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顧氏穗蘭
目前上早朝聽政的皇阿哥,只有五位,五阿哥胤祺是年齡最小的。
一場瓢潑大雨解了京城的乾旱,一個伴有異象而生的嫡子也給東宮增添了更多底氣。
一夜倏忽而過,文武百官消息靈通的也知道了東宮產下嫡子的好事情。
穿著官服的眾位朝臣瞧著站在最前面身穿著杏黃色圓領袍的太子爺笑容滿面、如沐春風的喜慶模樣,又看了看面無表情、氣息低沉的大阿哥,兩兄弟一個笑臉,一個黑臉,對比極其鮮明,使得官員們不由在心中連連咂舌:果然命運這種事情真是玄之又玄啊!比起兒子緣,大阿哥明顯女兒緣更重些。
除了樂於吃瓜的朝臣們以外,從小結巴說話不利索的三阿哥胤祉也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瞄了瞄兩位情緒對比極其鮮明的哥哥,不由在心底遺憾嘆氣,他福晉董鄂氏的頭胎與大嫂伊爾根覺羅氏肚子里的第五胎是一前一後懷上的。
身為皇上立住的第三個兒子,胤祉自然也饞嫡長孫的名頭,眼瞅著再過幾個月他福晉董鄂氏就要生產了,偏偏太子妃趕在前頭生下來了一個有福氣的麒麟兒,嗐,這可真是一步慢、步步慢啊!
站在三阿哥身旁的四阿哥,年僅十八歲就已經擁有了一張高冷的面癱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住在南三所的他也親眼瞧見了昨天下午東宮上方出現的天氣異象,胤禛抿著薄唇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太子的俊臉,繼而又垂下細長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四個優秀哥哥的襯托下,排在最末尾的五阿哥就顯得不太出彩了。
作為從小被太後娘娘琪琪格撫養長大的皇子,五阿哥胤祺除了蒙語說得流利外,滿語、漢語學得稀巴爛。
初入朝堂的滿洲少年,臉上自帶憨厚可親的笑容,瞧見自己汗阿瑪投來的目光了,立刻將腦袋垂下來,生怕被聖上點名當朝評論費腦子的政事。
高高坐在龍椅上的康熙將下面五個兒子和眾位朝臣的神色盡收眼底,瞧見與納蘭明珠並肩而站的索額圖一張老臉笑得都皺成菊花了,那模樣彷彿昨日是他曾孫子生出來了般!康熙的嘴角不由抽了抽,摩挲了幾下手中大孫子銜的玉石,淡聲開口道:
「現在開始上朝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前朝紛繁複雜的政事影響不到毓慶宮中連人臉都看不清的小奶娃。
剛剛出生的小嬰兒是最不好帶的,餓得快,拉得快,還不會說話,只能用哇哇哇的大哭聲來表達自己的需求。
短短一上午的時間,黔礱就喝了兩次母乳,被奶嬤嬤換了好幾回尿布。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不太在意了。
黔礱從被奶嬤嬤拿著柔軟帕子擦屁屁的羞恥,到擺爛徹底不想自己如今的尷尬情況了,餓了就哼一聲,尿了就哼哼兩聲,拉粑粑了就哼哼三聲。
育兒經驗豐富的奶嬤嬤們很快就找到了小阿哥的生理規律,紛紛驚嘆,東宮小阿哥真是好帶啊。
作為太子妃心腹的錢嬤嬤和穀雨更是對不吵不鬧、吃飽了就攥著小拳頭、呼呼大睡的小主子稀罕的不行。
午時初,窗外大雨減小,胤礽在御書房裡幫助自己汗阿瑪處理完不重要的奏摺,謝絕了帝王的御膳,宛如一陣風般帶著自己的貼身太監何柱兒腳步急促地沖回毓慶宮。
仁孝皇后留下來的老人顧嬤嬤瞧見太子一走進毓慶宮後殿大廳就火急火燎的往太子妃坐月子的房間內走的模樣,她忙滿臉堆笑的上前伸胳膊阻攔道:
「哎呦!老奴的太子殿下啊!昨個兒老奴不是已經給您說了嗎?產房、月子房都是不幹凈的地方,您身份尊貴是萬萬不能進去的,容易沾了晦氣。」
胤礽聽到顧嬤嬤的話,宛如迎頭被潑了一盆涼水一般,急著去看寶貝兒子的火熱之心瞬間就微冷了下來。
他怎麼都沒想到昨天他被自己的奶嬤嬤攔住不讓進收拾好的產房,今日竟然又被攔住了?
站在儲君身後的何柱兒也不滿地抿了抿唇,太子爺為了進後殿看小阿哥和太子妃,特意在前殿里換了一件乾淨舒適的常服,就是避免把從外面沾上的髒東西帶到月子房裡,這麼用心的小細節,顧氏倒是一點兒都不在意啊!指揮著主子做事?這老婆子的心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對於顧氏的固執阻攔,胤礽心中雖然不高興,但想著眼前之人不僅是從小照顧他的奶嬤嬤,還是自己皇額娘的乳母,還是好脾氣地笑道:
「嬤嬤,沒事兒,孤就進去看看璃安和小阿哥,不礙事兒的,今個兒在御書房裡汗阿瑪為那小不點選定了大名和乳名,孤想進去給太子妃說一聲。」
聽到儲君這話,顧嬤嬤臉上的笑容有些隱隱掛不住了,她實在是沒想到,自己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太子還是執意要去月子房。
想起多年前,太子還是三頭身的小奶糰子時,對她的話不說百依百順,也是大多數都認真傾聽的樣子,再對比如今大婚後越來越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兒的模樣,顧氏心中莫名有些慌,眼皮子都忍不住重重跳了跳。
這時,穿著一身青色旗裝的穀雨剛巧就端著放有臟尿布的銅盆從內室中走了出來,一眼就瞧見了攔著太子爺的顧嬤嬤,她忙笑著上前開口道:
「太子爺回來了,主子已經睡醒了,小阿哥也剛剛喂完奶,正躺在搖籃小床里轉動著烏溜溜的眼珠子四處亂瞅呢。」
聽到穀雨的話,胤礽迫切想見妻、兒的心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抬腳繞過顧嬤嬤嘴角上揚、高興地大步往內室走。
何柱兒也跟著轉身,快步走出後殿到前殿忙活東宮的事兒了。
被一個小丫頭當眾下了臉面,顧嬤嬤的臉色瞬間就不太好了,不禁皺著眉頭、怒瞪了穀雨一眼。
瞧見顧嬤嬤沖她甩臉子的模樣,穀雨裝作沒看見,仍舊笑臉盈盈的沖著顧氏微微俯了一下身子。
看到穀雨毫無懼意的落落大方反應,顧嬤嬤不滿的在心中暗罵一聲「賤丫頭」,,就扭著圓腰、板著臉疾步往外走。
看著顧氏離開的背影,穀雨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收了,不由在心中嘆氣道:
顧嬤嬤還真是憑著自己的「老資格」在毓慶宮中作威作福慣了,十幾年下來,還真把自己給當成半個主子了啊。
……
「真是氣死我了!」
顧嬤嬤走出後殿門徑直來到了宮女、嬤嬤們居住的耳房區域。
待她推開一間裝潢不錯的耳房門,瞧見坐在屋子中氣質淡雅、保養不錯的中年女人後,立刻邊往女人身邊快步走,邊帶著火氣怒罵道:
「穗蘭,咱現在的日子過得可真是憋屈死了呀!自從去年太子妃嫁入東宮后,我就發現咱倆人在這毓慶宮裡說話真是越來越沒份量了!」
「你都沒瞧見,剛才我在後殿里與太子殿下說話時,太子妃身邊那個大丫頭都能不顧尊卑的搶我的話茬了!咱倆要是再不想想法子,我看過不了多久這東宮管事嬤嬤和管事姑姑的頭銜就要讓給那錢氏和穀雨那犟嘴死丫頭了!」
名為穗蘭的中年女人瞧見身旁老嬤嬤怒氣沖沖的模樣,她不急不慢的拎起桌面上的茶壺給顧氏倒了一杯茶水,摩挲著手中的茶盞,嘆氣道:
「嬤嬤說的話再理,當年咱倆一個是仁孝皇后的乳母,一個是管事大宮女,仁孝皇后仙逝託孤時,還特意把包在襁褓中的太子殿下託付給咱倆照顧,當時太子殿下小,咱倆可以管著儲君身邊的事情,如今一晃眼就二十多年過去了,這毓慶宮中有了正經女主人,咱倆這手裡的權力不就應該得交出去嗎?」
穗蘭低頭抿了一口端在手中的茶水,瞄了一眼顧氏的老臉淡淡說道。
聽完穗蘭的話,顧嬤嬤長著皺紋的臉皮子都肉疼的抽了抽,她何嘗不知道這道理?可在太子殿下未大婚前,東宮中一應雜事俗務可都是經過她們這兩位元後身邊老人的手處理的!
在這一方煊赫的宮殿里,體驗過一呼百應的美妙權力滋味,放下哪是輕鬆的事情啊?
「我覺得太子妃現在還是太年輕了,這東宮的事務如此多、那般雜,太子妃眼下還有小阿哥要悉心照顧,單憑著她身邊的那幾個人,能辦成多少事兒啊?」顧嬤嬤不甘的皺眉撇嘴道。
「呵——」穗蘭將端在右手中的茶盞放在嘴邊擋著,沖著坐在身旁的顧嬤嬤敷衍的勾唇笑了一下,繼續風輕雲淡地說道,「嬤嬤,太子妃帶進宮裡的人都是她自己的親信,如今人家女主人就是擺明了不願意用咱這些老人,你又有什麼辦法呢?難不成還真要腆著臉去奪權嗎?」
顧嬤嬤聞言扭頭睨了穗蘭一眼,看不明白穗蘭的真實想法,老夥計這是打定主意真的不準備再往自己身上攬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