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遊戲策劃，狗都不當

羊城，科韻路。

這是南方最大的遊戲製作中心，也是臭名昭著的買量遊戲的開創者。

「我是渣渣輝，似胸弟就來砍我！」

這句火遍大江南北，成為一代人的青春記憶的台詞，其主演卻飽受科韻路遊戲公司的侵權，經常「自願」為各種買量手游、頁游代言。

羊城信息港大廈，24層靠窗的工位上，坐著一位周五晚上還在加班的苦逼社畜。

「開局100抽，滿屏金紫彩。回收零手續，提取秒到賬……」

有點小帥，但面容憔悴無比的胡景坤，小聲地念叨著。

他的手指有力無氣地敲擊鍵盤，把說出的這些垃圾廣告台詞，全都敲進文檔里。

胡景坤是一名遊戲文案策劃，遊戲行業地位最低的研發崗。

除開本職工作，文案策劃經常會被指派一些其他項目、部門的工作。

這忙活了一晚的廣告詞，便是公司的運營部，跨部門安排的工作。

……

當表格的行數顯示為100，胡景坤終於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長長地吐了口氣。

他活動僵硬的身體，隨手從隔壁的小冰櫃里取出一罐快樂水，開啟。

在碳酸氣泡的衝擊中，歸零的精力勉強恢復一些，藉此快速划拉文檔把敲好的文字逐一過一遍。

最後一口快樂水下腹時，碳酸氣體已經跑掉了一大半，而胡景坤的檢查工作恰好結束。

Ctrl+s，保存文檔，上傳文件，提交工單，一氣呵成。

完成本周的最後一項工作后，電腦的時鐘已經是20:40，他連一秒都不準備多呆。

給電腦設置了一個120分鐘的定時關機，切到鎖屏界面防止他人亂動電腦里的東西，隨後胡景坤起身往洗手間走去。

社畜的第一原則——絕對不要讓其他人，尤其是領導，發現你要下班了。

雖然是周五的晚上，但公司的工位，上座率高達90%，都是「自願」留下來加班的。

胡景坤放輕腳步，在凌亂的工位之間靈活遊走，沒有觸發任何的場景事件。

很好，接下來只需要走一下流程，在洗手間上個廁所，便可以繞到公司大門處，打卡下班了！

想到即將脫離苦海，胡景坤的心情尤其激動。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進入廁所，排掉身體多餘的水分，再洗個手。

公司的洗手液不要錢，使勁擠！

「手背洗呀手心洗，肥皂搓搓來清理，養成習慣靠自己……」

胡景坤哼著每天路過幼兒園時，被強制洗腦學會的洗手歌，仔細搓洗手指。

就在這時，廁所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一位大腹便便的禿頭中年——是胡景坤的直屬領導，製作人老莫。

老莫明顯聽到胡景坤的哼歌，停下腳步，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胡景坤蹦著臉，收住歌聲，迅速沖洗乾淨手上的滑膩泡沫。

歌聲一停，老莫走了過來。

路過胡景坤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腳步。

「阿坤啊，還沒下班嗎？」

聽到這話，胡景坤心中警鈴大作。

哪怕他背後沒生眼睛，也能感受到領導的審視目光。

領導的話要反過來聽。

這可不是什麼關心之舉，而是在試探胡景坤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等會再走，有條劇情線沒跑通，得找程序看看觸發……」

胡景坤隨便找了個理由，側過身看向老莫，露出笑容。

面對領導問話，要給予反應，否則會被小鞋伺候。

「搞完早點回家，別熬太晚了……」

老莫滿意地點頭，油亮的天頂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雖然已經快9點了，領導的關心依然是做完再下班，非常真實。

就在胡景坤無聲嘆息，轉身想要離開時，身後的老莫突然叫住他。

「對了，隔壁組的項目封包了，他們的測試不夠人，周末你幫忙跑跑包，測試一下BUG。」

胡景坤的臉皮抽了抽，但還是應了下來。

得益於滬城遊戲行業的內卷，羊城的遊戲公司不情不願地修改作息，從996改成了995。

員工突然「白嫖」了一天工資，公司當然不樂意。

於是就有了老莫這種領導，周末也千方百計地安排工作。

莫名其妙多了份工作，胡景坤垂頭喪氣地回到辦公區。

既然碰到了老莫，那就必須晚點再走，否則會被他在下周的晨會，點名陰陽怪氣的。

路過熟識的同事的工位時，同事拉住胡景坤。

「被抓到了？」

「對啊，老莫那傢伙的鼻子，比狗還靈。」

「下次從吸煙區走吧，老莫有鼻炎，不會去吸煙區。」

「那裡面總是不開排風機，煙雲繚繞的，我可不想變臘肉。」

「故意的，這樣老莫那逼人，就沒法進去趕人了……」

「行吧，下次我試試……」

同事支了一招，胡景坤猶豫片刻，沒有拒絕。

他回到工位，輸入密碼，重新打開電腦，對著屏幕發獃。

加班理由當然是假的。

只是社畜在這種時候，往往沒得選，沒事幹也得留下來加班。

他在各大遊戲論壇、貼吧、逼乎瞎逛，假裝在收集資料，實則划水摸魚。

等電腦的時間來到21:20，胡景坤感覺差不多了，再次重複那套不關機只鎖屏，起身上廁所的流程。

路過同事的工位時，同事擠眉弄眼地遞上一個煙盒。

胡景坤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接過煙盒，慢悠悠地走進吸煙區。

他不吸煙，只是假裝會吸。

在壓力山大的職場上班，抽煙是在所難免的泄壓方式。

派煙，借火點煙，一支煙的時間裡聊聊天。

不點也行，叼著煙裝裝樣子，沒人會指責。

這套程序走下來，陌不相識的同事便有了奇怪的默契。

……

胡景坤在煙雲繚繞的吸煙區里待了幾分鐘后，把自己熏出味后，悄悄從吸煙區的另一個出口離開。

這次老莫沒有逮到他。

打卡下班！

在打卡機的提示音響起時，胡景坤已經走出公司大門。

他回望公司昏暗無光的前台。

【用心創造快樂，用愛感化世界——圓夢遊戲公司】

呵！

胡景坤搖搖頭，按亮電梯的下行按鈕。

電梯還沒來，公司大門再次打開，那位支招的程序員同事也溜了。

明明是在正常下班時間下班，兩人卻像賺到了一般，嘿嘿地笑了起來。

叮咚。

電梯來了。

胡景坤和同事走了進去。

當電梯門合攏的一瞬間，兩人長長地鬆了口氣，慶幸逃出生天。

「阿坤，周末要來聯雞嗎，博博博，啟動！」

同事發來了遊戲邀約。

「沒問題，我要捏個超瑟的卓爾大姐姐，職業就選聖武士！」

「哦呀，善墮卓爾，你是會玩的……」

「既然如此，我捏個黑皮半獸人，野蠻投擲流，在你後面狂暴輸出！」

兩個「早退」的幸運兒，興緻勃勃地暢聊著周末的遊戲時光，一直到城中村前才分開。

同事走向隔壁的高檔小區，一個月3000+房租。

胡景坤走向髒亂差的城中村，一個月1000+的房租。

正如他們的工資對比，3:1。

不好意思，遊戲文案策劃，乃是遊戲行業最最最沒用的崗位，只配住城中村。