是在紫禁城的南三所?】
漂浮在空中的系統幻化成綠色的小人兒盤腿坐在弘晞的肩膀上,聽到清太子對它的稱呼,它不禁人性化的用小手撓了撓腦袋,覺得宿主對它這稱呼聽著還挺親切的。
瞥見系統空間中那條主系統發布的明晃晃、金燦燦的【原時空錨點定位失敗】的通知。
系統不僅心虛的用瑩綠色的小手捂了捂臉,開口回答道:
【是的,宿主,咱們現在還在清朝初期的紫禁城裡。】
【好神奇,我感覺不到冷哎。】
弘晞低頭赤著腳丫子在雪地上踩了踩,一臉驚喜地說道。
【宿主,你現在是同本系統一樣的虛影,是以靈魂的形式存在於這方世界的,你能看到這裡的人與物,也能聽到聲音,但此世界中的人瞧不見你。】
弘晞聞言不禁眨了眨瑞鳳眼,換句話來講,他現在對於紫禁城中的活人們來講就是一個不知來歷的「小鬼魂」唄。
剛在心中調侃了一下自己,緊跟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進了弘晞耳朵里,他下意識扭頭往身後瞧,就看到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太監戴著紅纓帽子、穿著普通藍布袍子,臉色發紅、急匆匆的朝著他的方向快步而來。
看到小太監的長相,他不禁覺得有些面熟。
等人走近了,他瞬間驚得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年輕時候的梁九功嗎?!
看到梁九功壓根沒有覺察到自己的存在,直接穿過他的身影,頭也不回的著急忙慌朝著屋子的方向去了。
弘晞還獃獃的看著梁九功的背影回不過神來,想起先前他飄在宇宙中,剛與系統綁定時,聽到的那句平穩機械音所說的系統空間存儲的能量點不足的話。
弘晞忍不住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肩膀上的系統小人兒蹙眉詢問道:
【統子哥,康熙十四年時,我汗瑪法都二十歲出頭了,伺候他的貼身太監梁九功怎麼著都不可能看著這般小,你實話給我說咱們現在究竟在清初的什麼時候?】
瞧出來自家小宿主不是個好糊弄的,系統小人兒只好將兩隻小手的食指對著在一起戳了戳,抬頭望著瓦藍瓦藍的冬日天空,尷尬地弱聲弱氣道:
【宿主,你不要生氣哈,本系統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意外啊,咱們現在仍舊是在「十四年」這個時間結點,不過不是「康熙十四年」。】
【
嗯??那是哪一年?】
【咳咳咳,是順治十四年。】
順治二字一入耳?_[(,弘晞像是遭遇晴天霹靂了般,愕然的瞪大了一雙漂亮的瑞鳳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系統那一雙左右眼神遊移的圓眼睛,有些小崩潰:
【統子哥,我單知道有時候你會不靠譜,但也沒想到你會這般不靠譜,「康熙十四年」和「順治十四年」可不是只差了倆字啊,這中間是整整一個時代、一輩人的差距啊!】
瞧著清太子如此激動的模樣,系統生怕自己這剛找到符合心意的小宿主,倆人還沒有共同經歷呢,轉瞬祂這個高級人工智慧就要失去宿主的信任,遭嫌棄了。
系統小人兒忍不住急的抓耳撓腮的,恰好這時它看到遠處的屋子裡有人出來了,它忙抬起右手往北邊指,轉移弘晞的注意力,用「看!飛碟!」的語氣驚呼道:
【宿主,你看!那裡有人!】
即使弘晞知道自己系統的小心思,但他還是被系統的驚呼聲給感染的下意識順著系統小人兒的視線往北望,隔著老遠就瞧見一個看起來三、四歲的小男孩兒,腦袋上戴著一頂黑色的暖帽、身上穿著一整套靛青色的大毛衣裳,腳下踩著棕色的鹿皮靴子,用小手扶著門框,跨過高高的門檻從室內走了出來。
小男孩兒的五官長得很不錯,一張偏圓潤的白嫩小臉上有著一雙分外有神的黑亮丹鳳眼,小小年紀就從內到外透露出一股子聰慧勁兒。
雪天路滑,走著艱難。
小男孩兒的步子雖然邁的不大,但每一步都很穩健,小小的身子中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沉穩氣質,讓人看著都覺得這孩子只要能順利長大,未來絕對不一般。
看著跟在男孩兒身後亦步亦趨的小太監恰巧就是剛衝進屋子不久的梁九功。
弘晞不由呢喃出聲道:「汗瑪法。」
坐在小宿主肩頭的系統小人兒也長鬆了一口氣,抬起胳膊擦掉了額頭上生出的豆大汗滴,看著自家小宿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朝他們方向走來的幼年康熙大帝,完美太子登基系統似乎也找到底氣了,在弘晞腦海中小嘴叭叭叭道:
【宿主啊,你看這就是緣分吶!】
【緣,妙不可言!】
【你看看咱們剛來到這兒就能看到三歲半的康熙大帝,這不也挺值得的嗎?】
深諳自己系統是個什麼厚臉皮屬性的弘晞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反駁道:
【統子哥,錯了就是錯了,在某些要緊事情上失之毫釐就是差之千里,你以後還是把你的業務精進一下吧,別再在關鍵時候出岔子了。】
【嗯嗯,明白!】
看著小宿主脾氣不錯,還挺好說話的,系統小人兒瞬間就樂了,點頭如搗蒜。
也恰是在這個時候,小玄燁領著貼身太監小梁子與宿統二人擦肩而過,腳步不停的朝著院子門口的方向繼續走。
弘晞忙抬腳跟上了主僕二人。
待離開南三所的範圍后,弘晞不緊不慢的走在自己
汗瑪法身後,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宮道兩旁的高大建築。
清初的時候國庫不算富裕,順治年間紫禁城的大多宮殿還都沒有翻新重建,若論漂亮程度自然是比不上康熙朝的,但因為這個時候後宮中多是蒙古妃嬪,故而後宮中的蒙古裝飾還挺多的,透露著一種草原女郎的豪放感。
走在前面的小玄燁絲毫不知道自己與小梁子身後正跟著他未來最寵愛的嫡長孫。
他緊抿著小嘴,在腦海中想著這兩日宮裡宮外發生的事情,漂亮的丹鳳眼中浮現一抹悲傷。
緊跟其後的小梁子感受到自己主子的失落情緒,心中也是一嘆,再次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罵道:萬歲爺真是既任性又偏心眼兒,壓根配不上他家小主子對其滿腔的濡慕之情!
兩個人帶著倆看不到的虛影,沿著青石板宮道沒走多久就來到了景仁宮。
小玄燁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額娘宮室上的匾額,立刻抬起雙手使勁兒搓了搓自己的小臉,直到他覺得已經把自己眼底的沮喪情緒給搓沒了之後,才揚起個笑臉,抬腿邁過紅木門檻進入景仁宮前院。
一個穿著青色旗裝的小宮女,剛掀開棉門帘走出前殿大廳,遠遠就瞧見她們家小主子進入宮門,朝著這邊走過來了,她忙三步並兩步地疾行過去,站在小玄燁跟前俯身行禮道:
「奴婢給三阿哥請安。」
「穗藍姐姐,你這是去幹什麼呢?」
「穗藍?」走在後面的弘晞聽到自己汗瑪法對面前小宮女的稱呼,忍不住往小宮女的臉上看了一眼,確定了這就是改名前的「穗蘭」。
還是個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的穗藍看著三阿哥明明是個白嫩可愛的漂亮奶糰子,偏偏說話做事總像是個小大人般,她就忍不住想要以下犯上伸手捏一捏三阿哥肉嘟嘟的臉頰,但這當然只敢在心底里想一想罷了。
她蹲下身子,笑著對小玄燁回答道:
「三阿哥,奴婢聽穗嬤嬤的吩咐,現在要去御膳房中給佟小主取膳食了,您在阿哥所里用膳了嗎?」
小玄燁搖了搖頭,轉過身子,仰著腦袋看著寸步不離跟在身後的小梁子。
小梁子無需自家主子開口就忙從善如流地俯身道:
「主子,奴才這就和穗藍姑娘一起去御膳房把您的膳食也取回到景仁宮裡。」
小玄燁頷了頷首,沒再吭聲,直接邁腿繞過穗藍繼續往正殿而去。
弘晞轉頭看向與穗藍並肩同行的小梁子,倆人的步子走得很快,沒一會兒就走出了景仁宮宮門。
待他回過頭瞧見自己汗瑪法已經走到正殿前的台階之下了,他也忙撒腿跑了過去。
弘晞跟在自己汗瑪法身後上了台階。
一人一虛影,甫一進入正殿大廳里就聽到隔著屏風傳來了一聲女子如訴如泣的難過之音。
看到走在自己前面的汗瑪法腳步一頓,弘晞也跟著停頓了一下。
聽見額娘的哭聲,小玄燁忍不住抿了抿小嘴、攥了攥垂在身側的倆小拳頭,抬腿繞
過屏風進入大廳就看到他額娘佟氏正坐在圈椅上拿著絲帕垂淚,他額娘的心腹嬤嬤穗氏也是一副紅著眼睛的模樣,垂著腦袋站在圈椅旁。
他強提起精神,笑吟吟地跑過去,奶聲奶氣地喊道:
「額娘,額娘!」
「玄燁給額娘請安~」
後腳跟著繞過屏風走進來的弘晞入眼就看到一個年約二十、穿著一身玫紅色冬裝、柳葉眉、桃花眼、瓜子臉的漂亮女子正坐在圈椅上用絲帕擦拭著眼淚。
想來這位就是他的嫡親烏庫瑪嬤,憑藉一己之力將愛新覺羅家未來皇帝們的下巴通通削尖的孝康章皇后——佟氏(未來佟家漢軍旗被抬入滿軍旗后,改名為「佟佳氏」)了。
佟氏看著自己兒子給她行完禮后就目含擔憂的望著她,憋在她心中的濃稠苦澀再也壓不住了。
她伸出兩條細長的胳膊將站在她面前的小玄燁摟在懷中,右手摸著自己兒子的後背,痛哭道:
「玄燁啊,都是額娘不爭氣才使得你如今的位置這般尷尬吶。」
「額娘,不哭不哭,額娘給了玄燁生命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小玄燁說著說著,又大又有神的細長丹鳳眼也不禁變紅了,哽咽著奶聲道,「是玄燁太笨了,討不了汗阿瑪的歡心。」
聽到三歲多的小主子竟然能說出這般懂事的窩心話,站在圈椅旁的穗嬤嬤再也忍不住了,轉過頭無聲掉淚,心中直呼:造孽啊!
看著眼前的兩大一小都在哭,弘晞茫然極了:
【統子哥,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啊?我烏庫瑪嬤怎麼一副天要塌了的難過樣子?】
短短一會兒也剛好收集完這方世界最新信息的系統小人兒聽到小宿主的詢問,忍不住同情的望了一眼面前沮喪的幼年康熙大帝,轉頭看著自家小太子回答道:
【宿主,本系統剛剛了解到,現在是順治十四年十月初,去年八月份你翁庫瑪法,也就是這方時空中的順治皇帝不顧前朝後宮的阻攔執意將他的弟媳,也就是襄親王博穆博果爾的嫡福晉搶了過來,改頭換面封為了承乾宮賢妃,在短短一月過後,他又不顧各方勢力的反對,以強硬的姿態將其冊封為了大清第一位皇貴妃,現在後宮的氛圍特別不好,董鄂妃已經成所有宮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這不,今年十月份皇貴妃董鄂氏又給你翁庫瑪法生下了皇四子,使得順治爺龍心大悅,不顧他皇額娘(孝庄文皇后)的反對,執意頒布大赦天下的聖旨,還公然在詔書上寫「朕之第一子生了!」想讓全天下人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喜悅。】
弘晞聽到這話,嘴角忍不住抽啊抽,眼含心疼的看了自己汗瑪法一眼。
「朕之第一子生了!」
他翁庫瑪法倒是歡天喜地了,這種偏心眼偏到胳肢窩的騷操作直接使得他前面生的三個兒子成空氣了,連背景板都做不成了。
早夭的大阿哥牛鈕、四歲出頭的二阿哥福全、三歲半的三阿哥玄燁全被年輕皇帝的聖旨給扔到了犄角旮旯處,保不準民間的小老百姓們此
刻還真以為皇帝老爺現在就只有一個兒子呢。
【唉,我汗瑪法小時候真的好慘啊,怎麼攤上了這麼一個不靠譜的爹?】
弘晞忍不住伸出左手輕輕揉了揉小玄燁腦袋上的暖帽。
【誰說不是呢?康熙大帝後來老年時還遺憾的說道:「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歡。」】
【你翁庫瑪法的任性與偏心都是寫在史書上的,你可知上一個因為自己的愛子出生了就興高采烈頒發大赦天下詔書的皇帝是誰嗎?】
【誰啊?】弘晞確實對康熙朝之前的清史了解的不多。
【是你達瑪法,太宗文皇帝皇太極啊,當年他與宸妃海蘭珠的皇八子出生了,太宗皇帝也是一樣的龍心大悅,高興的不得了,在盛京皇宮中頒發了清朝第一道大赦令,來慶祝他最心愛的兒子出生了。】
【喏,你翁庫瑪法是太宗文皇帝的皇九子,排在宸妃愛子的後面,現如今你汗瑪法是皇三子,排在董鄂妃愛子的前面。】
【唉,本系統這也不知道該說是你達瑪法與你翁庫瑪法的偏心眼同承一脈了,還是嘆息你翁庫瑪法與汗瑪法的倒霉是父子相同的了。】
【不過事實證明,宸妃和董鄂妃的倆孩子都是沒有福分的,前面的那個只活了七個月就夭折了,後面的那個活的時間更短了,只活了三個月。】
聽到這樁往事,弘晞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看著眼前自己烏庫瑪嬤瘦削的身子、蒼白的臉色、濃重的青黑色眼圈就能瞧出來美人雖美,但身子的確羸弱,怪不得去世的那般早呢。
「玄燁,都怪額娘出身太低,母族又不強大,也不得你汗阿瑪的寵愛了,才讓你在這宮裡頭的日子這般難熬啊。」
佟氏一聲聲悲痛的哭訴如一把把尖刃般戳在小玄燁的心頭上。
穗嬤嬤的眼淚無聲中流的愈加洶湧了。
弘晞聽著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
【順治朝的後宮里多是來自大草原的蒙古貴女,少數的也是出自滿洲大族的貴女,宿主,你烏庫瑪嬤這漢軍正藍旗的出身待在裡面,倒的確是有些低了啊。】
系統小人兒用小手撓著腦袋絮絮叨叨。
聽到系統這話,弘晞沒有出聲附和,他目光聚集在烏庫瑪嬤臉上,突然看到自己烏庫瑪嬤神情一凜,像是想到了什麼般,一把講趴在她懷中的小玄燁扶正身子,兩隻纖纖玉手緊緊抓著自己兒子的胳膊,用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小傢伙,邊使勁兒搖晃著小玄燁的身子,邊嗓音沙啞地說道:
「玄燁,額娘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可你不一樣,你是皇帝的兒子,你一定要爭氣!一定要爭氣!等以後你熬出頭了,也一定要提拔自己的母族,你知道了嗎?知道了嘛!」
佟氏又哭又笑的對著自己兒子低聲吼道。
弘晞被佟氏這突兀的轉變給搞得滿腦袋霧水,難不成他烏庫瑪嬤身子不僅羸弱,精神也被這壓抑又無寵的後宮生活給逼得不正常了嗎?
小玄燁的兩條胳膊被自己生母抓得生疼,他
強忍著想要掙扎身子的本能,用小手輕輕拍了拍佟氏的手腕,奶聲奶氣地安慰道:
「額娘不哭啦,玄燁會好好讀書的以後有本事了,也會幫襯母族的。」
站在旁邊的穗嬤嬤見狀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啞著嗓子對著坐在圈椅上的佟氏輕聲道:
「小主,您弄疼三阿哥了,穗藍馬上就提著膳食回來了,奴婢伺候您凈面吧?」
聽到自己心腹嬤嬤的話,佟氏也像是如夢初醒般,看著自己兒子胳膊上的大毛衣裳被她抓出了幾道深痕,她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用一雙玉手撫摸著兒子光滑的小臉,悲傷道:
「玄燁,額娘不是故意要抓疼你的。」
小玄燁用臉頰蹭了蹭母親柔軟的掌心,甜甜的軟聲笑道:
「額娘,沒事兒,我穿得衣服厚,一點兒都不疼。」
聰慧的小奶糰子早就習慣自己脆弱的額娘喜怒無常的模樣了。
弘晞卻越看越覺得心裡堵,他儒雅博學又優秀卓越的汗瑪法不應該有個這般糟糕的幼年生活的。
【統子哥,你覺不覺得我烏庫瑪嬤看著情緒很不對勁兒。】
【嗯……本系統也覺得她有些不太正常,宿主你想想就知道了啊,順治帝偏寵董鄂妃,如今宮裡就仨皇子,大皇子還早早夭折了,那麼多出身高貴的蒙古妃子、滿洲大族的妃子沒有一兒半女的,偏偏你烏庫瑪嬤這個出身漢軍旗,家世還不顯的小庶妃生了這麼一個聰慧健康的皇子,能不惹人眼嗎?她又沒有好家世、也沒有皇帝的聖寵,無人護著她,兒子也因為她位份過低只能被養在阿哥所,想來在咱們看不到的視角下,你烏庫瑪嬤的後宮生活肯定也是過得極其不如意的,感覺她有點兒抑鬱的傾向。】
弘晞單聽著自己統子哥的分析就覺得佟氏的苦楚都快要幻化成實質了。
倘若他汗瑪法幼年時就看到自己額娘在後宮中諸多不如意,他烏庫瑪嬤又整日將「玄燁你要爭氣!你以後爭氣了一定要拉拔自己母族!」的話掛在嘴邊,偏偏孝康章皇后又在新君登基的第二年就仙逝了,可以說基本沒享受到什麼兒子的福氣,這也就不難理解他汗瑪法為何會對自己的母族處處施恩,養出來了一個勢力龐大的「佟半朝」了。
弘晞在心中亂七八糟的想著,看到小梁子和穗藍也都提著紅木食盒進入這正殿大廳了。
母子倆在穗嬤嬤的伺候下凈面、洗手。
佟氏沒用幾口膳食再次用絲帕覆面,哭得傷心極了。
弘晞看著自己汗瑪法手足無措的哄著他烏庫瑪嬤別哭了,他心中難過極了,與自己汗瑪法的幼年比起來,他覺得自己阿瑪和那一群叔伯們的幼年有父親庇護著,相對而言已經是泡在蜜罐里了。
這頓膳食小玄燁沒吃幾口,弘晞在靈魂狀態下也沒有任何生理需求。
看著他汗瑪法離開正殿大廳后瞬間就從說話奶聲奶氣的小甜豆,變成一個抿著小嘴不發一眼的沉穩小奶糰子了。
弘晞默默跟在後面,原路返回回到了南三所。
此時西側的紫禁城中,皇太后布木布泰與年輕的皇帝福臨剛剛結束一場激烈的大爭吵。
母子二人因為「朕之第一子生了」的大赦天下詔令鬧得不歡而散。
順治皇帝冷著臉摔袖離開慈寧宮回到了他愛妃居住的承乾宮。
董鄂氏剛生產完沒幾日,現在還正戴著抹額坐月子,滿眼慈愛的看著自己被包裹在襁褓中、閉眼睡覺的寶貝兒子。
順治剛掀開棉門帘進入月子房內,就看到了愛妃與愛子,他眼底的冰霜也剎那間消融,搓了搓雙手,笑著上前聲音溫潤:
婉兒,快點兒讓朕抱一抱咱們兒子。9」
「萬歲爺,您回來了?」
董鄂妃聽到聲音也抬起頭看著順治柔聲笑道。
順治點了點頭,順勢在床邊坐下,小心翼翼的抱著襁褓,怎麼看怎麼喜歡懷裡的小奶娃。
董鄂妃細細觀察了一下順治的表情,能感覺出來順治剛才是很不開心的,聯想到上午早朝結束后,萬歲爺來承乾宮陪她時給她說的話,她忍不住小聲詢問道:
「萬歲爺,您和太後娘娘又鬧了?」
順治聞言臉上瞬間浮現了嘲弄的表情,嘴角扯了一下:
「皇額娘真是想得美,整日里催著朕與那些蒙古科爾沁的妃子們同房,早些誕下皇子,如果這大清後宮中一代代皇后都出自科爾沁大草原,每代君主的母族都是科爾沁,那麼這大清的天下究竟是我們滿洲愛新覺羅一族的,還是她蒙古博爾濟吉特氏的?」
聽到皇帝這話,董鄂妃聰明的沒有開口。
順治又低頭看著懷中的小不點兒親切道:
「兒子啊,你快快長大吧,等你長大了阿瑪就把皇位傳給你,帶著你額娘出宮,我們倆啊做一對平凡夫妻。」
董鄂妃聞言心中熨帖極了,眉眼間儘是溫柔之意。
冬日晝短夜長。
沒一會兒,天色就黑了下來。
順治還待在承乾宮裡。
酉時末,窗外的天色已經變得漆黑了,凌冽的北風呼嘯,看到董鄂氏俏臉上的疲憊,順治從床邊站起來正準備離開,就看到董鄂氏的乳母驚慌失措地走進月子房內,對他俯身道:
「萬歲爺,大事不好了,剛剛吳良輔吳總管來給老奴說,住在南三所的三阿哥在沐浴時被奶嬤嬤發現出痘了。」
「什麼?玄燁出痘了?」
順治聽到這話,愕然出聲。
董鄂氏也被嚇得瞪大了美眸。
「出痘是大事,你快些去屋子外面給吳良輔說讓太醫院的太醫們都趕緊去南三所給玄燁看看,將他的院子給封起來,再看看住在他隔壁的福全有沒有事兒,如果福全沒有癥狀的話趕緊把他先移到慈寧宮裡,讓皇太后看著。」
順治急切地出聲吩咐道。
這時,包在襁褓中的小娃娃不只是餓了還是尿了,突然張嘴哇哇大哭了起來,使得董鄂氏瞬間回過神來。
她的臉上浮現一抹遲
疑,看到兒子的小臉,她的美目中又滑過一抹狠意,緊緊抱著懷裡的襁褓對著正欲抬腳離開的順治期期艾艾地柔聲細語道:
「萬歲爺,咱們滿人對天花的抵抗力太弱了,咱們兒子這般小,您的龍體又如此珍貴一點兒差錯都不能有,倘若三阿哥的痘症在宮裡傳播開,那到時……」
聽到愛妃的話,順治扭頭看到董鄂氏臉上的擔憂與恐慌,心中本就傾斜的天平瞬間全都倒向了承乾宮。
他邁著流星大步掀開棉門帘走到月子房外面,董鄂氏抿著紅唇,緊跟著又聽到站在門外的年輕皇帝嘆氣道:
「吳良輔,你即刻傳令下去,讓平日伺候玄燁的保姆和奶嬤嬤們全都離開南三所,住到西華門外的避痘所里,讓太醫去宮外給三阿哥治病,唉,滿人實在是太怕天花這個惡疾了,朕不能因為玄燁一人將滿宮人的安危都拉到懸崖邊。」
吳良輔聽到萬歲爺這吩咐先是一愣,眼角餘光瞥見皇帝身後的月子房,瞬間明悟了,忙俯身道:「是,萬歲爺,奴才這就去傳令。」
不知何時,夜空中降下了鵝毛大雪。
小玄燁今晚終究是沒有沐浴,奶嬤嬤剛發現他背上的紅色痘疹時,他還沒有明顯的不適,短短大半個時辰,他就起了熱,小腦袋瓜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他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平日里伺候他的宮人們各個眼含驚恐的望著他,尚不知道天花是什麼要命惡疾的小玄燁很是茫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了。
腦子燒得昏昏沉沉的小玄燁看到一個用白汗巾蒙著口鼻的壯碩太監將他連人帶錦被的卷好,打橫抱了起來。
他聽到小梁子的嚎啕大哭聲,也隱隱約約聽到了額娘在景仁宮中的哀泣。
小玄燁看著大太監將他抱出內室一路往外走,強提起精神,啞著小嫩嗓子說道:
「你,你是誰?你要把我帶到那裡去?」
大太監聽到懷中小傢伙虛弱的聲音,心肝也是跟著一顫,在心中無聲喊了一句:「造孽啊!」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因為高熱而變得小臉通紅的皇子,低聲回答道:
「三阿哥,奴才是乾清宮的粗使太監,您不小心染上了天花惡疾,萬歲爺擔憂天花惡疾在紫禁城擴散,特意命奴才來將您待到宮外的避痘所中治病。」
「三阿哥,三阿哥,小梁子這就來陪您!」
小梁子掙脫身後倆御前太監的拉扯,不管不顧的沖著抱走三阿哥的粗使太監奔去。
雪花落在小玄燁的額頭上又被滾燙的體溫給融化成冰冰涼的水滴,小玄燁閉了閉眼睛,他不清楚天花究竟是個什麼可怕的「花」,但三歲半的他聽明白了,他的皇父決定在這個大雪天里拋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